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看似毫無預兆的風暴,來的那麽倉促,那麽迅猛,僅僅是偉人一句話,一個批示,立刻就烏雲大作,滿天風雨。即便姚遠在風暴來臨之前,對抗抗和薑姨說了,她們也不會相信。


    那個風聲鶴唳的夜晚,所有村子裏亂成一團,人心惶惶。隻沒收的縫紉機,就拉了整整一卡車。


    出乎意料的是,張建軍並沒有帶人來抗抗這裏搜查。但姚遠和抗抗也是一宿沒睡,都在薑姨那邊商量對策。


    抗抗沒有被波及,並不是好事,而是恰恰可以證明,更大的災難即將到來。


    姚遠太了解張順才整人的辦法了,他把姚遠做為主要目標,就不會打草驚蛇。他要首先掃清外圍,收集足夠的人證物證,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會最後出擊,一擊致命。


    姚遠把最後一個月掙的六十塊錢拿出來,交給薑姨,然後對她說“媽,把家裏所有的錢和票據都帶上,我趁著天不亮的時候,用自行車把你和抗抗送到城裏,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車離開。”


    看著姚遠一臉沉靜,薑姨就猜到,他可能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但還是問他說“真有那麽嚴重嗎?”


    姚遠就鄭重地點點頭說“媽,張順才狡猾,你和抗抗都鬥不過他。留在這裏,會被他利用,甚至會成為他要挾我的工具。所以,你們必須離開!隻要你們安全了,咱們就安全了。”


    抗抗這時候懷孕三個月了,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她焦急地看著姚遠問“我們走了,你怎麽辦啊?”


    姚遠握住抗抗的手,那小手還是冰涼。


    “抗抗,”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你和媽的安全,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你明白嗎?隻有你們安全了,我才能有辦法,把這個難關渡過去!”


    抗抗就哭了,拚命搖頭說“不,我不離開你,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姚遠就歎口氣說“張建軍不會放過你。他會拿我來要挾你,那時候你一定會就範!雖然你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他仍舊會以得到你為他最大的目標。如果你留下來,他侮辱了你,我會殺了他來替你報仇,那時候我們誰也活不了!你記住,在這場風暴沒有徹底過去之前,無論如何不能迴來,更不能去見張建軍!你安全,就是我安全,一定要記住我的這句話!”


    薑姨已經冷靜下來,就過來勸抗抗說“聽大傻的,這時候我們不能給他添亂!”就問姚遠,“我們去哪裏,迴老家?”


    姚遠就搖搖頭說“他們沒準兒會到老家找你們,那裏不能去。”


    薑姨就糊塗了,不迴老家她們沒處去呀?手裏的錢不多,難道還要她們娘倆出去流浪要飯過日子嗎?


    姚遠這才說“抗抗過去插隊那個縣裏的馬副縣長,抗戰的時候,是我爸的警衛員。我當年去給抗抗辦迴城的時候,公社的劉向前卡著不給辦,我就是去找的馬副縣長,這才把迴城手續辦下來。”


    薑姨和抗抗這才知道,怪不得那迴姚遠一去就是三天,原來還是遇到了麻煩。可姚遠就是這樣一個人,所有的困難都憋在自己肚子裏,要不是今天用得著馬副縣長,他仍舊不會對她們說。


    這時候,就聽姚遠繼續說“找馬副縣長的時候,我怕他不給出力,就撒謊說抗抗是我未婚妻,還答應他,等有時間了,就和抗抗一起去看他。現在,媽你帶著抗抗去找他,他一定會收留你們的。這場風暴過去,我會去找你們。在我去找你們之前,千萬不要迴來!”


    早上五點鍾的時候,姚遠偷偷出來,沿著村子轉了一圈。村裏萬籟俱寂,隻偶爾有幾聲狗吠。


    他先把自行車悄悄推到寬街上,再把薑姨和抗抗接出來。三個人在黑暗的寬街上慢慢行走,一直出了村子,到了公路上。


    這時候,姚遠讓抗抗坐在自行車前麵的橫梁上,他摟著她,然後再讓薑姨坐上後座,自己兩條大長腿在地上一蹬,自行車就沿著公路走起來,越走越快。


    到了汽車站,最早的一班車還沒有來。姚遠怕呆的時間過長,被別人發覺了,就到車站周邊打聽那些停在馬路邊上的馬車和拖拉機,看有沒有去抗抗插隊那個縣的,果真有一輛馬車是那個縣的,要等天亮了迴去。


    姚遠塞給趕馬車的中年人五塊錢,讓他現在就走,把薑姨母女倆捎到縣政府門口去,趕車的答應了。


    抗抗陪著薑姨上了馬車,眼淚汪汪地看著姚遠。


    姚遠心裏也不好受,但還是硬起心腸來衝抗抗喊“我不去接你們,不許迴來!”


