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明明滅滅,讓原本陰森的房間氣氛更加詭秘。


    “是我?”顏簡問道。


    沈殊微微頷首,“這就是你雕的。”


    顏簡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這些人一個有一個的告訴他,他有罪。而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罪。前世,又是前世。


    前世的愛恨,他明明一點記憶都沒有,卻不停地有人要他背負這些罪債。


    顏簡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觸上了那玉石頭顱。玉石雕刻得與真人一模一樣,臉部的每一根線條似乎都恰到好處。玉石表麵很光滑,不是被打磨的生硬平滑,而是一種長年累月摩挲出來的光潤。


    當觸摸到玉石頭顱的時候,顏簡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似喜似悲。


    “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終於,顏簡放開了玉石頭顱,對著沈殊說道。這一迴,不隻是因為要救容惟而要喚醒前世的顏簡做個了斷,更是因為此時的顏簡在接觸到這個玉石頭顱的時候,心裏最深處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悸動。那種感覺迫使他想要記起一起,他覺得他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想好了嗎?”沈殊將蠟燭插.入燭台,燭光下的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在我進入這間房間時,我就沒有選擇了,不是嗎?”顏簡輕笑道。


    沈殊看向顏簡,明明隻是漫不經心的一眼,顏簡卻覺得他像是被看透了一般,在這目光中所遁無形。


    “如果你不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沈殊的聲音很清冷,帶著一股涼薄之感,“我會保住你的命。因為我和容惟的交易已經完成。”


    “你們交易了什麽?”顏簡問道。在蘊景園門口沈殊首次提起交易的時候,他就想問了。但是之前他隻顧容惟的安全問題,所以沒有來得及問。


    “他讓我保住你的命,我取了他的味覺。”沈殊沒有遮掩,不在意地說了出來。


    “他和你交易的時候已經死了吧,魂魄會有味覺?”顏簡其實並不是想說這個。他在沈殊說出交易的時候,就覺得心裏難受不已。他不想容惟為他付出這麽多,越是這樣,他越是難受。


    沈殊輕倚在供桌上,眸子印著蠟燭的火光。但是就算是能穿破黑暗的火光也照不亮他深黑的眼眸。


    “*的無感不過是靈魂感官的投射。人的皮囊本就是肮髒冗贅的枷鎖,再敏銳的感官套上*也隻會平庸普通。你說人的魂魄會有五感嗎?”


    顏簡默然。半晌,他才對沈殊說道:“我已經想清楚了。”


    “嗯。”沈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過來。”沈殊對著他道。


    顏簡走到沈殊麵前。顏簡本以為他已經鎮定下來了,但是他正麵對沈殊的時候,他的心卻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著。


    “去打開玉石頭像前的盒子。”沈殊輕聲吩咐道。


    顏簡這才發現玉石頭像前還擺著一個深金流水紋的長木盒。之前因為第一眼就被玉石頭像給震到,加上屋內昏暗,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頭像前麵還擺著東西。


    顏簡走上前,看清了盒子,以外地發現這個盒子很精致。跳動的燭火下,那盒子的紋路像是在緩慢波動。這樣的材質他在爺爺那裏看過一次,是金絲楠陰沉木。盒子細長,表麵是鏤空雲龍紋。


    顏簡並沒有驚訝多久,他推開了盒蓋。在打開盒子的一瞬,顏簡就聞到一股香味。但是這香既不是沉香也不是檀香的味道。盒子裏麵隻有三支線香。這線香和其他的線香又不太一樣。一般的線香都是褐色的,區別隻是深褐和淺褐。但是這盒子裏的線香顏色卻像是泛著微黃的白色。


    “這是什麽香?”顏簡問到。


    “這香是用人骨磨成的粉和奇楠混合做成的。”沈殊輕笑了一聲。安靜到詭異的昏暗房間,這一聲飄渺的輕笑聲顯得格外的陰寒。


    顏簡被沈殊的話驚得楞了一下,當他再次看向盒子裏的線香的時候,他隻覺得胃裏翻騰。


    “你這愛好真是——”他忍不住說道。


    沈殊這個人本就神神秘秘,身上疑團很多。雖然顏簡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直覺沈殊此人天生就是與陰暗為伍。


    “這不是我做的。”對於顏簡的話,沈殊並不在意,淡淡道,“這是你留下來的。”


    “這是我做的?”顏簡不可置信道。


    “等你有了記憶,你自然就知道了。”沈殊輕推了一下手邊的燭台,燭台朝著顏簡靠近了一些,“點燃,然後拿在手裏。”


