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姨仔細想想薑美美說的話,也的確是這麽個理兒。可有什麽嚴重的事情,非要大傻裝傻不可呢?


    美美就皺眉說:“姐夫在保衛科裏,到底是怎麽迴事情,我也鬧不清楚啊。這事兒我也想不明白。”


    薑姨就嘟囔:“他這個樣子,抗抗的日子可咋過?他不能老是想著自己啊,抗抗還懷著孩子呢!”


    薑美美說:“這麽著吧,我反正在家裏,沒事兒我就盯著他。如果他真是裝傻,相信我會看出來。不過,就是看出來,也不能讓抗抗知道。”


    薑姨說:“不讓她知道,她不是還是要天天難過,還是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啊?”


    美美說:“你不會勸我姐,你就會罵人。這個你不用操心,我會勸她。”


    薑姨就撇嘴說:“喲喲喲,早晚得把你能死!”


    薑美美直接就不搭理她媽,去抗抗那邊看姚遠去了。


    進了裏屋,看見抗抗正拿了毛巾,給姚遠擦臉。姚遠坐在床上,臉上毫無表情,一副木訥的樣子。


    抗抗就接過抗抗手裏的毛巾,對抗抗說:“姐,你身子不方便,以後這些事情,我替你幹。”


    抗抗看看美美,過一會兒說:“這個,不好吧?”


    美美說:“有什麽不好的?你還真擔心我和你搶傻哥啊?”就笑了說,“你是我最親的親姐哎,別說姐夫現在傻了,就是他好好的,我也不能和你搶他。我吃飯說的那個話,你理解不了就算了,別往心裏去,算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抗抗就不說話了,看著美美給姚遠擦臉。


    美美邊給姚遠擦臉,邊和他說話:“姐夫啊,你一天到晚這麽傻乎乎的要我姐伺候,她還懷著孩子呢,你這不是折騰我姐嗎?你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隱,非得這麽折騰我姐,你說說給我聽聽,好不好啊?”


    姚遠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就好像什麽也沒聽到一樣。


    抗抗就說美美:“你別試探他了,他是真傻了。他如果好好的,是不會忍心讓我這樣的。”


    美美就暗暗歎一口氣,把臉盆放到地上,給他拖鞋,準備幫他洗腳。


    可是,姚遠的腳踩到地上,十分有力量,美美給他抬不起來。


    抗抗就過來,慢慢蹲下,仰著臉對姚遠說:“聽話,把腳抬起來。”


    姚遠果然就把腳抬起來了。


    美美就在一邊看著抗抗,把姚遠的兩隻鞋都脫了,再脫了襪子。姚遠的腳卻不往盆裏伸。


    抗抗讓美美把那個小木椅拿過來,把盆放在小木椅上。


    美美說:“我來吧。”就過來代替抗抗。


    姚遠的腳還是不往盆裏伸。直到抗抗過來,這才乖乖把腳伸進盆裏。


    抗抗就說:“他每天讓我給洗慣了,看見你認生呢。”


    美美也不說話,站在一邊,看著抗抗給姚遠洗腳。


    洗完了,又擦了腳,坐著晾一會兒腳上的水汽。抗抗把床上的被子掀開,姚遠就躺到床上去,自己再把被子蓋上,閉了眼睡覺。


    美美從抗抗家出來,在走道那裏,倚著牆,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擦了淚,才重新迴到薑姨這邊。


    薑姨見她迴來,就走到她跟前小聲問:“看出什麽來沒有?”


    美美說:“你們跟他呆這麽長時間,都看不出什麽來,我是神仙呀,一下就能看出來?”就安慰她媽說,“我在家的時間還長著呢,我天天跟著他,早晚會弄明白的,不著急,啊?”


    薑美美有了知識,的確就比薑姨會勸抗抗。


    她告訴抗抗,有些人就是不想讓咱們過好,就是要看咱們的笑話。


    咱們怎麽辦?就是要過不好,就是要讓他們看笑話嗎?


    當然不行!


    咱們要長誌氣,偏要過好了給他們看看,偏不讓他們看笑話!


    你肚子裏懷著姐夫的孩子,整天的愁眉不展,影響了孩子的發育,將來可怎麽辦?


    你得打起精神來,昂起頭來,讓那些想看咱們笑話的人看看,我們依舊活著,而且活的很好!


    早上,姚遠去村委會的院子裏,坐著上班的時候,薑美美就跟過去。


    整天傻坐著怎麽行啊?時間長了肌肉會萎縮,得站起來,在村裏的街道上,或者到公路上走走,運動運動。


    那個保衛幹部還試圖過來阻止,薑美美就問他:“有規定不許我姐夫出這個院子嗎?”


