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並不是很好,有點陰沉,仿佛隨時都要下雨。

    早飯後,賈敏處理完府務,遣人稟告了婆母一聲,便坐車前往榮府。

    這會天光大亮,街上人來人往,本來車夫可以走另外的道路,僻靜一點,不過賈敏想聽聽外界的聲音,便吩咐車夫從最熱鬧的市集穿過。

    百姓對貪官汙吏最是深惡痛絕,這些日子街上大眾的聲音都是對許廣誌的批判,仿佛許廣誌就已經被定罪,是一個大貪官。

    “那許廣誌倒是可惜了,好不容易從一介寒門成為大官,竟然也抵擋不住權勢的腐朽,可惜可歎!”

    “是啊,從古至今到底是貪官比清官多。”

    有人弱弱地辯解了一句:“皇上不是已經讓許大人迴京申辯嗎?這不是還沒有定罪嗎?大家別人雲亦雲啊!朝廷自會給出結果。”

    說到最後倒是越來越慷慨激昂。

    然而立即有人噴,“呸,你個毛都沒有長起的小屁孩知道個什麽,官官相護不得了,就該多抓幾個這樣的大貪官……”

    “噤聲,不要命了?”

    馬車緩緩前行,賈敏覺得這街上大眾的議論就有些奇妙,想起婆婆說的輿論壓力,賈敏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點什麽。

    離開這條主幹道,馬車的速度就加快了,很快就來到榮寧大街。

    不想,榮寧大街另一方也駛過來一輛馬車,對方先一步停在了榮府門前,賈希瑤和田高傑一起從馬車裏出來了。

    賈敏慢後幾步,下了馬車之後,先打招唿:“三姐,三姐夫!”

    “誒,四妹。”賈希瑤高興地應了一聲,田高傑也溫和一笑,“四妹。”

    三人被引入榮禧堂。

    紅葉沒打算今天就開始調/教兒子,讓兒子們好好清閑兩三日,她再來實行接下來的打算。可是,她沒有露底,但是也沒有阻止張氏和王氏泄密呀。

    昨夜,賈赦和賈政各自與妻兒迴院子,夫妻、父子久別重逢,氣氛濃密,良久,張氏是在夫妻倆上床就寢之後才告知賈赦的,王氏是在迴院子之後說了會話之後就告訴了賈政。

    然而兄弟倆做法不一,賈赦在知道母親要考他大鳳律例,頓時就倒在床上,也沒從床上爬起來,直接哀嚎:“遭了,靜姝,怎麽辦?大鳳律例我是翻了,但是沒仔細看,現在再來看也來不及了。”

    張氏捂嘴笑道,側了側身子,“老爺

    ,不用著急,你才剛迴來了,母親不會這麽快就考你的,至少會過個一天,老爺要臨時抱佛腳,明日也來得及。”

    賈赦頭搖成撥浪鼓,“不成不成,我鐵定答不出來。”

    張氏動了動唇角,想進一步泄密的心思頓時消了,若是她告訴了老爺,他弄虛作假反而會給婆婆留下壞印象,還不如錯就是錯,頂多這次錯了,下次努力趕上來。

    王氏那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賈政,賈政頓時懵逼,原來母親給他們大鳳律例是真的要考他和大哥?他雖然比大哥看大鳳律例看得勤一些,但是並未過心啊,而且大鳳律例那麽厚,仔細看完不眠不休也要十天半月啊。

    本來該夫妻、父子甜膩膩的,賈政直接看大鳳律例去了,王氏在顧著兒子睡著之後迴來,看到一室清冷,頓時有些懊惱,不該告訴老爺,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

    於是早晨,大家一起用早飯,紅葉就看到賈赦欲言又止的模樣,賈政眼圈有些青黑,紅葉不動聲色,裝著沒看見他們的異常。

    現在出嫁的姑娘迴娘家,又有姑爺上門,合該賈赦賈政招待妹夫。

    在榮禧堂正堂互相見過,紅葉就打發賈赦賈政招待田高傑去外書房呆著,那裏自有下人服侍,賈希瑤和賈敏留在她身邊,張氏王氏自然也在,賈瑚賈珠這會在院子裏散步。

    幾個女眷一起說話,張氏心情好、臉麵紅光,反倒是王氏臉色有些沉沉的,紅葉也有些無語,賈政和王氏這對夫妻,毫無共同話題,兩人到底是怎樣相處的?

