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向有關部門反應姚遠敵特情況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或者過於孤陋寡聞。


    那時候,好多文化程度不高的人,通過武鬥上來,對世界了解不多,辦事全靠想象。遇到不能解釋的問題,就歸類於敵人的高科技。


    像舉報姚遠有敵特高科技儀器的這種類似情況,在現在看來,相當可笑。可在那個特定時代,這種笑話卻是屢見不鮮。好多部門還會信以為真,拿著當了正事,認真嚴肅地根據舉報,展開調查。


    也幸虧有關部門的領導知識全麵一些,知道世界上根本不會有精準預測地震的儀器,給一笑置之了。


    即便如此,仍舊是不斷有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給相關部門寫信,懷疑姚遠是故意裝傻的潛伏特務,甚至狀告張代表包庇姚遠,也有特務嫌疑。


    有張代表在,市委對姚大廈父母的案子比較知根知底,知道他們被冤枉的可能性極大。也就指示相關部門,在沒有實據的情況下,盡量不要理會那些匿名舉報信。同時,指示礦機組織得力人員,盡快查清廖淑芬的曆史問題。


    廖淑芬如果是清白的,其餘的人就都是清白的了。


    張代表也意識到這是一個洗清老師長冤案的好機會,認真組織了外調人員,去廖淑芬的祖籍,以及她過去所在的部隊調查。同時,廠裏也組織了專門班子,來調查廖淑芬在礦機期間的活動。


    部隊和廠內的問題,很容易搞清楚。這是一個積極向上的時代知識女性,在部隊和工廠,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值得所有人尊敬。


    可是,曆史問題就沒法說了。她是背叛自己的家庭,毅然奔赴聖地,參加革命的。現在,她所有的直係親屬都在對岸,甚至有在對岸軍隊裏任職的。她以後是否和自己的家人有過來往,就說不清楚了。而廖淑芬參加革命之後,確實給自己的家人寫過信,是為了勸他們認清形式,投向光明的。


    這是廖淑芬在接受審查期間,自己交代的。而當時她寫信的內容,卻找不到第三方證人。當然了,你也不可能跑到對岸去,找著她的家人,把那封信給要迴來。


    張順才也正是以這封信為突破口,一口咬定廖淑芬給敵人寫信,是為了出賣我方情報,是敵人打入我們內部的間諜。


    這個焦點,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頭案。


    張代表派人內查外調半天,還是又迴到了這封信上,最後還是沒有結論。


    唯一剩下的線索,就是姚遠的供詞。他承認自己是特務,是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還是變作傻子的情況下?因為姚遠已經傻了,這個還是說不清楚。


    想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就得設法弄明白姚遠的傻是真的,還是假裝的?


    弄半天,問題就又繞迴來了。


    既然張順才這一夥的勢力還在,高層方麵,這些勢力還占據著主導地位,姚遠就必須傻下去,不然問題就嚴重了。


    張代表心裏當然明白,姚遠是裝傻。為了破張順才的一箭三雕之計,姚遠也用了一計,保證了抗抗的安全之後,他立刻變成了傻子,他的供詞也就變作了廢紙一張。


    其實,在這場權力遊戲的較量中,張順才還是輸了。但姚遠也沒有取得完勝。


    他還是給張順才留下了機會。隻要可以證明姚遠是裝傻,張順才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事關重大,姚遠隻能瞞著所有人,包括抗抗和薑姨。


    這個事情太複雜了,姚遠短時和抗抗解釋不清楚,也不想解釋。抗抗心機少,知道他裝傻就很容易暴露真相。要不是趕上她生孩子,姚遠不忍心不管她,他還是不打算讓抗抗知道。


    現在,就算抗抗知道了,姚遠這個傻子,還是得裝下去。


    可是,裝下去,姚遠就無法出去掙錢。


    抗抗坐著月子,還得給搖搖喂奶,姚遠怕累著她,也不肯讓她收衣裳掙錢。


    這樣薑姨手裏,就隻有她的二級工工資三十二塊五,和姚遠的一級工工資二十七塊五,扣去三套房子的房租水電,一共是三塊六,還剩下五十六塊四。從糧站裏買糧食,就得花去接近一半。


    姚遠的定量不夠,還得花錢買高價糧,這又得花接近二十塊錢。抗抗奶孩子,營養也得保證。連全家買菜、賣肉,加上為抗抗多開銷的,最少也得每月二十塊錢。


    這樣算下來,薑姨和姚遠的工資,就一分錢都剩不下了。


    這還不算其他孩子大人的衣裳鋪蓋,還有冬天要買煤生爐子,哪裏都得需要錢。


    這四個月還有個薑美美,也跟著在家裏吃。


    薑美美的工資和糧食關係,是在學校裏的。她自清明以後學校停課,也沒領到工資,糧食則是學校食堂裏的飯票,在這裏也用不上。


    半年支撐下來,薑姨連銀行裏的存款都花進去了,實在是沒錢了,就跟美美商量,看能不能想辦法聯係下學校,先把在家這四個月的工資拿迴來,臨時救救急也行啊?


