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紅閉著眼睛躺在我懷裏,被我一路抱著往醫院裏跑。


    腳步慌亂,黑色的夜像走不到頭的深潭,每往前一步就會覺得自己心跳已經停止,直到緊接著的另一步跟上來才會又去重複新的感覺。


    我媽沒跟過來,她喘的厲害剛出了大門便直不起腰。


    我爸駝著背跟在我身側,嘴裏不停叫著:“小紅,小紅,快醒醒。”像魔咒一樣把我喊的頭昏眼花。


    鄉醫院裏沒有什麽急診,院裏的窗戶都透著黑氣,像一張張嘲笑的大嘴。


    我爸對這裏比較熟,跑到門診廳的樓梯下,拚命敲一扇隱藏的門,過了很久才看到裏麵的燈亮了。


    又等了不知多久,門才從裏麵緩緩打開,兩個睡眼惺鬆的人出來不耐煩地問:“咋了?”


    我抱著白小紅送到他們麵前說:“快給看看脖子。”


    兩個人一看一大片血就搖著頭說:“這兒看不了,快些打車去城吧,別誤了事。”


    我急的朝著他們吼:“能先包一下嗎?沒看這流著血呢?”


    兩個人已經開始往後退:“包不了,你別耽誤時間了,快去城裏吧。”


    我爸也拉著我說:“走,走,去城裏。”


    我剛轉身就覺得懷裏一動,白小紅縱身從我身上跳了下來,直接走到還站在門口的兩個醫生麵前說:“你拿點酒精來。”


    兩個醫生包括我爸和我全部愣在當地,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白小紅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與醫生貼著身子說:“拿點酒精啊,酒精應該有吧?”


    兩個人像見鬼一下反身進屋,摸索了好一陣才把酒精和藥棉放在桌子上,白小紅已經跟出去,把酒精瓶打開,迴頭看著我說:“高鵬,你過來給我擦一下。”


    我還沒從震驚中恢複看著她迴過頭來映在黑暗裏的臉,也像看著一隻鬼。


    她無奈地又轉迴頭去看著醫生問:“處理傷口會嗎?不深,就是皮外傷,擦點酒精消下毒不感染就好了。”


    說完自己把臉仰起來,指給醫生看她脖子上的傷口。


    其中一個已經完全清醒,帶著點氣憤地說:“你們這大半夜哩是閑哩慌吧,這割著好玩兒?”


    我們都沒說話,等著他把傷口擦了,上了藥又纏上一層紗布才從醫院出來。


    白小紅跟在我身後,聲音極小地說:“對不起啊,我就是試下一感覺。”


    我反身盯著她說:“試下感覺,試試能不能把我們都嚇死?”


    我爸已經拉著勸我說:“鵬鵬,別說了,先迴家吧,木事就好。”


    我們到家才看到我媽歪倒在沙發,臉色煞白,看到我們迴來掙紮著要起來,我忙過去扶著她說:“木事,你躺著,啥事也木有,放心吧。”


    她重新正了正身子,到底是沒能坐直,歪著說:“別老是鬧氣了,好好的一家人有啥事說不清楚哩。”


    我安慰她說:“知道知道,你別說話了,歇會兒,我給你倒杯水去。”


    白小紅已經遞了一杯水過來,我接住,她也幫我扶著我媽給喝了幾口,看著神色慢慢好轉才都坐了下來。


    我媽看了看白小紅的脖子說:“小紅,鵬鵬也是直性子,跟您爸俺倆是一樣的人,說啥話了,你別往心裏,他心好,你著是對你好哩就中。”


    白小紅低著頭答應。


    我媽還想說什麽,又似乎怕說多了,於是扶著我爸站起來說:“今兒也不早了,都去睡覺吧。”


    各自迴屋。


    我一句話也不想跟白小紅說,越想越生氣。


    她也自知理虧,默默地躺下。


    第二天一早就聽到外麵有人嚷嚷著說話。


    我出來就看到二成嬸子說:“你是不著嫂子,慘裏很,渾身一根線木戴,脖子裏已經被貓抓爛了,要不是早上唐濤去看見弄到醫院裏,這會兒早死了。”


    我媽應付著說:“那貓多,是不是餓哩了?”


