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姚遠的算計和謹小慎微之下,終於進入了八十年代。


    這一年,市場上出現了久違的民用摩托車,而且還是國產的。


    一輛比自行車大不了多少的摩托車,售價卻達到了自行車的十幾倍,一千八百多元。


    那個時候,廠裏工人的工資和獎金加起來每月還不到一百塊錢。一千八百塊錢的摩托車,對普通家庭來說,恐怕比現在擁有一輛普通轎車還要奢侈許多。


    一台十二吋的黑白國產電視機,五百多塊,多數人還舍不得買呢。


    八十年代初,年青人結婚講究“三轉一響”,手表、縫紉機、自行車為“三轉”,“一響”說的是收音機。


    八零年的春末,乍暖還寒。四月二十號,竟然下了一場春雪,把原本已經有些綠意盎然的大地,重新變迴了銀裝素裹。


    姚遠早早起來,把院子裏和院外過道裏的雪打掃到一起,又把東麵大街上也用鐵鍁鋤開一條小道。


    搖搖已經四歲了,早上起來,薑姨要送她去村東邊的職工托兒所。姚遠怕薑姨和搖搖去托兒所的時候,被路上的雪滑倒了。


    畢竟,薑姨也是五十四五的人了,慢慢開始衰老。


    去年,搖搖滿三歲的時候,姚遠就把她送托兒所裏去了。搖搖跟著姥姥慣了,突然換一個陌生環境,看不著姥姥了,在托兒所裏哭鬧了好多天,才漸漸適應了。


    托兒所裏的阿姨,都是本廠職工,大家住的不遠,彼此認識。


    搖搖在托兒所裏哭鬧,不好好吃飯,薑姨很快就知道了,跑去又把孩子給接迴了家裏。


    晚上的時候,姚遠從城裏迴來知道了,第一次動手,打了搖搖屁股。


    看到一向慈祥的父親突然發怒,搖搖竟然嚇的沒敢哭,站在牆腳,睜著一雙幽怨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姚遠。那樣子,像極了抗抗。


    抗抗做了錯事的時候,也會用這種眼神瞅著姚遠。


    搖搖的這個眼神,差點就把姚遠的心給融化了,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拉到懷裏來抱著。


    姚遠還是狠下心來,嚴肅著臉問搖搖:“知道爸爸為啥打你嗎?”


    這時候,淚水才從搖搖的眼睛裏,無聲地流出來。


    “你給我說說,爸爸媽媽為啥要送你去托兒所?”姚遠就又問。


    好一會兒,搖搖才說:“不上托兒所的孩子,將來會沒有出息。”


    姚遠就再問:“搖搖將來要做個有出息的孩子,還是做沒出息的孩子?”


    搖搖終於說:“做有出息的孩子。”


    姚遠就趁機把搖搖摟到懷裏來說:“搖搖乖,咱們必須要上托兒所,明天繼續讓姥姥把你送去,好不好?”


    搖搖顯然是很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


    薑姨是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姚遠送搖搖去托兒所,讓她盡早適應集體生活,對孩子性格的養成有好處。她也知道自己忍不住心疼,把搖搖給接迴來不對。所以,姚遠管教搖搖,薑姨也就不多說話。


    當然,姚遠也不敢守著薑姨動手打搖搖,那還不直接就捅了馬蜂窩?薑姨就算知道姚遠是對的,也會和他蠻不講理不散夥。搖搖可是薑姨的心肝寶貝,從小跟著她長起來的,要天不給地。


    姚遠管搖搖,就得把搖搖哄到自己家裏來,背著薑姨管。


    薑姨又不糊塗,知道姚遠單獨弄了搖搖到他那邊去,肯定沒有好事。可是,搖搖不對,姚遠管她應該,薑姨就隻好在心裏心疼,在外表上裝不知道了。


    搖搖知道自己必須去托兒所,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離開姥姥,還是要在托兒所裏哭鬧。


    有了那次教訓之後,薑姨就是知道搖搖在托兒所裏哭,也不敢接她出來了,她怕姚遠迴來打搖搖,搞的她臉上也不好看,隻好狠下心來忍著。


    如此有三個多月,搖搖才逐漸在托兒所裏適應。但是很快,搖搖竟然喜歡上托兒所了,那裏有好多小夥伴和她玩啊。有時候薑姨不送她去,她反而不願意了。


    為這個,薑姨還傷心了好多天。孩子一天天長大,再不和她如過去那般親近了。


    姚遠打掃完了雪迴來,抗抗在薑姨這邊,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媛媛也快兩歲了,自從搖搖去了托兒所,媛媛就在家裏跟著薑姨了。


    沒了孩子的拖累,抗抗也就和過去剛給姚遠當媳婦的時候一樣,早上起來給一家人做早飯。


    姚遠不再經營實體店,早上也就不用早早往城裏趕,而是用自行車帶著抗抗,夫妻倆人一起去城裏的公司,早一些晚一些的,也就無所謂。


    除了已經當了小件車間主任的美美,需要按時上班,大家都不趕時間,抗抗做早飯的時間,就以美美能夠吃上早飯上班為準了。


    抗抗把早飯做好了的時候,薑姨已經起來,在炕上給搖搖和媛媛穿衣服。


    抗抗把早飯都擺在外屋飯桌上,就掀開裏屋的半門簾進去,幫著她媽給兩個孩子穿衣裳,嘴裏還說著搖搖:“都三歲多了,以後衣服要學著自己穿,聽到沒有?要學會照顧自己,盡量不麻煩姥姥。姥姥還要照顧妹妹,對不對呀?”


