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緣輕輕撫摸著連韶鈞的身體,抬眼看向沈殊,“那這一世是怎麽迴事?”


    沈殊與秦緣對視半晌,然後將目光轉向秦緣懷裏的連韶鈞,平靜的眼眸深處微微波動了一下:“這就是連韶鈞和我交易的內容。”


    “什麽交易?”秦緣張了張口,卻發現問出這句話是那麽困難。之前就從連韶鈞和沈殊的話裏聽出了大概的意思。沈殊之所以會救他是因為連韶鈞和他的交易。但是交易的具體內容,他們誰都沒有和秦緣講過具體內容。但是秦緣知道他想知道的真相就在這個交易之中。


    如今,沈殊終於開口不再隱瞞。而他卻膽怯了。他的直覺告訴他,從沈殊嘴裏說出來的話會帶給他無法承受的震蕩。


    沈殊看著秦緣閃爍的雙眸,嘴角牽出一個淡漠的笑,眼底沒有一絲溫度,“如果你不想知道,那也沒有關係。”


    說完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不,別走!”秦緣看著沈殊離開的背影,脫口喊道。


    沈殊已經半拉開了房門,在聽到秦緣的話之後,沒有立即迴頭。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轉頭看向秦緣,“想清楚沒有?如果你想繼續逃避,那也隨你去。”


    “我想知道。”秦緣抱緊連韶鈞冰冷的身體,身體輕輕顫抖著。


    沈殊這才轉過身。他就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秦緣,身體隱沒在黑暗之中,神色晦暗不明,“那一天連韶鈞來找我……”


    ……


    秦緣的身體越來越差,有時候甚至會整天整天昏迷。連韶鈞將名醫找了個遍,但是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看過秦緣都很一致的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讓連將軍另請高明。


    連韶鈞對此甚是煩躁,有時候他忍不住想要斃了這群庸醫。但是最終還是強忍住了。整座宅子這段時間靜得像鬼宅,連傭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將軍遷怒。


    連韶鈞最近的心情自然會落在那些有心討好權貴人的眼中。他們知道連將軍最心愛的名伶一病不起,但是卻藥石罔效,這讓連將軍心情極度糟糕。有些人就在這一方麵動起了腦筋,如果有辦法讓秦緣身體好起來,豈不是等於在連將軍麵前立了大功?所以各種提議的信箋雪片一樣送入了連韶鈞的府邸。有些甚至提議說,如果大夫的治療沒有效的話,可以試一試請高人為秦緣續命。這些信直接讓連韶鈞給丟進了火盆。


    隻是一日一日拖下來,秦緣的身體卻再也拖不起了。府裏甚至已經將秦緣的棺材都準備好了,就停在西廂。


    書房


    暗紅的加厚天鵝絨落地窗簾隔開了光線,書房昏暗又沉重,安靜得落針可聞。


    猩紅色的光點明明滅滅,煙霧在連韶鈞的指間繚繞。他的表情掩在黑暗之中,模糊不可見。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書房的寧靜,“報告!”門外傳來嚴牧磊嚴板的聲音。


    “進來。”


    “將軍,具體情況屬下已經問過錢師長。”嚴牧磊脫帽走進書房,將錢子良宅子裏那件事具體的報告給了連韶鈞。


    嚴牧磊的神情有些怪異。作為一個軍人,他從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但是在具體調查了錢子良買宅子的怪事之後,他居然……動搖了。隻是這些想法他無法同將軍講。


    連韶鈞將煙灰點入煙灰缸之中,“你信鬼神嗎?”


    嚴牧磊頓了一下,他不能同將軍說謊,但是如果說信隻怕將軍會對他有想法,最終他還是緩緩開口道:“將信將疑。”


    連韶鈞掐滅了手裏的煙,“無論信還是不信,我總要走一趟。任何機會,我都不會放棄。”這已經是走投無路的方法了。


    連韶鈞在錢子良婚禮之後也見過沈殊,但是沈殊卻太神秘,所以連韶鈞又讓嚴牧磊重新到錢子良那裏去了解沈殊幫他鎮宅子的前因後果。


    之前管家也請過幾個所謂的得道高人,最後卻通通被連韶鈞給槍斃了。


    連韶鈞有一種預感,沈殊是解決這一切的關鍵。隻是,他卻本能的不想沈殊和秦緣接觸。隻是如今到了這種地步,無論連韶鈞多不想他們見麵,他還是要去請沈殊。


    “你會來找我的。”最後一次與沈殊見麵,沈殊在離開前對連韶鈞說道。


    “沒想到,真被他給說中了。”連韶鈞低低道。


    車隊停在蘊景園門口,連韶鈞從車裏走出。他看著跟在他後麵的嚴牧磊,手微微擺了一下,示意嚴牧磊停下,“你們都在外麵,我一個人進去。”


    “將軍,萬一有危險——”嚴牧磊不認同道。


    “這是命令。”


