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心裏明白,這個年代到處都亂哄哄的,誰有心思跟你墨跡?你隻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些辦事人員,才不會有心思認真對待你。不就一份誌願書嗎?給你重填一份,是最省事的辦法了。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又不想讓你閨女嫁給那個副主任的兒子,就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一副著急的樣子,對薑姨說:“你帶我去,跟,他們,說,我是你兒子。剩下的,你,別管。”


    薑姨被姚遠催的心煩,又沒有其他辦法好想,幹脆心一橫,果真就帶著姚遠去鎮上。


    鎮上離著廠區有五公裏左右的路程,由一條公路連接著,中間有路過的公交車。


    跟著薑姨出了工人宿舍區,來到南邊的公路上,姚遠就把自己以前知道的景物,和現在的環境聯係到一起了。


    這的確是他大學畢業分來的那個礦山機器廠。北麵是一個不高的山脈,東南走向的,很長。


    山脈下麵,就是工人宿舍區。


    姚叔所在的宿舍區,是礦機一村。沿著山脈的走勢和高矮不一的地勢,依次向東,還有五個這樣的宿舍區,依次是二村到六村。


    他來的時候,這些宿舍區已經大多變成樓房了。


    宿舍區的南麵,是公路,公路邊上是一些零星分布著的商店。


    當然,現在的商店都是國營的,有賣百貨土產的合作社,還有賣水果蔬菜的蔬菜公司,肉鋪和糧店。


    這時候買東西,應該還需要同時拿著廠裏發的供應證,布票油票肉票副食票工業卷,商店才能賣。買糧食則要拿著糧食本,按月去糧站憑供應本內規定的個人定量購買。


    姚遠進廠的時候,還發給他過糧食本,買早點還要糧票,後來才漸漸不用了。


    公路南邊,是一條幾十米寬的河流,這時候還沒有人工壘砌的,好看的護堤,都是自然形成的岸邊沙土地,長滿了野草。


    河上有一座水泥橋,是通向河南邊的工廠區的。礦山機器廠的生產廠區,都在河南麵,是很大的一片廠房。


    這個地方,除了礦山機器廠,便再沒有其他村鎮和工廠。礦山機器廠也就相對獨立,和外界沒什麽來往。


    姚遠來的時候,這個格局基本還沒有打破,廠區和鎮上很少有交集,大家都不熟悉。這個情況,他是知道的。


    因此,他就想著利用鎮上和工廠大家互不了解這個條件,去鎮上大膽地蒙一蒙,說不準就能把薑抗抗填的那個誌願表,給蒙出來。


    公交車的票價是五分。薑姨花一毛錢買了兩張車票,和姚遠來到鎮上。


    鎮上隻有一條街道,大多是農業人口,那時候還沒有廠區繁華。


    他們找到鎮政府,就是一個平房圍成的大院子,院子裏的地倒是水泥的。


    在院子南邊靠裏的一間房子裏,他們找到了上山下鄉辦公室。


    辦公室裏四張辦公桌,兩兩相對擺著,還有一些鐵皮文件櫃,堆在角落裏。最靠門的地方,一個長長的連椅,靠牆放著。還有四五個進來辦事的人員,亂糟糟的。


    薑姨和姚遠在連椅上坐一會兒,一個來辦事的人,辦完事出去了,薑姨就帶著姚遠過去,在一張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這椅子就是剛才辦完事走了的那個人坐過的。姚遠就弄出一副傻子模樣,在薑姨身邊站著,兩條鼻涕拖到嘴邊上。


    薑姨就和辦公桌裏坐著的那個中年幹部說她男人的情況。


    男人是誌願軍軍人,立過二等功。現在沒了,就給她留下一個丫頭和一個小子,小子還是傻子。丫頭今年高中畢業,上山下鄉她不反對,可她跑到那麽遠的兵團去,讓她帶著個傻兒子可怎麽活呀?


    薑姨嘴皮子一點不笨,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中年辦事員就問她是哪裏的,又問她帶戶口本沒有?


    薑姨當然不敢說帶戶口本,那就露餡了。就說走的急,忘帶了。


    辦事員就沉吟一會兒說:“要不這樣,你把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工作單位留下來,改天你再過來?”


    薑姨就哀求著說:“同誌你看,我一個家庭婦女,還帶著個傻兒子,來一趟著實不容易。我求求你,通融通融,給我們抽了誌願,重新填個家近點的地方,我求你了!”


    辦事員說:“這個,我還得了解一下,特別是要和薑抗抗她本人談一次話,才能答複你。”


    這時候,姚遠就咧開嘴哭起來:“我,要,姐——姐——姐姐,我要!”


    他說話不利索,哭聲可著實宏亮,大嗓門一開,整個屋子就聽不見其他動靜了,差點連房蓋都給震開。


    屋裏本來就嗚嗚泱泱的挺亂,他這一開哭,大家就什麽都不用幹了,紛紛圍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姚大廈個大能吃,嗓音能不宏亮嗎?而且力氣還足,哭起來就沒玩沒了,不知道的以為這裏變殯儀館了,孝子在哭喪呢!


