這個晚上,從迴去的路上開始,一直到躺在自家的床上,姚遠想了好多好多。


    蘇春榮堅決的態度,反而讓他放下了心中一塊心病。


    和小慧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已經讓他覺得自己對不住抗抗了。


    也就是在這一年,國家以立法的形勢,確立了私營經濟的合法性。而小慧在村裏的企業,卻因為產權的不明確,受到了衝擊,她也因此被牽連。


    企業已經都歸了村裏,她在米國不敢迴來了。


    開始的時候,姚遠就一再提醒她,產權必須明確。可是,那個時代,這一點又很難做到。


    從這一點上來說,要麽你不做,做就必須要冒這個風險。


    好在有姚遠的提醒,小慧似乎早有準備,通過廖景荃的幫忙和她的投資,已經在那裏拿到了綠卡。


    而姚遠的公司這邊,小慧也是有先見之明的。明麵上除了早已清欠的借貸關係,就和小慧經營的那些企業,沒有任何關係了。


    姚遠不會虧待小慧,服裝公司這邊的利潤,隻要有多餘的錢分紅,都會給小慧一半。


    小慧在那邊實際並不缺錢花,不但不缺錢,還可以在那邊投資,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


    姚遠把分紅交給小青處理,小慧就在那邊指揮小青,把錢分開,她用一部分,另一部分則為她在村裏的家人提供生活來源。


    小慧在米國安然無恙,村裏新形成的勢力,就不敢對她的父母和兄弟不客氣。這個年頭,誰也不敢保證小慧就永遠不迴來了。她有姚老板做靠山,是不會有任何困難的,隻是換了個地方生活而已。


    小青的服裝廠,因為屬於姚遠的服裝公司,也並沒有受任何牽連,仍舊由小青打點。


    從發生的事情上看,小慧臨走的時候,已經把自己的親人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了。這份心機,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小慧不迴來,姚遠不去,就等於是和她斷了那種關係。


    姚遠剛剛鬆一口氣,想不到就又出個蘇春榮。


    這一次,是姚遠自己作死,非要惦記著把人家收了,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不過這樣也好,姚遠也不用整天看著抗抗就想扇自己嘴巴子了。


    不怕對不起抗抗了,他可不能就此不管蘇春榮了。不能讓她當一輩子工人,那不還得吃苦嗎?


    他就想著,不行就讓劉健帶帶蘇春榮,把她培養成個業務員。業務員掙錢多啊,還不用下車間。


    她這學曆,也隻能當業務員,幹別的都得有專業知識,她做不來啊。


    可做業務員也有不好的地方,整天東跑西顛,接觸各色人等,容易學壞,被腐蝕了。


    要不,就讓她去學習兩年,看她對什麽感興趣,去幹個內勤?


    隻要她幹的順當,不出錯,自己就瞅機會提她做個部門主管,那樣工資就足夠高了,生活也就有保障了。


    隻要她能做到主管一級,將來就算自己不管製衣設備公司這一塊了,美美不用她,也可以把她調到總公司這邊,自己的直屬部門裏麵去。


    姚遠神神叨叨地算計了一晚上,打算著放棄自己心裏那個陰暗的占有計劃,隻一心一意幫著蘇春榮過上好日子。


    可是,他哪裏知道,人家蘇春榮並不領他的情。從這一天開始,竟然從他的眼前徹底消失了。


    第二天,蘇春榮沒來上班,然後就再也沒來上班了。


    蘇春榮不想放棄這份高工資的工作,可是不放棄不行啊。


    姚遠天天在那裏,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在這樣一種環境裏,她知道,自己早晚會堅持不住淪陷,心甘情願去給他做情人。


    她不做人家的情人,她必須忘記他,那就必須不見他,離開他。


    她不得不放棄這份工作了,就算工資再高,待遇再好,她也不得不放棄。因為不放棄,就意味著會給她的老板做情人。


    那個時候,海南成立特區的消息就傳過來,全國每時每刻都有大批的學子和辭職下海人員,湧向那裏。


    蘇春榮也打算去海南。可她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單獨去天涯海角闖蕩,家裏人怎麽也不會放心。


    於是,她就又找到了一個在單位混的不好的同學,想著和她一起結伴過去。


    那同學都覺得蘇春榮瘋了,放著美美製衣這麽好的工作不幹,往前途未卜的特區跑,這簡直就是腦袋進水了。


    蘇春榮沒法跟人家解釋,隻能說自己幹夠了,就想換個環境。


    那同學單位不好,混的也不行,一月拿不到幾個工資,甚至有時候就沒有工資。這種工作可有可無,丟了也不可惜。有這麽個傻子願意和她一起去闖世界,當然高興了。


    可她們收拾了行裝還沒來得及走,那同學的家長就打聽到消息,那邊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何況她們這種技校生?