    馬車慢慢走起來,抗抗坐在馬車上,看著姚遠越來越遠的身影,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薑姨拍著她的後背說“帶著孩子呢,看哭壞了身子。這不算什麽。當年你爸爸上了朝鮮戰場,我都沒指望著他活著迴來,不照樣熬過來了?大傻做事仔細,心思重,他一定會有辦法對付的。你好好的,她才能放心不是?”


    抗抗就哭著說“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薑姨就罵“胡說!你不活肚子裏的孩子咋辦?那可是他的血脈!”


    說著閨女,心裏也是起了陣陣悲涼。這好日子沒過幾天,想不到一眨眼就變了這個樣子。


    姚遠迴到家裏的時候,天還黑著。村口那個大喇叭裏,廣播體操已經放完了,正放著《東方紅》,拖著時間,等著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和報紙摘要。


    姚遠去薑姨那邊,自己下了一鍋麵條,放了三個雞蛋,都吃了,這迴算是吃的飽飽的。


    薑姨和抗抗走,帶不了太多的東西,隻帶了些紅棗和阿膠,臨走姚遠又把抗抗的奶粉都給她塞到包袱裏。薑姨怕抗抗凍著,還帶了一床薄棉被。


    她們估計一時半會兒迴不來,家裏這些東西留著也沒有用,姚遠就什麽好吃什麽了。


    吃過了飯,姚遠把薑姨這邊的爐子封死,鎖了門去自己那邊。


    今年抗抗有了身孕,姚遠這邊就得生爐子了。這屋是木床,沒有炕。怕抗抗在裏屋睡覺冷,姚遠去廠裏找人焊了個鐵皮的暖氣包,把外間鐵皮爐子的煙道引到裏屋的鐵皮暖氣包裏,再經過裏屋的煙道出去。


    這樣,隻要屋裏爐子不死,裏屋也很暖和,凍不著抗抗。


    騎著自行車來迴跑了四十裏地,姚遠也感覺累了,就又躺迴床上去,打算再睡一覺。


    被子裏仍殘留著抗抗身上的氣息,人已經離得他越來越遠了。


    想到抗抗,姚遠心裏不免難過。這是他唯一真心愛過的女孩。


    姚遠胡思亂想著,就在床上慢慢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砸門的聲音,鐵大門被砸的“哐哐”直響,聲音很大。


    姚遠睜開眼來,外麵天已經大亮了。


    他重新穿好棉襖棉褲,出去開門。


    鐵院門外,站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民兵,其中兩個民兵端起槍來指著他。


    這時候,張建軍穿一身軍裝,身後帶著兩個保衛幹部,從人群裏走出來。


    他一臉得意,看著姚遠,陰陽怪氣地說“姚大傻,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姚遠也看著他笑,然後說“你這個慫貨,穿上人皮也不怎麽像個人。我又沒犯法,你好好的帶這麽多人跑我這裏來幹啥?”


    張建軍也笑了說“你是沒犯小法,犯了,你罪過大了!你披著傻子的外衣,繼承你媽你爸這兩個大特務的反動衣缽,潛伏下來,妄圖推翻無產階級政權。你還拉攏腐蝕我們的幹部,充當你反革命行動的保護傘。還弄虛作假,欺騙組織,把你老婆從插隊的地方弄迴來,幫著你從事敵特活動,打著做衣服的旗號,拉攏腐蝕廣大革命青年。你的罪行,罄竹難書!”


    說到這裏,他問“你是主動伏法,跟著我們迴去交代問題呢?還是想負隅頑抗,反人民到底?”接著就說,“我可警告你,民兵同誌們槍裏可都是實彈,你力氣再大,在槍子兒麵前也沒有用!負隅頑抗,就地正法!”


    張建軍身後一個保衛幹部就走過來,對姚遠說“姚大廈,你放聰明點,不要頑抗。我們隻是奉命帶你迴保衛科接受調查,不要難為我們。”說著就把兜裏的手銬掏了出來。


    姚遠知道,這時候動武沒有用處,就主動把雙手伸出來,讓那個保衛幹部拷上了。


    張建軍見姚遠被拷上了,這才敢猖狂,大喊著說“進去,搜,把薑抗抗一起給我抓迴去!”


    姚遠就衝他喊“你們憑什麽抓抗抗?”


    張建軍一臉獰笑說“欺騙組織,裝病迴城,這個罪過還小嗎?”


    姚遠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小惠還是不經意間,把抗抗迴城的秘密,透露給了張順才。


    抗抗和薑姨已經都走了,他們當然搜不到。


    幾個民兵又把薑姨那邊的門撬開,進去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張建軍就從屁股後麵掏出一把手槍,頂上火,指在姚遠腦袋上厲聲問“說,薑抗抗藏哪兒了?”


    姚遠幹脆就把眼睛閉上了,懶得搭理他。


    張建軍心裏還是對姚遠有顧忌,這家夥太厲害,一副手銬不見得能製住他。


    他也不去管姚遠了,對民兵說“在村子裏挨家挨戶給我搜,我就不信她能跑了!把這個大傻子,給我帶迴保衛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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