    賈瑚賈珠迴來,見過兩位姑姑,便被紅葉打發去前院見姑父去。

    賈敏這會說道:“娘,如海在衙門白日來不了,不過下午他會提前來接我的。”也算是解釋一下為啥林海不到的原因。

    紅葉點頭:“無事,女婿上班要緊。”

    說著話,賈瑚帶著賈珠又跑來了,賈珠蹬蹬地跑到自個母親麵前,抱著母親的腿,三兩下爬上母親的大腿。

    賈瑚臉色有些糾結,紅葉見狀,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不與三姑父多待一會?”

    “父親在請教三姑父問題,二叔也在旁聽,我和弟弟呆在那裏做不了什麽。”賈瑚支支吾吾地道。

    大家有些奇怪,賈赦有什麽問題請教田高傑,紅葉略微思考了一下,抿唇一笑:“是不是你爹翻著大鳳律例在請教三姑爺?”

    賈瑚默默地點頭,紅葉忍不住一笑,張氏和王氏臉

    色有些熱,婆婆那笑容是在嘲諷她們告密嗎?

    賈希瑤和賈敏一頭霧水,大鳳律例?突然,二人想起年前兄長出行前,母親給的書籍,但是現在都迴來了,還與大鳳律例有什麽關係?

    紅葉悠悠地道:“沒什麽特別的,我出了一套考卷,想考考你們兩位兄長在金陵有沒有用功,自然這考卷是與大鳳律例息息相關的,三女婿進士出身,雖然大鳳律例不見得精通,但是也比那兩個門外漢好許多。”

    賈希瑤眨眨眼,賈敏忍不住捂嘴偷笑。

    前院那裏,田高傑確實有些哭笑不得,大舅兄並未隱瞞,拉著他到了外書房之後,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讓他臨時給他們補課。

    賈赦不知道考卷的類型,還以為和科舉考試一樣,當了背景板的賈政默默地接話道:“考卷有選擇題、填空題和論述題。”

    這是王氏告訴他的,選擇題和填空題從字麵很好理解,論述題應當與科考考卷題目相差無幾。

    賈赦滿是驚訝地看著賈政,“老二,你怎麽知曉的?”母親又給他開便捷通道了?賈赦一時間又有些鬱悶。

    賈政看著賈赦,“王氏告訴我的。”

    “咦,那靜姝怎的不告訴我呢?”賈赦嘀咕了一句,丟開這話,繼續讓田高傑給他講述大鳳律例。

    不過田高傑對大鳳律例也是一知半解,他隻知道某些方麵會觸犯朝廷律法,不能做,具體到什麽細節,便不清楚了,所以他真心沒法教兩位舅兄多少啊。

    這樣一來,賈赦立馬就把大鳳律例拋之腦後,開始拉著田高傑聊京中的時事新聞,也不冷落賈政,反正拉著賈政一起與田高傑聊天。

    “三妹夫,那個許廣誌的事情現在鬧得怎麽樣了?我告訴你,那小子就是活該,沒考中探花時,就心高氣傲,仿佛全天下就他一個人潔身自好,居然拒絕了父親招他為婿,拒絕也就拒絕嘛,特麽的說的正氣凜然,誓死不娶庶女!”

    田高傑張大嘴,這是什麽情況?那位即將下台的許廣誌與嶽家還有一段淵源嗎?田高傑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就想到了能與許廣誌牽扯上的人,不過大姨姐都已出嫁好多年了,不合適提起這個話題。

    正在他要轉移話題時,賈赦又道:“父親就是被許廣誌氣著了,這才找了老實誠懇的齊幀做大姐夫。”

    田高傑有些暈,大舅兄,大姨姐的事情不用告訴他吧?不過提到齊幀,田高傑嘴角抽了抽,大姐夫現在

    可不老實誠懇啊。

    田高傑張了張嘴終究沒提齊幀那事,覺得兩位舅兄剛迴來,嶽母應當還未告訴他們的。

    不過三人並未在外書房待多久,待派去寧府的下人迴來稟報,賈代化這會是清醒的,三人便一起去隔壁寧府探望伯父了。

    下午申時左右,林海請了假提前下班,馬車直往榮府。他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想著今日在翰林院的事情,頓時歎了一口氣。