    嚴牧磊以及衛隊隻能站在後麵,看著連韶鈞推開那扇黑色的大門,走進那座神秘的園林。


    “主人說今天會有人來找他。大概就是您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影壁背後響起。


    連韶鈞微微眯了,手摸上了腰間的槍。他的目光循著聲音望去,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提著一盞紅色的燈籠從影壁背後走了出來。他仿佛沒有看見連韶鈞的動作,緩緩轉過身,說道:“跟著我走,如果走錯了路,可能就出不來了。”


    說完就直接向前走,絲毫不在意後麵的人到底有沒有聽他的話。連韶鈞在走進大門之後就覺得這座園林處處不對勁。這裏的死氣比戰場更甚,陰冷而壓抑。即使現在這裏是白天,陽光的熱量似乎也被阻隔在外。


    白天,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打著一盞紅色的燈籠緩步走在青石板道上。連韶鈞看著前麵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深究的光。但是他沒有出口問,因為他知道他問了,這個人也不會迴答。


    他就跟在這個老人身後,紅燈籠在地上隱隱投出一個紅色的影子。在他們轉彎的時候,燈籠稍稍斜了一下,投在了白石子路上方,那抹紅色的影子像是被地麵吞噬一般消失不見。但是當它照迴青石板路的時候,紅色的影子再次出現。


    “各走各道。”那老人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連韶鈞止住腳步。老人聽到後麵的動響,解釋道:“我不是在和您說,您繼續隨我走。”


    連韶鈞聞言微微頷首,便繼續跟在這個古怪老人的後麵走。


    當走到靜思堂前的時候,那老人轉過頭隨連韶鈞說道:“主人就在裏麵等您。”


    連韶鈞點點頭,沉聲道了一聲謝便走進前麵的大廳。


    剛跨入大門,就看到坐在大廳中間的沈殊。他雍然地斜靠在椅背上,右手輕輕撐著下頷,像是在小憩。


    聽到門口的動靜,沈殊緩緩睜開眼睛,輕笑了一聲,“連將軍。”


    “沈殊。”連韶鈞對沈殊微微頷首。


    “坐。”沈殊正起身子,“連將軍今天來造訪,是因為秦緣吧。”


    “是。”連韶鈞毫不遮掩的直接承認。


    “秦緣撐不過幾天了。”沈殊伸出手,五指微張,“不出五天。”


    連韶鈞冷峻的麵容帶著冰冷的寒意,直接了當地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你有辦法救秦緣嗎?”


    沈殊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看著連韶鈞的眼睛,但是他又不是在看連韶鈞,就像是透過連韶鈞看另一個人。連韶鈞也靜靜地由著他看。


    半晌,沈殊迴過了神,“沒有人能救他。”


    連韶鈞點了點頭,然後起身準備離開。既然秦緣注定會死,他會陪他到最後,雖然五天——太短。


    “留步。”沈殊清冷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連韶鈞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沈殊,“有什麽事。”


    “你愛秦緣嗎?”沈殊驀然問道。絲毫不覺得這個問題作為一個陌生人問出是多麽合適。


    “愛。”連韶鈞的迴答簡潔明了,沒有絲毫猶豫。


    “有多愛?”沈殊的問題步步緊逼。


    連韶鈞微笑起來,冷峻的臉也似乎柔和了一些,“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任何事?”沈殊低低地重複了這三個字,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


    “任何事。”連韶鈞也重複了這三個字,聲音沉穩厚重。


    “我需要你的左眼。”沈殊忽然道。


    連韶鈞輕笑道:“如果你能救秦緣的話,你盡管拿去。”


    “我已經說過,沒有人能救他。”沈殊說道,“並且,死後會永世不得超生。”


    連韶鈞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覺得我和秦緣很像,甚至給你的感覺一模一樣。”沈殊低低笑道。


    “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和第一次見秦緣的感覺一模一樣。明明兩個人毫無相似之處。”


    “秦緣不是人投胎而成,他是我分化出的殘念化成的人精魄,偶然入了輪迴。”沈殊淡淡道,“他沒有完整的三魂七魄,所以死後會直接消散。”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連韶鈞平靜地看向沈殊。


    沈殊微笑道:“你既然找到了我這裏,自然是已經有些相信這些事。”他走近連韶鈞,食指點上連韶鈞的額。


    “看見了嗎。”


    連韶鈞點了點頭。就在沈殊點上他額頭的時候,他看到了秦緣被沈殊分離出去,以及化成精魄最終輪迴投胎成人的過程。


    “如何能讓他擁一個完整的魂魄?”連韶鈞開口問道。他知道沈殊告訴他這麽多,絕對不是毫無目的的。而連韶鈞自己,他不希望秦緣徹底消失。這一世,他已經留不住秦緣。但是他不希望秦緣隻有一世,如鏡花水月,隻是一個暫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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