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從西北向東南而流,因隴右多山丘之故,渭水在山地中衝刷出諸多河穀。河穀肥沃,得渭水滋養,故而隴右地區的縣邑大多數是設在渭水河穀中。


    除渭水外,隴右另外一條重要的河流為洮水,其以西南向東北而流,在金城郡境內注入黃河,沿途分布大量城邑。


    故而爭奪隴右地區,本質上就是在爭奪渭水、洮水這兩條河流的控製權。


    曆史上,諸葛亮、薑維二人北伐,因目標的不同而導致出兵路線不同。


    當下渭水流域被王平控製,洮水流域被陸遜控製,馬超已失去在隴右盤踞的基礎。


    古之襄武縣,今之隴西縣。


    渭水橫貫東西,河穀呈一線分布,故渭水穀道是為交通大道。今被王平、陸遜從東西截斷去路,導致了馬超陷入了被包圍的局麵。當下馬超欲奔走羌中,唯有從北道而行。


    北道方向,通往蘭幹(今通安驛鎮)。而在蘭幹境內有秦祁水,從北注入渭水。沿秦祁水逆行可至後世的定西市,而後轉向榆中,則能至金城。


    因此北大道為秦祁水河口,順河水北進到蘭幹;小道則是為蘭幹間道,走山路至蘭幹。


    山路狹窄,不利戰馬奔馳,且容易遭遇伏擊,故馬超欲從大道行往蘭幹。


    待到深夜兩更時分,馬超召集城中僅存兵馬。


    深冬時刻,隴右寒風凜冽,寒氣彌漫在天地中。寂靜的寒夜下,寒風唿嘯,夜色深沉,難以見物,唯城上有百來盞火把。


    軍旗被寒氣所翻卷,發出獵獵作響之聲。戰馬嘶鳴之聲,被風聲所遮掩。


    北門下,三千餘名人馬在吃盡所剩不多的糧草,已在將校的吩咐下聚集。


    即便天氣嚴寒恐怖,但對早已習慣低溫的隴人來說,他們以肅然之色整整列隊,人人握緊刀槍,鬥誌昂揚。


    這些兵馬為涼國之精銳,馬超為之奮鬥一生所積攢下來的家底,憑借三千悍卒,馬超未必不能再次複起。


    侍從從遠處奔走而來,跪倒稟告道:“啟稟大王,校尉章福趁我軍集結之際,率數百人翻城降漢去了。”


    聞言,成公英神色為之一變,說道:“大王,章福出走,恐會泄露軍情,今當在漢軍有所部署之前突圍。若被漢軍得知大王行蹤,恐會陷入大軍圍剿當中。”


    “好!”


    馬超顧不上責備章福,當即翻身上馬。


    在他撤向襄武的幾日之間,可以說每天都有人率部叛逃。今臨行得脫虎口之際,篩選出不靠譜的將校也並非不是件好事。


    馬超挽著韁繩,驅使著戰馬在隊列前來迴踏步。


    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馬超能夠看清每個人的臉。有的麵孔在他反曹時便跟隨他,這些人久經沙場征戰,滿臉褶皺,布滿風霜,今時有四旬上下。


    有些人在他取隴右為基之後入軍,年紀或在二十歲上下,因熱血、忠誠之故,至今不離左右,欲隨他繼續奮鬥。


    馬超勒馬取槊,沉聲說道:“探子可有迴報?”


    “稟大王,據探子迴報,城外周遭未見敵軍大部蹤跡!”


    “好!”


    馬超持槊前指大門,吩咐說道:“開門速行,沿途不可耽擱時間!”


    “諾!”


    隨著城門打開,冰冷的寒風灌入城中,讓當頭的馬超不禁打了下冷顫。然卻不能阻止馬超行動的腳步,在候騎的引導下,馬超率三千餘名步騎奔馳而走。


    因馬蹄裹有厚布,馬蹄聲不似沉悶的雷聲,但低沉的聲音卻能穿透寒風,在空曠的河穀間響徹。


    襄武位處渭南,然因天寒地凍,渭水早已結冰。馬超以騎卒為先,小心翼翼地策馬踏過渭水,而後是步卒踏過冰麵。三千餘名步騎走大道河口而行,漸漸沒入遠方。


    渡過渭水之後,全軍沿著大道,夤夜急行了十餘裏。沿途一片死寂,不見漢軍蹤跡,讓馬超久懸的心放下。


    因急行太費體力,涼軍步騎的速度稍微放緩了些。


    借著微弱的月光,鬆弛下來的馬超,說道:“陸遜雖是狡詐,但卻非神算之人。今走大道得脫生天,日後孤當還以顏色!”


    “大王,尚不可懈怠!”


