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以後,青離家便時常有魚吃,而我們家也順帶著吃上一些,但是時間一久,我媽就愁了,對我們家來說魚隻是改善生活,可是青離家裏此時什麽也沒有,每天隻靠這幾條魚又管什麽用呢。很快又要入冬了,孩子們都要添棉衣服,沒一分錢怎麽行,再說他們家大明活著的時候那一點錢又是買糧食又是日常開銷也撐不了多久,接下來該怎麽過呢?


    這天青離帶著劉欣兒來我家玩的時候,我媽就與她念叨起了這事,青離也一臉愁容。自從大明死後,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以前那種甜甜的笑很難在臉上看到,而常常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眉頭也緊皺著。


    她聽我媽這樣說,半天沒有說話,手裏一直幫她理著鞋框裏的布頭,而我們三個都在屋裏玩幾顆石子,白娘子伏在青離的腳邊,半眯著眼睛,有時候會看一眼劉欣兒,有時候又看看青離。


    我媽看她不說話,也不好意思再問,站起來把我們家的玉米麵裝了一些遞給青離說:“這個拿迴去做兩迴饃吃吧。”


    青離推拖著,最後還是拿下了,眼睛無神地盯著那個麵袋說:“嫂子,要不是這閨女,我都想跟大明一起走了。”


    我媽一聽就慌忙抓住她的手說:“青離,你可不敢這樣想,你看看這閨女多好,才真大兒,你萬一有個啥事兒,這閨女可不就糟蹋了。日子總是能想來法兒哩,你看那幾年俺多難過,不也是熬過來了,就是到這會兒,家裏四張嘴也木有一個人哩地,不都得過。等你良哥迴來咱們再想想法兒,能弄點地先種著就好,有口吃的,別的都湊合著,一轉眼孩兒都大了。”


    那天我爸迴來以後,我媽就把此事跟他說了,想著看能否在村裏找那些不想種地的人先把地包過來,哪怕多出點錢或者糧食都行。


    我爸聽了我媽的話說:“這會兒地都搶哩想打架,哪有不想種哩,你看咱種那點地一年除了交公糧都木剩啥,要是有一點哪個,誰去種這個,就這還都搶哩,何況說是好地木人種。”


    我媽也急了:“那也不能眼瞅著這一家人就這樣木有了呀,我看青離也是木啥指望才會這樣想哩,你看咱鵬鵬跟她閨女從小一塊玩兒,大明活著的時候也都幫著咱們……。”


    我爸沒等我媽說完就打斷她說:“你別說了,我啥不著,他幫咱我清楚,可是你說眼前有啥法,村幹部明擺著擱兌他家哩,要說木有地,好賴擠不出一畝地來?但是他們就是不給她,誰著這些鱉孫們又想弄啥哩。”


    兩個人說到這裏都沉默了,過了好久我媽才幽幽地歎口氣說:“明山家兄弟十來個,一個比一個孬孫,是不是他們在中間搗著呢?”


    我爸這時候已經吃完了飯,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誰著哩,不過大隊裏也木有啥好東西,誰都是看人下碟子哩,明山家再能,還管住大隊裏了?”


    我媽也不再說了,給高峰我們倆脫了衣服讓上床快些睡覺。


    這年冬天雪來的特別早,而且下的也很大,一夜之間已經一尺來厚。


    清早起來,我們都被禁止出門,直等我爸把院子裏掃出一片地方,才讓我們就在門口玩會兒。


    我媽交待著讓我爸看著我們倆,自個兒說有事出去一下便出了門。


    我爸看我媽出門,大概是想著沒人嘮叨了抽支煙,就警告我看著高峰不讓去雪地裏踩,他進屋去卷煙了。而我們兩個一看到大人都不在,哪還管得了前麵的警告,立馬跑到雪地裏,哪裏深往哪裏踩,又是抓著球玩,又是抓著吃。高峰不小心摔倒了,滾了一身的雪,白白的非常好看,我也就跟著他一起重新爬迴到雪地裏滾著玩。


    到我媽從青離家迴來,我們兩個的衣服幾乎全部濕透,臉蛋是紅的,頭上冒著熱氣,看到我媽立馬跑到沒雪的地方呆著,還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呢。


    我媽一看我們倆的樣子,就一手抓一個往屋裏拎,邊拎邊罵我爸。


    到屋裏就把我們兩個扔在地上,先按著一人擂了一頓,然後喲嗬著我爸去外麵找柴禾,她就把我們兩的衣服扒了下來,人扔到床上用被子圍著。


    到我爸把一堆幹樹葉弄進屋,她又忙著找火柴點火。直到火生著,才在一個小板凳上坐下把剛從我們兩身上脫下來的棉衣扔給我爸兩件,自己拿兩件開始就著火烤。


    高峰不願意待在被窩裏“嗷嗷”哭著往外爬,我一邊按住他,一邊探著頭聽我媽跟我爸說話:“我剛去青離家找點線,她也不著去哪兒了,就叫小閨女一個人在屋裏,就幾隻貓跟她逗著玩,我等了大半天都木見人迴來,這女哩也是心大,把孩子一個人放家出去大半天弄啥裏。”


    我爸把幹樹葉又往火上加了加,才抖著衣服對我媽說:“那你咋不把她先領咱家哩?”


