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大荒北經》:有神,人麵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燭龍。


    重黎山東麓有一處幽秘所在,傳聞那兒隱著一座龍鱗塚,裏頭供奉燭龍遺留在凡間的半片逆鱗,由神農後裔三年一祭,千秋萬載傳承至今。


    炎陽山莊近三個月緊鑼密鼓籌備大祭祀,便是依照族規來拜祭他們神農火族的這位遠古老祖。為了龍鱗塚的清靜,炎陽派上下被嚴令禁止入內,擅闖重黎山東麓者,死!


    幽冷了千百年的那片山麓,今夜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若是從山麓之巔鳥瞰這片夜色,便會發現在暗黑叢林中閃出許多點點紅光,若是再仔細些就能看清那點點紅光實為鬆油火把,不計其數的炎陽弟子手持火把井然有序地奔跑於山林間,火光交接之下猶如一條火龍自炎陽山莊往東麓山脈蜿蜒攀沿。


    領隊之人紅袍金帶,正是炎陽派少莊主楚曄,但見他並未手持明晃晃的鬆油火把,而是僅僅執著一杆素纓鎏金槍,槍尖在淡薄月光下閃著一層冷峻銳氣,亦如他盯著前方不遠處那兩個逃竄細作的眼神。


    迎麵吹來一陣夜間山風,寒涼之間似乎夾雜著一股淡淡血腥味。


    楚曄暗吸一大口氣,濃眉一揚,加緊速度追了上去,卻見那一高一矮兩個細作似商量好了那般瞬間一東一西分道各自跑了……楚曄眯著雙眼,舉起手臂朝後方打了個手勢。


    一路緊隨其後的楚暘立刻會意,響亮打了個唿哨。


    身後的炎陽弟子即刻整齊劃一,跟著楚暘朝西而去追那高個子細作。


    而楚曄則提槍追蹤另一個向東逃竄的細作,早已不見了身影。


    瞧著周邊的山景,預估若是再不將細作就地擒拿,恐怕要闖入禁地,於是楚曄使出全身修為將輕功發揮極致……隨著他與那細作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空氣中的血腥愈來愈濃,察覺那細作的舉動與之前相比已然有些遲緩之態,楚曄立即大喝一聲,將素纓鎏金槍對著那細作的後背巨力摜出!


    “著!”……這一字響徹山林,驚飛無數野鳥,也驚得那個負傷細作不得不咬緊牙關全力躲避那一擊雷霆萬鈞之勢!


    素纓鎏金槍猶如衝天蛟龍帶著一股勁風唿嘯而來,快如閃電般眼看著就要捅入那細作的後肩,誰知‘叮!’一聲清響,那槍尖電光一閃之後趨勢一歪,又恰逢細作靈巧轉身一個躲閃,這杆素纓鎏金槍堪堪在細作臉前三寸之距無聲掠過!


    因著心中有九成把握能將那細作直接釘在地上,故而楚曄才肯放手一搏,可誰知半路出了如此詭異之事,令他心中一沉,看著自己的隨身兵刃被牢牢捅入八丈外的樹杆子上,氣得他一聲冷哼,鐵青著臉繼續追趕,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要將那細作就地正法!


    突然,前方細作身上落下幾片細碎物什且隨風飄忽而來,緊追不舍的楚曄暗以為細作又要使出什麽詭計,果斷揮袖拂起勁風令得碎片沾不到自身,又抬頭發現前方赫然立著塊石碑,於是放開嗓子沉聲喝道:


    “擅闖禁地者殺無赦!若是此刻停步,現在話還好說!”


    前方細作毫不搭理,與那石碑擦身而過繼續縱身疾行,卻在飛出了五丈之後急急刹住了腳步……天塹斷崖,無路可走!


    借著昏暗月色眺望那細作正獨立於五六丈外,站在石碑外側的楚曄進退不得,心中的火氣越來越盛……難道就讓這個宵小細作如此猖狂在重黎山撒野?!


    取出那支短小竹哨,運起內息仰天吹了三迴兩長一短,未幾便有同樣兩長一短的哨聲在不遠處迴應,不多時便隱隱見得樹林中閃爍著點點火光,正朝著天塹斷崖的方位而來。


    望見火光之下那隊炎陽弟子的裝扮,楚曄側頭瞥了眼盤膝而坐於斷崖處的那個細作,一絲冷笑浮於嘴角,又迴頭看著五弟楚昀也在那隊來者之中,楚曄嘲諷暗笑,開口朗聲問道:


    “鏑翅郎何在?!”


    隻見那隊炎陽弟子十八人,一手持火把,一手舉彎弓,看清楚曄抬起右臂直指斷崖處盤膝而坐一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大聲唿應:


    “得令!”


    話音未落,那一十八個鏑翅郎,其中八人或登岩或攀枝各自尋了製高點,另外十人掠至楚曄身旁站成一排,將火把插.入泥地,半跪、拔箭、拉弓、上弦……片刻之間,懸崖邊一片寂靜,靜得隻有山風吹過的唿唿聲,還有隱藏在風中弓弦緊繃的嗡嗡響。


    見得鏑翅郎一派進退有度蓄勢待發的架勢,楚曄滿意地讚賞點頭,可落在後方的楚昀卻漲紅著臉,咬牙握緊了拳頭……有了‘虎頭符牌’又能如何??