    這個倒是沒有。


    這不就結了?我就是要帶他到外麵運動,你不嫌累你就跟著。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麵對麵監視,保衛幹部早就確信姚遠已經重新變成傻子了,也就放鬆了。連張順才都覺得,姚遠是真的重新變成以前的姚大傻了。


    因為那個鬼再沒有出現。在張順才看來,是因為保衛科拷打關押了姚遠將近一個月,附在他身上的那個他媽的鬼魂,已經被保衛科的人給打跑了,所以姚遠才會重新變傻了。


    過去農村裏,對妖魔鬼怪附體的人,也大多都是通過對被附體人軀體的毆打,來驅走妖魔鬼怪的。


    他沒有多少文化,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通過這麽長時間的明裏監視,暗中竊聽,他已經確信,姚遠是真傻了,也就放鬆了對他的關心。


    這樣,薑美美在家的時候,就把姚遠從村委會大院裏領出來,和他在村裏的街道上溜達,也去村南的公路上走。


    再後來,美美就把抗抗也給喊出來,姐妹兩個,一起陪著姚遠散步。


    一九七六年的春節,還是來了。


    這個春節,薑姨家裏沒了以往的歡笑,薑姨連鞭炮都沒有買。


    不僅僅是因為沒錢,也不僅僅是因為姚遠。


    這一年,薑姨心裏,甚至是好多正直的人們心裏的,那個偉大的人,純粹的人,逝世了。


    舉國同悲!


    而有些人,卻在暗地裏舉杯歡慶!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


    過了年,抗抗還想再接點衣服做,掙幾個錢補貼家用,就被薑美美給說了一頓。


    如果姐夫好好的,他會允許你挺著個大肚子幹活嗎,傷著孩子怎麽辦?你最好想一想,如果姐夫還好好的,他會希望你怎樣?你隻有按照姐夫希望的那樣活著,才對得起他對你的好啊!


    抗抗就振作起來了,薑美美開學走了以後,仍舊是每天牽著姚遠的手,和他出去散步,順便對他說家裏的事,說自己心裏的想法和願望,還說肚子裏的孩子。天氣暖和了的時候,還帶著他,去村後的山上。


    這時候,張順才已經對姚遠的好轉不抱什麽希望了,把那個監督姚遠的保衛幹部都打發迴去了。


    姚大傻變得比以前還傻,根本沒法從事掃大街這個工作了,於主任就請示革委會,怎麽處理這個情況?


    革委會委員們都知道,姚大傻其實就是兩方勢力鬥爭的一個犧牲品。現在,兩方都抓住了礦機一半的權力,可以說勢均力敵。雖然大家都心裏明白誰對誰錯,但誰也不願意明確表態。


    廠秘書辦去請示張順才,張順才還想從這件事情上,試探一下張代表的口風,看他還敢不敢庇護姚遠,就讓秘書辦去請示張代表,看他是什麽意見?


    沒想到,張代表卻少見的發了脾氣,直接就質問秘書辦,姚大廈的現狀是怎麽造成的,你們不清楚嗎,還來問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誰造成的這個情況,誰就要負責到底!否則,我們就必須追究責任!


    秘書辦就把張代表的話傳達給張順才。張順才立刻就意識到,張代表這個話,是有指向的,矛頭是針對他的,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他和張代表之間的矛盾,已經不亞於敵我矛盾了。


    張代表的話,讓他深感震驚,也深感懼怕。


    他立刻就以張代表這個講話為依據,向市委做了匯報,認為黨內那個資產階級代言人,最大的走資派的餘毒,還在礦機存在並掌握實權,還在包庇敵特分子。這有違於上層精神,請市委重視這個問題,果斷做出利於人民一方的決斷。


    這個時候,雖然靠近最上層的地方還鬧的很兇,大有山雨欲來之勢,但在地方上,大多數人已經看清了一切。


    市委不敢過於明確表態,但也不能隨便讓人扣上什麽帽子。更具有鬥爭經驗的市委,給了張順才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


    如果你反映的情況屬實,我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可是,你這些材料,沒有一樣經得住推敲啊。


    首先,姚大廈的父母是不是特務這個問題,一直也沒有搞清楚。姚大廈雖然承認了自己的特務行為,可是,他是個傻子,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就算你說他裝傻子是為了便於潛伏,那麽,他現在的實際情況,明明就是個傻子,而且,大多數人都可以作證,他本來就是傻子,現在還是傻子。


    你拿不出姚大廈從事特務活動的任何依據,隻拿來一台米國產的收音機當證據。過去這種收音機有的是,有這種收音機就是特務了?這不笑話嗎?上層領導還有這種收音機呢,他們也是特務?


    你拿一個傻子的供詞為依據,讓我們以此來給他父母定罪,甚至給張代表定罪,你自己說,這個定罪材料,我們該怎麽來寫?


    張順才也不傻,市委這是明目張膽地包庇張代表。他幹脆繞過市委,直接寫信到更上層反映情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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