    成公英說道:“陸遜蓄謀已久,策反薑冏,截斷我軍糧草。而後令王平襲取冀縣,斷我軍根基。待大王兵向冀縣,又奇出牛頭山,占據洮水諸縣,斷我軍退路。”


    “其與王平沿渭水河穀東西合擊,想來有致我軍於死地之念。今困我軍於襄武,豈會輕易坐視大王出走,當下必有防備!”成公英憂慮地說道。


    對當下形勢,成公英也漸漸明了。自南漢決意與馬超翻臉,奪取隴右時起,雙方僅剩你死我活的地步。不誇張地說,馬超一日不死,陸遜一日不敢言安。


    畢竟但凡是個人被陸遜坑了兩次,害得國破家亡,多年積蓄付之一炬,就不可能不為之憤怒,也很難吞得下那口怒氣。


    當然了,與馬超對隴右的影響,也是陸遜必需要考慮的事。且不言馬超深得羌、氐人心,光說馬超曾為隴右之主就不可能放過馬超。


    當下隴右雖被漢軍初步控製,但唯有擒殺馬超才敢說初安。


    被提醒了下,馬超有所警戒,說道:“看能否讓候騎散出去,沿途多加戒備!”


    “諾!”


    河穀大道雖是平坦,但兩側卻是山丘綿延。在黑夜下,這些山丘恍如沉睡的兇獸,伴隨著冷風唿嘯,難免讓人生畏。


    候騎們借著微弱的月光,盡可能去探查情況。但黑夜視野受限,加之地形複雜,樹木山嶺眾多,始終難說探查清楚。甚至候騎不敢離太遠,生怕掉了大軍隊伍。


    月光下,涼軍步騎打著燈籠,沿著河穀坦途而行。候騎散落兩翼丘坡,以為預警作用。


    在高度戒備下,涼軍約走了十裏,天色漸漸明亮。因一夜下來無漢軍蹤跡,不僅是涼軍上下,縱是馬超亦有所鬆懈。


    五更時辰,天亮前的黑夜,漸有亮光,已是可以遠視。


    涼軍步騎因走了大半夜,不僅有些疲憊,且在寒風吹拂下,寒冷不已,行軍腳步愈發變慢,對四周的警戒,也愈發鬆弛。


    馬超見軍士疲憊,問道:“當下距蘭幹尚有多久?”


    “稟大王,據腳程來看,應該還有六、七十餘裏。”侍從說道。


    “告訴眾人,今至距蘭幹僅剩五十裏,讓將士們打起精神。至蘭幹則有熱飯、熱水。”馬超說道。


    “諾!”


    侍從策馬出列,沿著行軍隊列高喊,說道:“大王言,尚有五十裏至蘭幹,城中有熱飯……”


    話音未落,卻見山丘溝壑間射出數支利箭,當麵射翻喊話的侍從。


    “嗚嗚~”


    緊接著,山丘間響起沉悶的號角聲,兩側沉睡的山丘活了過來。一麵‘魏’纛高豎而起,漢軍步騎諸部旗幟在風中搖曳,似乎在告訴涼軍,他們已被漢軍所伏擊。


    奔走一夜的涼卒,得見突然出現的漢軍驚恐不已,在將校的督促聲下,試圖列陣迎戰。


    然魏延可不會給涼兵這個機會,山丘上的漢騎率先出動,順著緩坡衝鋒而下,戰馬的速度得以發揮到最快。


    相比被厚布包裹的涼軍馬蹄,近萬隻馬蹄瘋狂踏地,其蹄聲轟鳴作響,如陣陣悶雷打響。兩側騎隊漫山遍野而下,向著涼軍隊列直撲而去,其威勢仿佛山崩海嘯一般,令山丘河穀為之震動。


    如此突發的情形,立刻引起了涼軍隊列裏的劇烈反應。涼騎散布出去,試圖阻擋漢騎衝擊;步卒則試圖盡快結陣,以免被漢騎衝垮隊列。


    借著緩坡衝鋒的漢騎,在短時間內將速度加到最大,他們的任務不是擊潰涼騎,而是衝垮涼軍步騎隊列,配合後續的步卒將馬超最後一支可用之兵消滅。


    涼騎麵對正麵持槊高速衝鋒的漢騎,縱他們勇武過人,亦不敢正麵阻擋,唯有被分散開來,欲迴擊漢騎。然不料在漢陷騎之後,還有輕騎緊隨,去與涼騎搏殺。


    如成公英所想一般,陸遜絕不會放過馬超。他從軍中抽調出三千騎卒與魏延,而後配以兩千精銳步卒,為的就是讓魏延截殺馬超。而魏延也立下必斬馬超的軍令狀,受領五千精銳步騎伏殺。


    魏延雖是桀驁不馴,但他卻有本錢驕縱。他不僅勇武過人,且擅長用兵戰術。


    受命伏擊馬超,魏延為讓馬超鬆懈,他不在前麵設伏,而是特意至半途而用兵。且不在多個險要道口設伏截殺,而是放到較為空曠的穀地中搏殺,最大限度的讓涼軍懈怠。


    魏延此舉果然讓涼軍鬆弛,在天亮前的黎明,奔走大半夜的涼軍不複之前警戒,被魏延所率漢軍輕易伏擊。


    “殺!”


