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裏的店鋪迴來,姚遠和薑姨把別人都轟出去,在薑姨裏屋的炕上坐著,商量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吃過飯,兩個人就鬼鬼祟祟出去了。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鍾,薑姨和姚遠才從外麵迴來,各自迴家。


    一會兒工夫,抗抗抱著媛媛從她媽那邊迴來了。


    姚遠就對抗抗說:“明天早上,我帶著你去礦機醫院,咱們戴環。”


    抗抗把媛媛放到姚遠懷裏,自己去弄水洗臉刷牙。


    聽他這麽說,就又倒迴裏屋,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姚遠問:“你到底啥意思啊?是還惦記著讓我給你生兒子啊?我可告訴你大傻,美美說了,這迴可是動真格的了,人口最多的地區已經開始行動了,你想再生,恐怕是絕對不行!”


    姚遠就咧嘴說:“生啥啊生?我不跟你說了嘛,咱們有搖搖和媛媛就夠了。”


    抗抗就不明白了問:“那你這麽反對結紮幹啥?”


    姚遠就一個勁皺眉說:“你知道啥啊?結紮得在肚子上拉個大口子!咱好好的,細白溜光的肚子,幹啥非要讓人家拉個大口子啊?再說啦,這做手術的可都是男醫生,到時候你得把衣裳脫了,光溜溜地躺在那裏讓人家看,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啊?”這下抗抗也毛了,顫著聲音問,“不能吧?婦產科沒有男醫生啊?”


    姚遠說:“婦產科那幫接生的會做手術啊?你生孩子的時候,沒看見那生產困難,需要剖腹產的,都得讓外科的男醫生來做?這結紮也得拉肚子,不男醫生做,還女醫生給你做啊?”


    這下抗抗徹底六神無主了,就問姚遠:“那咋辦呢?”


    姚遠就告訴她說:“我和媽今晚去於主任家了。於主任說,文件還沒正式下達。這時候已經戴環的,可以先不結紮。所以,咱們趁著過年文件沒下來,趕緊去戴環啊。”


    其實,姚遠這是故意嚇唬抗抗。結紮是個小手術,開口很小,一般也不會留下太大疤痕。做手術的也是婦產科的女大夫。


    可這結紮的後果,的確是對女人後半生的幸福有影響的。姚遠沒法跟抗抗解釋他怎麽會知道這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公然唱反調,隻好嚇的抗抗聽他的話,達到目的就行了。


    抗抗傻唿唿的,自然是被他一嚇就乖乖聽話了。初五雖然礦機大部分單位還沒上班,可醫院這種救命的地方不能沒人。


    於主任過去就是婦產科的大夫,隨便跟個老姐們打聲招唿,抗抗放環這事兒也就偷偷辦了。再把放環日期往前改改,抗抗就逃過挨一刀了。


    當然,姚遠和薑姨大晚上跑到於主任家裏,也是費了不少口舌,再加上於主任和薑姨是很多年的老姊妹,於主任才給幫這個忙。


    放環對女性到底有沒有不良影響,姚遠也弄不明白。估計這時候問於主任,就是有不良影響,於主任也不敢說。


    姚遠已經想好了,管他有沒有不良影響,就當有來對待。


    你想啊,好好的人肚子裏,放進個不是自己的東西,他能是什麽好事嗎?


    所以,他決定,等過了這陣風,再找個合適的醫生,偷偷給抗抗把環給取出來。


    自己工廠的醫院就是有這個好處,平時大事不好辦,隻要有熟人,搞點小動作還是沒有問題的。


    大家都是一個廠的,都住的不遠,誰不認識誰呀?找個熟人還真不是難事。


    比如以後的b超,好多人就可以提前知道自己懷的是男是女,要不以後男女比例會嚴重失調呢!


    姚遠真的很愛抗抗,平時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對她身體有害的這種事情,他當然得當大事辦,竭力避免了。


    其實這樣不讓抗抗結紮也不讓她戴環,做起事來姚遠就得戴那個東西,還得小心翼翼,動作不敢太大。但為了抗抗的身體,他寧可自己舍去那份享受,這也足見他愛抗抗到了什麽地步。