    顏簡看著這三根泛著微黃的白色線香,心生抵觸。但是他卻又不得不拿。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抓起盒子裏的香。


    “如果香斷了,你或許就醒不來了。”沈殊出聲提醒道。


    顏簡又放輕了手中的力道。但是他覺得與香接觸的指尖皮膚似乎都爬上了一小層疙瘩。他適應了一會兒,才將手裏的香頭對著蠟燭點燃。


    線香染了起來,最上方冒著小小的火苗。顏簡小幅地在空中晃了晃線香,火滅了,隻餘明滅的猩紅。


    白色的煙自線香燃燒之處溢出,繚繞在顏簡手邊,然後緩緩升騰。


    顏簡覺得自己的意識就像是那從線香溢出的煙一樣,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慢慢抽離出大腦。


    ※※※


    “你過來。”顏簡半倚在榻上,眼眸因為輕微的醉意而有些迷蒙。


    潘玉陽忐忑地站在原地。聽到顏簡的話之後,臉色更加慘淡,臉上僅有的血色也消失了。


    顏簡見門口的人遲遲不動,眼睛微眯:“怎麽,你不想伺候我?”一般顏簡眼睛微眯的時候,就代表他在生氣。


    “沒有,沒有。”潘玉陽忙道,說完就戰戰兢兢地朝顏簡的方向走去。


    潘玉陽是南館的紅牌,但是排位不算靠前。照理來說是沒有機會伺候顏簡的。隻是南館的頭牌和排名靠前的紅牌在被送出荊城王府之後,基本算是廢了。所以,現在輪到了潘玉陽。


    那些被送出荊城王府的男倌幾乎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提到顏簡的時候,他們都會瘋了一樣掙紮,說他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所以,現在南館一提到荊城王府都噤若寒蟬。但是他們惹不起王府。所以,荊城王府傳來吩咐,南館不敢不從,隻能派出潘玉陽。


    顏簡看著小步挪向他的潘玉陽,輕笑道:“我有這麽可怕?”


    “伺候王爺是奴家的福氣。”潘玉陽恭順道,但是顫抖的嗓音出賣了他。


    “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顏簡冷冷道。


    潘玉陽走到顏簡榻前,顏簡起身,陰冷的眸子打量著潘玉陽的臉,然後伸出手一把捏住潘玉陽的下巴:“南館是不是瞧不起本王,這種貨色也敢往本王府裏送!”


    潘玉陽被顏簡陰狠的眸子給嚇得呆立當場,渾身冷汗直流。潘玉陽平時也算是一個能言善道的人,隻是被顏簡一看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出口。


    一陣陣慘叫聲從顏簡房裏傳了出來。下人雖然已經習慣,但是還是被這樣慘烈的叫聲磣得汗毛直豎。


    這幾天,整個荊城王府所有人都噤如寒蟬,就連走路都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就生怕被顏簡注意到。雖然每天王府每天裏裏外外都會徹底打掃,但是王府的主院朱離院卻總是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朱離院幾乎每天都會有慘叫聲傳出。


    “來人。”門內傳來顏簡冰冷的聲音。


    訓練有素的仆人推開門走進,恭聲道:“主子。”


    顏簡手裏拿著一方素白的帕子,一根一根擦著手指。他手指修長,就連擦手指這樣的動作似乎都帶著一股優雅之氣。素白的帕子染上了幾抹紅色,就像白絹上點上幾片紅梅,美得殘酷。下人熟練地端上裝有溫水的水盆給他淨手,然後遞上幹淨的帕子。


    在顏簡淨手的時候,下人已經將屋裏另一具血肉模糊的人給抬了下去。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重衝鼻的血腥味。下人開了門窗,陽光照入屋內,原本有些暗的房間終於亮了起來。床具上濺血的地方也有專門的人擦拭。


    “邵博,告訴南館,以後別給我送這種殘次品來敷衍我。”顏簡吩咐道。


    “諾。”邵博躬身道。


    邵博是荊城王府的總管。這人也算是個傳奇人物,當年科舉在殿上被皇上欽點為探花,卻選擇留在荊城王府不願意出仕。


    外人皆到荊城王品格端方,高潔如玉。顏簡聽到之後,對容惟笑世人識人不明。顏簡向來就是一個自我的人,他從來都不是君子。


    然而,顏簡不是一個殘暴的人,也不以折磨人為樂。


    他的反常是這幾天才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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