    楚曄立刻下了個簡短指令,隻見半跪著的十個鏑翅郎其中五人換了燃火箭簇,搭弓上弦將火箭射在斷崖邊上,那個細作身側周圍一下子亮了開來,還能看清細作的左側手臂上正一滴滴淌著血,不一會就染紅了腳邊的泥土山石。


    細作隻是沉思閉目盤膝而坐,對於方才的箭風及身邊的火光置若罔聞。


    “嗬!”楚曄打量了一番細作的五官麵容,嗤笑道,“居然是個女人~~”又見得這個女子確實生得一副好容貌,不禁‘嘖嘖’道,“.........真是可惜了~~~輪迴堂殺人如麻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話音未落,楚曄揚了揚手。


    或遠或近的十八支箭同時離弦飛射,在空氣中摩擦出一陣陣刺耳聲響,彷如死神索命之音!


    刺耳的破空聲似乎影響了那女子的聽覺,居然在這山野之間聽見有人大聲喚著……“琬兒!”


    上天尚待我不薄…………安靜寡淡的清麗女子卻在此時睜開了雙眼,仰望天空中對她唿射而來的箭雨,淒美一笑…………容我在臨終前還能聽得她的幻音.......七...這會不會也是個解脫?


    剛閉上雙眸從容赴死,這女子卻被人一把抱在懷裏,接著就是劍劈羽矢的犀利聲響……鼻尖充斥著熟悉的清爽氣息,女子不用睜眼都知道護著自己的是何人,原以為方才那聲‘琬兒’是對她心念所致而現出的幻聽,沒想到她真的來了…………傻子!!!


    方才那女子的麵容在火光之下被照明,愣神地不止是楚家男兒,還有敖晟翎……那自然是慕容!


    樂聆音同樣心中一怔,這女子的樣貌她還記得,果真是輪迴堂之人!那會兒稱之為‘三師妹’,在商家堡,在淨泉寺………還未待樂聆音思憶下去,卻聽敖晟翎在她耳邊說了四個字:


    “借劍一用!”


    待得樂聆音迴過神來,手中僅剩劍鞘,自己的佩劍青鸞已被敖晟翎執於掌間,瞄了眼鋒芒銳氣的矢鋒,她趕緊拉住欲要上前的敖晟翎:


    “你去作甚?”


    “她救過我。”


    “可方才她要殺你!”


    “那現下我把命還她便是!”


    用內力震開樂聆音的牽絆,持劍上前拚盡全力使出行雲步,在箭雨墜落之前一手將慕容緊緊摟在懷裏!另一手揮轉青鸞耍得彷如瀑布水簾般,將空中射來的箭枝疾速擋去!


    純厚的流水清氣注入劍刃,使得敖晟翎與慕容身側四周劍氣狂舞,一些個箭枝還未碰觸劍刃就被無聲切為三四段……那陣短暫的箭雨過後,被截斷成七零八落的殘箭四散在敖晟翎與慕容周圍,且距她二人方圓一丈之地連一根箭羽都飄不進去。


    石碑外眾人既驚又靜,一時之間無人迴過神來去思慮……接下來該如何?


    慕容咬牙硬是忍下劍傷痛楚,微掙著敖晟翎的手臂想要脫離她的懷抱,誰知她剛輕輕一動,敖晟翎便直接將摟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一份力道,慕容無奈沉默著,心中卻是又喜又酸。


    就在這萬馬齊喑之際,卻有一支冷箭自斷崖側處的暗林中如地獄無常般悄聲暗射而來!


    敖晟翎耳力所及還未細探,直覺認知那一箭是對著慕容而來!千鈞一發之時,她剛將慕容往身後攬去.....腹間一冷!兩眼一黑………


    那支冷箭後勁極強,應是射箭之人傾盡了一生內力而為之!


    敖晟翎被這支冷箭連帶著疾速後退,她本就護著慕容立在斷崖邊上,後退沒幾步便雙腳踏空,失力墜崖!


    慕容見得敖晟翎腹部中箭已是滿臉慘白,見她往斷崖退去拚命伸手向前......可惜慕容左臂負傷失血不止,此刻的手勁如是要拉迴失了重心之人那真是弱得可憐……火石電光之下,慕容心知無法救得敖晟翎,便索性緊緊扯住她的一片衣角,隨她一同,落入深崖!


    “不!!!!!!!!晟翎!!!!!!!!!!!!!”


    一滴滴淚水自美眸奪眶而出,連為串串珠簾撒落風中……樂聆音身子不斷在顫抖,心間那股撕裂劇痛絞得她生不如死!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敖晟翎被人暗算中箭墜崖,這位素來端嫻雅致的流水閣大弟子聲嘶力竭之下,陡然昏厥了過去.........


    樂聆音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她是被自己的哭聲吵醒的。


    因為她見到敖晟翎坐在床沿看著自己,一襲白衫清潤絕倫,她對著自己笑得和煦溫暖,口中說出唯一一句話卻令自己痛徹心扉………後會無期,諸多保重。


    似是被一千根針同時直直刺入心房,痛得樂聆音淚流滿麵,對自己一遍又一遍說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心卻疼得無法唿吸最終哭泣不已……在自己的啜泣聲中,樂聆音醒了過來,睜眼瞧見有一人真的坐在床沿,身穿白裳眼神柔和地看著自己.........


    “好徒兒,受苦了。”


    流水閣主卓卉君滿臉慈愛端詳著寶貝大徒兒,用絹子為她拭去眼角腮邊的淚痕,心中疼惜不已。


    “師父……”


    傷心憔悴的流水閣大弟子一頭紮進恩師懷中,像個孩子般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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