    陷騎斜舉長槊,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入涼軍混亂的隊列裏。


    馬超帳下的涼軍以善用長矛而著稱,但麵對陷陣的漢騎,驚恐的涼軍難以排成整齊的隊列,甚至不用漢騎衝到跟前,步卒原地潰散退讓,讓漢騎輕鬆入陣。


    騎兵的衝鋒永遠是這麽的簡單粗暴,步卒不以長矛陣或列戰車陣,必然是無法阻擋騎兵衝鋒。甚至如果刺傷戰馬,騎兵將會因戰馬陷入癲狂狀態,愈發得無法阻擋。


    戰場上為什麽騎兵難以阻擋,大部分是因衝鋒的戰馬在受傷或是瀕臨死亡的前夕會瘋狂衝鋒,不顧一切的衝擊,將軍陣衝垮。


    明蒙戰爭時,明朝軍隊結長矛陣,蒙古大多數無法擊敗。然有時蒙古為了擊敗長矛陣,將會驅趕大量戰馬去衝擊方陣,導致軍陣的潰敗,繼而揮舞馬刀砍殺。


    戚繼光至北疆時,為何推廣戰車,很大原因在於蒙古會驅趕戰馬破陣。利用戰車構築火力優勢,將能擊敗蒙古。


    至明清時,清擁有大量火炮,麵對孤立無援的長矛陣或是車陣,直接用火炮去轟,明軍往往是無法阻擋。典型案例,即白杆兵戰沒渾河一役。


    轉瞬之間,漢軍鐵騎蹈陣,麵對缺乏長矛陣、車陣的涼軍步卒,將其砍瓜切菜似的一一殺死。而後漢騎如虎狼驅逐羊群那般,不斷追逐砍殺涼軍,將他們的隊列攪得四分五裂,


    漢卒以方陣而進,在漢騎的配合下,圍殺或逼降混亂的涼軍士卒。頃刻間,馬超引以為傲的精銳兵馬,在漢軍精銳衝擊下,當下竟毫無反抗之力。


    在確保局勢妥當的情況下,魏延更是躍躍欲試,瞄準馬超所在的大纛旗,親率兩百騎卒衝鋒。


    得見自己兵馬中伏,且步騎以如山傾倒之勢敗走,馬超愈發暴躁。


    涼軍大纛下,馬超臉色憤怒,罵道:“陸遜小兒果真奸詐,竟在此設伏。”


    馬超話語雖充滿了憤怒,但卻更多無能狂怒。這支兵馬乃是他帳下唯一可用的士卒,今被漢軍所敗,日後他將何以立足!


    相比馬超無能而怒,成公英果斷許多,說道。“大王,當下我軍無序,大軍已難保全。不如斷尾求生,大王率左右親信奔走。如能與伯瞻將軍匯合,亦是有兵可用。”


    “如大王折損於此,此仇將無法報之!”


    “走!”


    在成公英勸說下,馬超非常果斷,吩咐說道:“今之局勢崩壞,當舍軍而求生。”


    說著,馬超顧不上混亂的步騎,舍棄大纛旗,率數百名騎卒,趁著局勢混亂之際,憑著勇武衝殺出去,朝著蘭幹方向逃去。


    魏延尚不知馬超逃走的情形,手持長槊,率兩三百騎,直衝‘馬’大纛。


    沿途中,魏延驍勇異常,所到之處,涼軍無不潰逃,被他徑直殺至馬超大纛下。


    “馬超何在!”


    魏延持槊戳死一名涼騎,大聲責問道。


    “將軍,馬超狡詐,留下旗兵數十人,獨率兩三百騎跑了!”侍從喊道。


    魏延觀察周圍的局勢,罵罵咧咧說道:“馬超賊子,竟如此果斷!”


    “將軍,是否率兵追擊!”侍從問道。


    魏延冷笑幾下,說道:“我已派人在前方落馬門設伏,料馬超走脫得了此處,逃不了落馬門。”


    說著,魏延猶豫了下,想起了自己向陸遜立下軍令狀,改變主意說道:“讓楊昂留守統兵,你等隨本將追擊馬超,萬不可走脫了馬超。”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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