    我媽把棉衣棉褲都搭在她的腿上,手裏拿著我們裏麵穿的秋衣秋褲,看著濕溚溚的衣服又是一頓氣:“你看這倆鱉娃兒把衣裳弄哩,這得多少柴禾才烤幹。”說完又不解氣地迴頭指著床上的我們兩個說:“您倆今兒都給我老實呆在床上,啥時候衣裳幹啥時候出下來,再跟給我出門,扒光了出去。”


    說完好像才想起我爸剛才說的話,於是看著衣服裏不斷冒出來的白汽說:“我說帶她先來咱家哩,那小閨女說,她媽很快就迴來了,走的時候說不讓她出門,就在家裏等著。”


    我爸嗯嗯著說:“那你把衣裳烤差不多了再去看看,要是還木迴來,就先領咱家。”


    兩個正說著話,卻看到青離領著劉欣兒來我們家了,我媽忙站起來把她讓起屋裏,圍著火堆把剛才自己坐的小板凳給青離坐著,自己從旁邊拿了一個當凳子的小矮樹樁坐著。


    劉欣兒進屋看到我和高峰都在床上,便跑到床邊來找我們玩,好奇地問我們為什麽不出去玩雪。我媽在那邊聽到了就說:“就是,欣欣,你問問你哥哥為啥不出去玩雪,你看這衣裳,從外濕到裏,連一點幹的都木剩。”然後又像是跟青離在說:“我就到你家去了一趟,迴來哥兒倆在雪裏打滾哩,滿頭滿臉都是。”


    青離輕聲說著:“小孩子都是這樣,劉欣兒也急的不行,想出去玩,不是我攔著早去外麵了。”


    我媽聽她這樣說,誇劉欣兒說:“快別說了,您那閨女好著哩,我去的時候一個人在屋裏玩,也木見出去,敢是俺這倆,都得瘋了。”


    青離沒再說話,幫著把樹葉往火堆上添。


    我媽可能看著青離有話說,就叫我爸再出去多弄點柴禾迴來,把他支應開後問青離:“那會兒去哪兒了呀,把閨女一個人丟家裏?”


    青離朝門外看看,迴頭又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媽說:“去村長那兒了,說開春分我們一畝地。”


    我媽一聽就高興了:“那好啊,是分給您的還是包的?”


    青離卻一點也看不出高興的樣子,毫無興致地說:“分的,除了交公糧,別的都不用出了。”


    我媽聽到這裏,感覺像比自己分地還高興,拍著青離的手說:“我就說嘛,總是會過去的,您看,就您家這兩個人一畝地也差不多夠吃了,一年好賴種著,先有吃哩,再想別的也容易嘛。”


    好半天我媽好像才發現青離不太對勁,猶豫著問她:“咋了,這分了地也看不出你高興,還想著大明哩?”


    青離被這麽一問,聲音竟然哽咽起來,小聲地跟我媽說:“嫂子,我對不起大明,可是我有啥辦法呢,我不能眼看著劉欣兒餓死啊。”


    我媽聽這麽說已經猜出事出有因,但是也不方便明問,隻是默默地歎口氣,兩個都沉默地坐著。


    直到劉欣兒過去找青離,青離才站起來跟我說:“嫂子,我先迴去了,這事也就你知道,別笑話我啊。”說著眼淚就又要掉下來。


    我媽趕忙說:“你說哪哩話,還不都是為了孩子。”


    我在床上看到青離帶著劉欣兒出門才問我媽說:“媽,欣欣她媽咋了呀,分了地還哭,你不是說咱家到這會兒還木地哩嗎?”


    我媽扭頭瞪我一眼說:“小孩兒們懂啥事,別到處嚷嚷亂打聽,叫我知道打死你。”


    我爸在外麵看到青離帶著劉欣兒走了才迴到屋裏,聽到我媽跟我說這話就也跟著了句:“她家要分地了?”


    我媽“嗯”了聲,沒說話。


    我爸就接著問:“啥時候分呀,要不咱也去找找誰把地先要迴來,你看高峰都一歲多了,一家幾張嘴就靠包那二畝薄地咋弄哩。”


    我媽看了眼床上正專注看著她的我,把身子歪到我爸身邊不知道小聲說了什麽,隻看到我爸的臉色都變了,罵道:“都是他娘的連畜生都不勝,也不怕壞了良心。”


    我媽忙按住他說:“嚷嚷啥哩,這事現在還捂著哩,就咱著,以後誰要問起來,就說啥也不著,別去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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