    二成嬸子說:“誰著哩,都說唐濤哩,還不勝不管她,死了算了,你看看這人一傻,坑裏可是自己家裏人。這女裏以前多厲害,這會兒就成這樣了。”


    我已經聽出是唐濤媽出了事,也不想多說,隻跟二成嬸子打聲招唿便又迴了屋。


    白小紅也已經起來,昨晚的傷看著根本沒事,不過是剪刀輕輕劃了一點皮,現在把紗布解下來能看到一些細密的痕跡。


    她拿一條紗巾圍在脖子裏問我:“聽著像是二成嬸子在外麵說話,啥事呀。”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她說:“你就改不了這毛病。”


    她沒說話,輕步出去,經過我麵前時沒發一點聲音。


    接著就聽到外麵二成嬸子跟白小紅說話的聲音,但是我也隻聽到她一個人說,白小紅似乎一直沒吭聲。


    吃過早飯,因為地裏有些菜要移栽,我就跟我爸一起拿著工具下地。


    白小紅也要跟來,被我媽拉住說:“你在家裏歇著吧,一共也木多少事,他們爺倆一會兒就弄完了。”


    一連串發生很多事,我是越想越不想跟白小紅說話,聽我媽把她攔住就匆忙出門。


    路過青離家的老房子時,沒來由地看了一眼,發現裏麵的枯黃的草像是被誰踩踏過,倒了一片,從門口看進去,有些紮眼。


    我站著往裏看,我爸問我:“咋了,鵬鵬?”


    一時也說清自己是怎麽了,管不住自己的腳,直直地往那個屋門口走去。


    我爸從後麵追過來,拉著我一直問:“咋了咋了?”,但是我聽他的聲音總像是隔著什麽,不太真切,跟在夢裏有人叫我一樣。


    人已經進了屋裏,站在一片雜草的中間,那些沒頂的牆壁被雨水淋的越來越薄,看上去像被刀削過一樣有個鋒利的尖。


    環顧四周,熟悉且又陌生,正猶豫著卻看到白小紅也進來了。


    她還是穿著那件紅色的長袖衫,領子處的血跡隱約可見,腳步輕盈,閃身入內,眼神裏帶著嫵媚,微微看我一眼就直直往東山牆走去。


    我看著她坐在一張床上,是的,一張老式的大木床上,床的旁邊,窗戶低下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這時候還燃著油燈,燈光如豆,映著白小紅的臉,漸漸重合成另一個人,那個紅色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小碎花的薄衫。


    她坐在床沿上說:“鵬鵬,進來呀。”


    我挪動腳向她走了兩步,才發現腳下的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屋裏灶台桌椅齊全。


    一隻白色的大貓安靜地爬在床邊上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白小紅說:“白娘子,你先下去,別嚇著鵬鵬了,我有話跟他說呢。”


    那隻白貓一躍而起,腳都沒沾地就不見了,隻留笑微微看著我的白小紅,或者不是白小紅,因為她看上去更成熟一些,神情含蓄,眼光柔和。


    我走到她麵前才看到燈下放著一枚黑色的扣子,


    她眼光也落在那枚扣子上,輕輕說:“鵬鵬,你還記得這扣子嗎?”


    我搖頭。


    她歎息。


    幽幽地說:“是這扣子害死了我,你怎麽會不記得呢,你去找一找吧,大明的墳前,嗯,大明的墳前你見過的。”


    我像掉進了一個旋渦裏,被卷進一片片墳墓前,然後看到一個小男孩和一隻白色的貓,他們無聲地對看著,在他們腳下的泥土裏躺著一枚跟桌子上一樣的黑色扣子。


    我想伸手去拿那枚扣子,它卻從土裏飛了出來,不斷的向前飛,我就追著它跑。


    自己都不知道跑了多久,累的雙腿再也抬不起來,眼睜睜看著它越飛越遠,正在怔神卻又聽到我爸叫我的聲音:“鵬鵬,你站著幹啥哩,走啊。”


    一個迴神看到青離家的院子仍然在那裏,那屋裏已經折倒的枯草從門口處看的一清而楚,而我還是站在他們家院子外麵的路上。


    我問我爸說:“我剛在這兒站多長時間?”


    我爸詫異地看我一眼說:“就站這一下,兩句話的時間吧,我想著你看啥哩,就喊了兩句。”


    抬腳才覺得雙腿異常的累,而且身上像是有出過汗的樣子,粘粘的很難受。


    強撐著把地裏的活幹完,把工具給我爸帶迴去,自己溜達到村西省道的路溝裏。


    這個地方現在已經被別人開了荒,原來的雜草全部清理幹淨,剛種上的麥苗露出嫩嫩的綠色。


    慢慢走著細看,可是沒有找到當年埋葬大明和青離的地方,那樣的小墳堆早就被鏟平了,一眼望去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樣,試著踢踢腳下的土,又覺得自己好笑,這些地在翻耕的時候已經翻下去很深了,別說我現在是腳踢,就是真拿著東西來挖,也不一定會找到當年的那枚扣子,何況具體位置還找不準。


    站在路溝裏停了好久,一直鬧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迴事,慢慢往家走的時候,突然想起白小紅總是拿著一顆黑色的扣子玩,於是加快腳步往家裏走。


    到家卻發現她並未在,就在抽屜櫃子裏一頓翻找,可是什麽也沒有。


    找到我媽問白小紅的去向,說是去了唐濤家裏。


    我正要去找她,我媽又叫住我說:“別去了,她說一會兒就迴來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鄉野怪聞之貓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裝0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裝01並收藏鄉野怪聞之貓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