    搖搖答應著,在抗抗幫助下,在炕上穿好了衣服。抗抗要她坐到炕沿上,給她穿鞋子。


    搖搖卻跑到炕裏麵去,拿小腳蹬還蒙著頭不肯起來的美美,嘴裏喊著:“懶鬼小姨,上班要遲到了,趕緊起來!”


    抗抗站在炕邊上,就不由得抿嘴笑了。


    以前為閨女的時候,是她最懶,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來。現在,美美就跟她當年似的,能多睡一秒就多睡一秒,不到最後時刻,就算睡不著也不肯起來。


    薑姨已經給媛媛穿好了,把她抱到炕沿上穿鞋。聽著搖搖喊她小姨,就插嘴說:“也不怪搖搖說你懶鬼。這大早上的,大家都在忙活,就你抱著個被窩不起來,都二十五了,也不怕孩子們笑話你!”


    美美就突然伸出手來,一下抓住搖搖,把她給摟到被窩裏來,嘴裏罵著:“小死丫頭,我讓你整天和我作對!說,還敢不敢罵小姨了?”


    兩個人就在被窩裏鬧了個烏煙瘴氣。


    這個時候,姚遠就在外屋裏,隔著班門簾喊:“美美,現在是六點五十,廠裏七點半上班,你要七點十五到車間。你自己算算,你還有多少時間吃早飯?”


    美美立刻鬆了搖搖喊:“壞啦,今早上要開生產會的!”


    一骨碌從被窩裏爬出來,再顧不得搖搖,胡亂穿上衣服,去外麵臉盆架子上洗漱。


    姚遠打心裏愛這早上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時光,並為保留住這些美好的時光,而在不停地努力著。


    將來條件允許的時候,他要買地造個別墅。不求奢華,就像這礦機建造的平房一般,有裏屋外屋,有院子有炕,有雞,還要有爐子和鍋台。院子裏,還要有菜地。


    就算美美將來嫁人結了婚,也可以再多出一家人來,仍然像他和抗抗一樣,哪兒也不去,就圍繞在薑姨身邊,守著她一輩子。


    將來,子子孫孫地繁衍,成為一大家子人家,成為一個圍繞著薑姨的,如礦機一村這樣的村子……


    看著美美在一邊洗漱,姚遠就說:“昨晚上雪下的很大,路上堆的很厚,也很滑,你最好不要騎車去上班,走著去吧。”


    美美洗漱完了,到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前麵房頂上的雪,果然就很厚。而院子裏,屋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成水,沿著屋簷滴落下來,在眼前形成一排珍珠簾子。


    “壞了,壞了。”美美就著急,“不騎車我根本不能按時到車間啦!”


    姚遠坐在飯桌跟前,不慌不忙說:“我的建議是,現在就走,帶著早飯去上班。”


    美美就喊:“姐,你先別管搖搖,趕緊給我弄點飯我帶著,要不就來不及啦!”


    姚遠就把飯桌上一個放在網兜裏的鋁飯盒提起來說:“稀飯在這裏,鹹菜和包子在你書包裏。”


    美美就笑了說:“謝謝姐夫,還是姐夫你對我最好!”


    說罷,慌慌張張提了網兜和自己的書包,就那樣不施粉黛地跑出去了。


    抗抗拉著搖搖的手從裏屋出來,看著已經跑到院門口的美美,嘟囔著說:“這個薑美美,越來越不像個大閨女。自打當了車間主任,直接就變丟三落四的假小子了!這個樣子,誰還肯娶她呀?”


    姚遠就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說:“咱們美美又漂亮又能幹,年紀輕輕就當幹部了。不是誰肯娶她的問題,是她肯嫁誰的問題。還是她選中了對象,我們能不能同意的問題。想娶咱們美美,第一就得必須像我一樣,要當上門女婿,不許把美美給拐帶跑了。”


    抗抗就瞪眼看他說:“你今早上抽什麽風呢,怎麽說話拿腔作調的?想幹什麽呀你?”


    姚遠就恢複了本色,傻傻地看著抗抗笑了。


    薑姨抱著媛媛也從裏屋出來了。


    抗抗就說:“媽,你趕緊洗漱吃飯,我給她倆梳頭。”


    每天給兩個孩子梳頭綁辮子,一般都是薑姨幹的,抗抗和姚遠要吃了飯去城裏上班。


    薑姨就問抗抗:“你們今天不去上班啊?”


    抗抗說:“下這麽大的雪,騎自行車去肯定不行了,待會兒做公交過去吧。要不是那個立領我沒搞明白,今天就直接不去了。”


    電影《追捕》剛剛放映不久,抗抗和姚遠去看了。她相中裏麵男主人公那個立領的風衣了,想把它複製出來,做成樣板,交給小慧去做幾件試賣。


    這種風衣的製作辦法,國內沒有,姚遠隻能像當年做中山裝一樣,想些土辦法,來替代人家洋設備了。


    但想把那個風衣的領子,弄的跟電影裏一樣,立起來那麽酷,放下那麽平整,還是有些難度。這兩天,兩個人就研究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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