    見大家圍過來,薑姨就趁機給大家倒苦水,說自己的情況,說的也是一個淒慘勁兒,引的所有人都搖頭歎息,紛紛同情,說薑姨這閨女不懂事。


    辦公室主任實在受不了,對辦事員說:“老王你幹脆把表給她吧,這樣鬧下去,還能不能辦公了?”


    老王就從辦公桌上一大摞表格裏麵,找到礦山子弟中學的那一摞,翻騰半天,找到薑抗抗那張,遞給薑姨說:“趕緊迴你們學校裏重填,記得要學校教務處蓋章,明天下午下班前給我送過來。”


    薑姨接過那張報表,對著人家千恩萬謝,又拉著姚遠走。


    姚遠這戲還沒演夠,繼續放聲高哭,大家好說歹說地哄著,才拖著他出來辦公室,還是一路哭著走。


    這邊把表抽了,學校那邊就好辦了。都是本廠職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薑姨就不愁了。


    一直出了鎮政府的院子,姚遠這才止住哭聲,把嘴上的兩坨鼻涕擦了。


    薑姨看著他眉花眼笑說:“大傻啊,你這不一點不傻嘛,怎麽我原先就一點看不出來啊?”


    姚遠就咧著嘴笑。


    去學校重新填表,薑姨就不要姚遠跟著,要他迴家等著,到點了她去叫他過去吃飯。


    姚遠迴到姚叔的家裏,站在院子當中,愣怔了半天。


    他這命還實在不怎麽地。別人穿越,都是穿越到古代,或者有發財機會的時代,利用先知先覺過上好日子。


    他可倒好,穿迴七十年代了。這是個貧窮光榮富裕可恥的時代,根本就不給你發財的機會。就算你冒天下之大不韙發財了,也得讓工宣隊逮了去,交代財路。給你扣個挖社會主義牆角,投機倒把的帽子算是便宜你,給你弄個反動分子的罪名抓起來都有可能!


    更慘的是,他現在沒有工作,也沒有父母給他提供生活費,隨時麵臨斷頓餓死的危機!


    可話說迴來,這總比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體不能動彈,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混吃等死好多了,知足吧!


    姚叔這張嘴的問題,必須得趕緊解決呀。長這麽大一個子,還特特麽能吃,五個窩頭一碗粥,外加一碟鹹菜,竟然沒有吃飽!這得弄多少糧食才夠填嘴啊?


    琢磨半天,姚遠也沒有多少頭緒。接著,他看到西麵沒人的那套房子了,心思也給勾引過去。


    這房子和姚大廈家的房子沒有隔牆,就說明跟他家有關係。他慢慢走過去,看到門上上著鎖,就扒在窗戶上往裏看。


    裏麵很亂。裏屋是一張大的辦公桌,靠牆還有一長溜帶玻璃門的書櫥。隻是,辦公桌沒有擺正,抽屜也掉到地上了。書櫥上許多的玻璃都碎了一地,書也基本沒有了,地上散落著不少的書籍和報紙。


    屋裏沒有炕,隻有一張單人木頭床。


    這屋子是幹什麽的呢,難道是姚大廈他爹的辦公室?


    姚叔他爹可是師級幹部啊,按說在家裏有單獨的辦公室,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據姚叔說,記得他小時候,他爹還有帶槍的警衛員呢!


    他迴到姚叔住的屋子這邊,進門一抬頭,就發現在進裏屋的門邊上,掛著一串鑰匙和一把鎖。


    鎖是鎖這間屋門的,院門的鎖就掛在鐵門的門鼻子上。鑰匙還有多出來的。難道,這裏麵有西邊那屋門的鑰匙?


    想到這裏,他拿了那串鑰匙出來,去西邊的屋門口,挨把鑰匙的往鎖孔裏插著試。


    果然,有一把鑰匙是這屋門的,鎖被捅開了。


    推開門,一股黴味迎麵撲來。


    外屋有一個鐵爐子,其餘什麽沒有。裏屋櫥子裏,剩下的都是工業方麵的技術書籍,再就是馬列哲學著作。


    他把地上亂扔著的書和報紙都撿起來,放進靠牆的書櫥裏。


    那個辦公桌上麵的兩個抽屜都被抽出來,扔到地上去了。下麵的抽屜和櫥子也是空的。


    姚遠很失望。迴頭再去看那張單人床,隻有光光的床板。床下除了老鼠屎,也沒有其他東西。


    姚遠雖不懂木材,但看這些家具,透著幽幽的暗紅光澤,應該都是好木頭。


    可就算是好木頭,現在也賣不出價錢來,隻能當劈柴燒。這年頭,還沒有人在乎這些木頭是什麽料子的呀。


    實在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東西,姚遠隻好從裏屋出來。


    走過那個鐵爐子邊上,他順手就把爐子蓋提起來,往裏看了看。裏麵一爐子煤塊,他就又順手蓋上了。


    走到門口,他忽然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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