    薑美美也知道姚遠沒辦法出去掙錢,家裏就困難了。她去廠部辦公大樓裏找劉夏,劉夏領著她去秘書辦主任那裏,才總算把電話打到學校教務處那裏。


    那時候,礦機有自己的電話係統,大部分電話都是隻能在廠內用,隻有中層幹部以上的領導的電話,才可以通過礦機自己的電話總機,轉接到外麵去。


    還算不錯,學校教務處答複薑美美,財務處有人值班,但她得親自來領自己的工資才行。


    薑美美又設法聯係上和她關係不錯的那位教高等物理的李老師,李老師親自去了財務處,好說歹說,總算把她的工資領出來,李老師答應給她匯過來。


    可薑姨算著,加上美美的這些工資,他們也就勉強能撐倆月。倆月之後在咋辦呢?


    抗抗不出月子,姚遠是不允許她幹活的,抗抗也不想拗著他。就安慰他媽說:“能堅持一個月就行,我出了月子就收衣裳,開始幹活。”


    可抗抗已經好久沒幹活了,別人也不知道她開始幹活,不會主動把衣裳送過來讓她做。


    抗抗就說:“到時候我去挨家挨戶打招唿,總有要做衣裳的,會來找我的,媽你就放心吧。”


    薑姨就歎一聲說:“大傻要是這樣永遠好不了,咱們這日子,可就難捱了。”


    美美到秋天就得上學去,她的工資也就夠她自己吃飯,剩不下多少。


    從不做時髦衣裳開始,抗抗就沒掙到幾個錢,隨著搖搖逐漸長大,需要錢的地方肯定越來越多,錢也就越來越不夠花,也難怪薑姨心裏發愁。


    姚遠也在心裏算計著,也知道他們又要麵臨生活困境了。他雖然臉上一副笑嘻嘻的傻樣,心裏也是在發愁。


    他對最後這場風暴的這段曆史,是有深刻了解的。這場風暴,不是隨著七六年那四個人的倒台就完了。防止為過去定性的案件翻案,兩個凡是一直會執行下去,就算不再繼續搞出新的案子來,也要到七八年,真正開始平反過去的冤假錯案,是八二年以後。


    就是說,他的案子可以不被追究,至少也要等到七八年以後。而姚大廈父母的冤案得到糾正,就得等到八二年以後了。


    他如果再這個樣子裝傻下去,不要說熬到八二年,就是到七八年,家裏也就早揭不開鍋,大家餓個麵黃肌瘦了。


    外麵,還有好多人在試圖證明他是裝傻,他不要說出去幹活掙錢,就是在家裏替抗抗看著搖搖,都存在暴露的危險。


    張順才住院不久,北邊走道那邊姚遠裏屋的窗子下麵,有人蹲在那裏偷聽,恰巧被後排的鄰居看到,告訴薑姨了。


    薑姨迴來和抗抗一說,抗抗也嚇一跳,趕緊偷偷告訴姚遠。


    從那以後,即便屋裏隻有他和抗抗,姚遠也不敢說話了。


    通過這個事情,抗抗也真正知道了危險,再不敢大意。


    姚遠不敢照看搖搖,抗抗就得自己看著,在這麽個情況下,一邊看孩子一邊幹活做衣裳,一月也做不了幾件,弄不來幾個錢。


    原本薑美美在家裏,還可以替抗抗看會兒孩子。可搖搖出了滿月,抗抗能幹活的時候,也恰巧是薑美美的暑假到期,要迴省城繼續學業的時候。


    滿月之後,抗抗還惦記著把小慧找過來給她幫忙,可薑姨出去一打聽才知道,小慧早就迴娘家了,再沒有迴來。


    張建軍當了保衛科副科長之後,又舊態複萌,繼續虐待小慧。


    小慧這迴知道反抗了,和張建軍對著打。可是,她一個女孩子力氣小,打不過張建軍,最終還是被他打的遍體鱗傷。


    小慧終於放下麵子,和家裏人說了自己在礦機張家的遭遇。那一天,小慧娘家來了輛驢車,把小慧接走了。


    農村人也是人,也有誌氣。全家人就是餓死,也不能讓自己都舍不得動一手指頭的閨女,在城裏,為了他們的吃穿,受這麽大的委屈!


    而張建軍那時候手裏有權,攥著那些做過和穿過時髦衣裳的女人們的命運和前途,當然不會不去充分利用這個權利。


    手裏沒這個權力的時候,他都能撒謊來威脅抗抗。手裏真正有權力了,他豈有不利用的道理?


    那個風暴剛剛到來的歲月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因為自己一時的頭腦發熱,去趕時髦,或者為了掙幾個服裝加工費,而將把柄落到張建軍手裏。


    張建軍正忙著把一個個被他攥著把柄的女人們搞到手,小慧在家反而成了多餘的,走了正好給他騰地方。


    所以,小慧走了,就再也沒有迴來。


    抗抗沒了指望,隻好把孩子也放到東屋的炕上,邊給人家做衣裳,邊照看著搖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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