    姚遠初五就一直陪著抗抗了,也沒再到店鋪裏去。


    初六翠霞姊妹迴來,他到廠運輸隊聯係了一輛解放卡車,把家裏的縫紉機一類的工具,加上小慧她們的鋪蓋行李,都拉到城裏的鋪子裏。


    廠裏初六剛剛上班,司機不出車。姚遠年前就和運輸科長打好了招唿。他現在可是礦機人盡皆知的紅人,和礦機老大關係不一般,用車這點小事,運輸科長自然會滿口答應。


    東西都拉過來,就得點爐子取暖了。這個姚遠也已經準備好了,煤已經拉來,放到後院的牆跟前。


    樓下樓梯那邊有個鐵皮爐子,爐子的煙囪伸到樓上,樓上有個鐵皮暖氣包。爐子裏的煙經過那個暖氣包,把大部分熱量留在屋裏,然後再從房頂冒出去。


    這樣,屋裏不會像現在有暖氣一樣暖和,但可以保持十七八度的溫度,大家幹活就不會太冷。


    那個時代,隻有機關單位才會有自己的鍋爐房燒暖氣,城裏一般住家和店鋪也大多沒有暖氣,都是燒煤取暖的。


    都安頓好了,生上爐子,小慧和姚遠就在樓下整理店麵,翠霞姊妹就在樓上做年前沒有做完的衣服。


    店鋪裏有爐子了,抗抗也時常會帶著媛媛過來,樓上樓下的幫著忙活。


    抗抗其實一點不懶,也不像姚遠在飯桌前說的那樣,喜歡替姚遠做主,他那就是開玩笑。


    抗抗依賴姚遠,就喜歡是什麽都聽姚遠的,除了偶爾和姚遠不講理,耍橫撒點嬌以外,其實抗抗已經變的更加乖巧和溫柔了,也更加勤快。隻是讓媛媛拖累著,脫不開身。


    媛媛已經快七個月了,應該可以斷奶了。可搖搖吃奶是吃到一歲的,抗抗不想虧著媛媛,也要等到了一歲才給她斷奶,那就得天天帶著她。


    再說薑姨還得看著搖搖,倆孩子她一個人還真弄不了。搖搖很像抗抗小時候,好動,越大就越調皮,薑姨隻看一個搖搖就夠她受的。


    小慧已經住在店鋪裏,不用再迴礦機的宿舍去,姚遠就想著每天帶著抗抗和媛媛一起下來,然後再一起迴去。


    可是,現在天氣還冷,他店鋪裏事兒多,需要早早就過來,晚上迴去也很晚。


    這樣他就怕凍著抗抗和媛媛,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抗抗願意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吧,反正來了也做不了多少活,不等天落太陽,就得趕緊坐車迴去。


    抗抗看著姚遠自己這樣的來迴忙活,其實心裏也著急。可是帶著孩子她就知道,著急也沒用。她不能把媛媛扔給她媽不管,那樣媛媛吃不上奶,她媽又不願意了。


    這也是一個矛盾。


    姚遠就想著,到了春末暖和的時候,在城裏租房子,把家搬下來,薑姨也跟著下來。


    這個主意又被抗抗給否決了。


    薑姨搬下來,家裏就隻剩下美美了。薑姨不放心不說,美美在廠裏當幹部那麽忙,家裏沒了人,迴來飯都吃不上。


    晚上的時候,兩個人躺在被窩裏,抗抗摟著媛媛,想著倆人這樣來迴跑,時間都耽誤在路上了,心裏也是挺著急。


    可姚遠這個讓她媽搬到城裏住的主意,的確不怎麽樣。


    抗抗就說:“美美老早就嫌媽偏向我,對她不好。你咱把媽搬下來,不更給她落口實啊?”


    姚遠想想也對,他不能太自私,為了生意就不管美美了。那隻抗抗帶著孩子搬下來呢?


    這個辦法抗抗也不願意。她帶著倆孩子,再加上做飯,還是沒法去鋪子裏幹活。


    再說,薑姨突然看不著搖搖和媛媛了,那還不得想死啊?要是隻帶媛媛,不帶搖搖,抗抗又見不著搖搖了。孩子還不到三歲,就讓她離開娘,那哪兒成啊?


    那怎麽辦呢?姚遠就有些頭疼了。


    抗抗就歎口氣說:“先這麽跑著唄,等美美找對象結婚了,咱們再想這些事兒吧?”


    姚遠就咧嘴說:“你看她那個趾高氣昂的樣子,哪有她能看上的?她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嫁出去呢!”


    抗抗就怪罪他說:“她那個樣子怨誰呀,還不都是你教的?她看上你了,要不你和我離了,娶她得啦!”


    姚遠就嘿嘿兩聲說:“咱們這不說正事兒嗎,你怎麽又開始不講理啦?”


    抗抗就迴過身去說:“就是不講理,誰讓你放著好日子不過,沒事兒幹非要去城裏開店鋪,瞎折騰來著?”


    姚遠想想,抗抗的話不是沒道理。


    他掙錢為了啥呀?還不是為了大家都在一起,快快樂樂的?為了掙錢把一家人給拆了,就違背了他當初要掙錢發財的初衷了。


    其實,抗抗一點都不笨,就是不會說。她心裏和薑姨一樣,知道一家人不能散了,這個就比他強。


    也許,也不是抗抗不會說,而是她不願意說出來,怕姚遠聽了接受不了。


    抗抗畢竟是他的媳婦,應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地跟著他才對。為了娘家人不散,就不跟自己的丈夫進城住,這個顯然也不合適。可抗抗是真的不想讓她媽這個家,因為姚遠要做生意,就給拆了呀。


    其實,姚遠的初衷,和抗抗的想法一樣。他愛薑姨這一家人,掙錢也是為了她們,隻是自己一時隻考慮如何掙錢,沒考慮到這個罷了。


    既然抗抗提醒了他,他就暫時不打搬去城裏的主意了。等將來有錢了,買了車,城裏和礦機也就二十來裏地,就不算距離遠了。


    所以,掙錢和一家人在一起都一樣重要,他還得繼續經營他城裏的店鋪。


    既然抗抗不能搬下來,他就來迴跑著唄。抗抗這邊帶著媛媛,暫時就別考慮她。等媛媛斷了奶,搖搖上了幼兒園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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