    今年是考評之年,翰林院所有人都在使力想調出翰林院,他倒是覺得還好,因為他尚年輕,若是在翰林院多待一屆,也無妨。

    不過與他一同進入翰林院的兩位同僚可就著急了,尤其是榜眼羅瑾,羅瑾已年過三十,不打算在翰林院熬資曆,想外放出去掙成績。

    隻是羅瑾什麽時候和錢峰搭上關係的?他要不要提醒羅瑾呢?林海一時間有些為難。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前方被人群堵住了,林海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吩咐車夫:“去前麵看一下是什麽情況,道路若是久久疏通不了,那就繞道吧。”

    車夫應了,立即下車往人群中而去。

    等待的時間,左右兩邊也有馬車停了下來,林海掃視一眼,馬車的規製一看就是王爺級別的,那馬車主人也是受到幹擾,緩緩掀開了車簾。

    “下官參見祁王爺!”一看是認識的人,林海就立即朝祁王爺拱手行禮。

    祁王也頗為詫異,他看了看天,這會這林海不是應該在衙門嗎?如何會在此處呢?當然這是官員的個人私事,官員還可以請假的,他無權過問。

    “林大人別客氣。”這條路似乎不是迴林家的路,想到前方路段轉彎之後直走就是榮國府,又想到下屬告訴他,榮國府賈赦賈政迴京了,想來這人應該是去嶽家的。

    車夫迴來,前麵的人群也散了,不過是兩撥小混混打群架,打到大街上堵住了街麵,附近巡邏的城衛軍很快趕來,把兩撥人逮迴衙門再教育,旁人見沒什麽熱鬧可瞧了,自然也就散了。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很快林海這方先告辭快速離開,而祁王的車架卻在一個下人到來之後,轉彎去了城防營。

    祁王這會臉有些黑,剛才那打架的人群,原來就有他兒子。當然不是他嫡子,而是那位混不吝的庶子,生母早逝,養在側妃名下,整日遊手好閑,不幹正事,偏偏那小子嘴甜,他總共也就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寶,還真舍不得狠下手來教育。

    待到城防營時,祁王本不想下馬車,直接交了罰款領人就走,卻又看到他那嫡子和幾位別家的少爺們正幸災樂禍。

    祁王爺臉黑如鍋,吩咐車夫去把鳳瑜叫了過來,鳳瑜本是算著時間,在他爹到之前離開,然後他那不著調的庶兄打架鬥毆之事就與他無關,本來他也就是旁觀而已,但是他爹知道了,還是會生氣,因為兄弟不齊心。

    可惜,鳳瑜算錯時間,以為他爹從王府過來會花一段時間,卻不想他爹來得這麽快。

    林海到了榮府後,被下人引入後院花園,主子們都在園子裏。先是給嶽母請安,嶽母問過幾句話,這才由兩位舅兄招待。

    賈赦賈政田高傑在這方的荷花亭,紅葉等女眷在一牆之隔的花園裏。

    隻是亭子裏石桌上那厚厚的大鳳律例是怎麽迴事?兩位舅兄全神貫注地看書,兄弟倆間或一人一語與田高傑交談。

    招待客人也這麽好學?林海表示懷疑。

    “大哥,二哥,三姐夫。”

    賈赦登時就跳了起來,立馬上前幾步把林海拉到身邊坐下,“來來,四妹夫,快幫大哥忙。”

    林海一頭霧水,賈政垂眸有些赧然,田高傑倒是樂嗬地道:“四妹夫,好久不見。”

    林海依舊迷惑:“大哥二哥看大鳳律例是做什麽?要入刑部還是大理寺做事嗎?”

    賈赦頓時垮著臉,賈政也頗為不好意思,賈赦歎氣道:“不是,我哪有那個能力進刑部或者大理寺做事,是母親要考我們。”

    林海麵上浮現一層驚訝之色,待知道前因後果之後,林海也覺得有些好笑,嶽母這到底是要做什麽?腦子裏想過許多,林海決定晚上迴家問問賈敏,想來賈敏應該知曉一二。

    “早知道母親是真的要考試,我在金陵就重點看它了。”賈赦依舊有些鬱悶,這大鳳律例晦澀得讀起來讓人頭都大了。

    林海咳嗽了一聲,“那大哥二哥努力就好,嶽母也不會格外生氣的。”

    賈赦卻義薄雲天地道:“那不行。”當然從賈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還有未盡之言,賈政默默地看了一眼大哥,他有些明白大哥的心思,不想讓母親失望罷。

    林海看了一會,算是有些明白枯坐在這裏的田高傑的心情了,兩人相視一笑,不過都覺得挺有趣的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愉快,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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