    人家主要是招搞第三產業方麵的人才,比如土建、銷售、財會、公關、金融一類,另外就是政府部門行政管理,政法一類,你們都是學工的,去幹什麽呀?隻能給人家出力氣打工!


    那個鬼地方,太陽就在腦袋頂上轉悠,能把人活活曬死,過去流放的犯人才會被送到那裏。就你們這倆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你們受得了嗎?


    既然去了也是出力氣幹活,還不如在家門口上幹,那不一樣嗎?


    那同學的家長就不許自己姑娘去了,蘇春榮自然也就沒有去成。


    可是,美美製衣她是死活不會迴去了,又去哪裏掙錢吃飯呢?


    蘇春榮是個很沉悶的女孩,有事喜歡憋在心裏,對誰都不肯說。隻有麵對姚遠的時候,她的話會多起來,連自己一天裏幹的最無聊的事情,都會說給他聽。


    這就是她愛著他的表現了。女人隻有麵對自己愛人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啊。


    她不去公家的工廠,辭了跑到私人企業裏去,沒和父母商量。這從私人企業裏又辭了,仍舊沒和父母商量。


    父母也納悶兒,不是在那裏幹的挺好嗎?還脫產了,收入也不低,這好好的又為什麽呢?


    可蘇春榮就是不說,也不去上班,父母也拿她沒有什麽辦法。


    姑娘眼看就二十了,不能總在家裏呆著呀?可那時候周邊私人工廠還很少,有也是幾個人的小作坊,活又累,工資也不高,也不適合一個姑娘家的去幹。


    而公家的企業,一般是很少對外招工的。到了這個時候,早就是僧多粥少的格局,除了內部子女頂替,根本就不對外招工了。


    剩下的,就是城裏一些個人開的買賣了。


    改開的大潮,在八八年的時候,開始了她的昂首闊步。首先確立了私營的合法性,然後就是房產改革,極大推動了城市的迅猛發展。


    到這時候,街上的私人小買賣已經遍布城市。賣早點的,開飯館的,開門店的,甚至有那些有錢的,承包了公家原來賠錢的買***如旅館、飯店一類,又把它經營的紅火起來。


    其實,在這些第三產業裏,找個工作,並不困難。比如早上給買早點的幫個忙,或者去飯館裏幹個服務員,要不就去私人開的服裝店裏幫人家賣衣裳。


    可在蘇春榮的父母看來,這些工作都是下賤工作,錢掙不了多少,還落個不好的名聲,將來找婆家都受影響。


    在這樣一個社會環境下,蘇春榮混到沒了工作,不僅自己心裏承受了巨大壓力,就是來自父母的壓力和說教、謾罵,都讓她難以承受。


    可就是在這樣的巨大壓力之下,她還是毅然決然離開美美製衣,也足以看出她不肯順從姚遠的決心了。


    整天呆在家裏,挨父母的數叨,看哥哥嫂子的臉色,她心裏的苦,可想而知。


    最終,這一切,讓她下定決心,走了出去。


    五月中旬,春末夏初,蘇春榮坐在家中屬於自己的小屋裏,聽著窗外小巷裏不時傳來的行人說話聲,還有更遠的地方,城市裏的喧囂,冷靜地照著鏡子,打扮自己。


    她家住的這個四合院,是兩個家庭共住的。


    北屋住著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還有他們七十多歲的父親。他們的兩個兒子,則住在東麵的偏房裏。


    蘇春榮的父母則住南屋,後來哥哥結婚,就和父母都住在南屋裏,蘇春榮就沒有地方住了。


    而西屋偏房這裏,原來是兩家的廚房,一家一間。蘇春榮沒了住處,父親就把屬於自家的廚房隔出一半的空間來,然後又把靠著自己住的南屋這邊的雨淋道占用了,為蘇春榮弄了一間剛好可以放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桌子的房間。


    房間裏太暗,就在西麵靠著院外小巷的那麵牆上,又加了一扇小窗戶。


    小小的房間逼仄狹小。同樣,父母和哥嫂住著的南屋,兩間屋裏住著老少兩對夫妻,再加上第三代們,一樣是逼仄狹小。


    這也是當初姚遠要和蘇春榮結婚的時候,蘇春榮父母為什麽要那麽多的彩禮,還有要求姚遠買房子的原因。


    他們被房子難為了大半輩子。正趕上住房改革,隻要有錢,就可以私人買房子了。他們當然希望改善自己這窘迫的住房條件。


    可是,他們都是工薪階層,那時候的收入實在不高,省吃儉用也節省不出幾個錢來。就算住房製度改革了,他們又從哪裏弄錢再買一間房子呢?


    可孫輩們越來越大,對房子的需求又迫在眉睫。


    他們的打算就是,自己積攢點錢,再靠嫁閨女要點彩禮,好買寬一點的房子啊。


    要求姚遠要有房子,就是希望閨女將來不會像他們一樣,被房子擠兌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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