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天大寒,邗溝結冰。


    盱台,漢軍大寨。


    大帳內,一座沙盤擺在大帳中,陸遜盯著沙盤上的鍾離,駐步而思。


    “將軍!”


    蔣濟掀起帳簾,說道:“鍾離城上建起重樓,擋住了曹休的攻城,我軍不用派兵登岸了!”


    “怎麽迴事?”


    陸遜抬起頭,欣喜問道:“鍾離城怎麽突然建起重樓,曹休不曾阻止嗎?”


    蔣濟笑著說道:“據斥候言,前日因鍾離城欲降之故,曹休下令停止攻城。不料此事有假,曹休或是因怒而興兵攻城,從午間攻至深夜,軍士疲憊不堪,唯有撤軍!”


    “昨日鍾離以重樓數挫賊軍,雖重樓被石彈所破,但後續修補而上。今時土山之法,已被徐盛盡數所破。想必前日之事,當是徐盛行詐降之法,誆騙住曹休,而後尋機不備而整修重樓。”


    “彩!”


    陸遜驚喜而歎,笑道:“遜離京時,大司馬言徐文向足以守鍾離,遜因其勇略而器信之。不料徐文向竟有機智,能行詐降之策,誆騙曹休,繼而守住鍾離。”


    陸遜屯兵盱台,他一直盯著鍾離、下邳二城的戰事。尤其是鍾離城的局勢,讓他非常關注。如曹休修築土山時,陸遜就暗叫不妙。


    地道、土山、水淹等土木法破城雖耗時耗力,但總體上來說,一旦祭出土木法破城,尋常城池都能破的了。尤其是土山法,他利用城池的局限性,在城外築砌土山,從而居高臨下,控製製空權。


    想破解土山法,唯有反向土山,即在城池上築高城池,與其搶奪製空權。


    當曹休祭出土山破城法時,陸遜已是準備好派兵逆擊。不曾想徐盛玩了個詐降的騷操作,不僅是迷惑住曹休,讓陸遜都白準備一番。


    “將軍,今下是否要向鍾離派兵?”蔣濟問道。


    “不必了!”


    陸遜望著沙盤上的鍾離,笑道:“既徐將軍能守鍾離城,我軍當按兵不動,靜觀變化!”


    說著,陸遜想起什麽事,說道:“今下大司馬來信,讓我軍注意魏軍動向。”


    “何意?”


    陸遜笑了笑,說道:“大司馬恐魏軍久克鍾離不下,而後有撤軍之念。”


    “嗯!”


    蔣濟微微頷首,說道:“大司馬所憂不無道理,若魏軍破不了鍾離城,兵馬損失慘重,加之南征多時,恐曹丕會有撤軍之念。”


    “一旦曹丕撤軍,大司馬欲覆沒其軍,圍取壽春之意,恐將難成!”


    這場戰役的目的,霍峻與陸遜、蔣濟二人都溝通好,希望能盡可能殺傷魏軍所部,而非簡單的逼退曹魏。


    陸遜微踱著步,問道:“子通,可有查出前些日魏軍為何異常?”


    蔣濟沉吟少許,說道:“據斥候言,好似魏大將曹仁突發疾病去世,而後淮南軍事交由曹休執掌。”


    曹仁中弩槍身亡的消息,被魏軍封鎖起來,不準讓人外傳。畢竟若讓手下將士知道曹仁被人射死,那不被人笑死。為了保證軍士的士氣,故而曹丕對外人說曹仁突發惡疾去世,而非被漢軍用強弩射死。


    “突發惡疾?”


    陸遜露出玩味,說道:“怕是太過巧合了!”


    “往昔曹仁雖老,但雄風尚存。時率兵督戰攻城,卻忽然突發惡疾病逝,實屬蹊蹺!”蔣濟認同說道:“卻不知曹仁是否因中流矢而亡!”


    陸遜手撐在沙盤上,說道:“曹仁久經沙場,號北國名將。今時喪亡,對我軍而言,當有裨益。曹休其人,雖有韜略,但少曆兵事,性情剛烈,非是強敵。”


    “今淮南魏軍糧寨可有探出?”陸遜問道。


    “有!”


    蔣濟指向沙盤上的邵陽洲,說道:“魏軍將糧屯於邵陽洲,由大軍看護,然邵陽洲水寨中所屯糧草數目不多,僅是供給淮南魏卒。魏軍將大量軍糧屯駐淮北,由舟舸運至邵陽洲,而後送至淮南。”


    “善!”


    陸遜心有所了然,說道:“今有勞子通將魏軍分布畫份輿圖,送至武漢,交由大司馬料理。而後加派斥候探查魏軍動向,如有異動,當迅速上報!”


    “諾!”


    ——


    且不言陸遜按兵不動,靜觀曹魏大軍的變化。


    今時徐盛詐降,曹休中計而敗的消息讓曹丕陷入憤怒當中。


    “砰!”


    曹丕將徐盛的印綬重重地砸到地上,似乎扔掉這塊印綬能讓他心裏舒坦。


    “文烈無能,失機辱國!”


    曹丕指著淮南方向,罵道:“徐盛用小小的印綬就把他騙了,丟不丟臉?”


    “土山臨城,幾近下城,今卻被徐盛耍了,妄為中國上將!”


    “耍了也罷,竟然因怒興兵,晝夜強攻鍾離,致使將士損失慘重!”


    “今下失了破鍾離良機,不知要花多久方能再下鍾離。”


    曹丕氣著咳嗽幾下,說道:“今將至春季,而連鍾離尚未攻破,何談席卷江淮!”


    “陛下息怒啊!”


    孫資奉上蜜水,說道:“今形勢至此,陛下不可氣壞身子。”


    “喝不下去!”


    “詔文武至大帳議事!”


    “諾!”


    少頃,文武在傳喚下至大帳,聽候曹丕的吩咐。


    曹丕看向帳中的文武,憤懣問道:“今時錯失破城良機,諸君有可高見?”


    眾人見曹丕還在氣頭上,眾人麵麵相覷,不敢直言上疏。


    似乎看出眾人想法,曹丕緩了下情緒,說道:“君臣商討軍國大事,任何言語,朕皆不會怪罪!”


    有了這番話,眾人才有所反應。


    “陛下,以今下形勢觀之,不如引兵撤退!”


    劉曄沉吟少許,說道:“而後率兵向下邳,合兩軍之力破下邳,再進掠東海諸縣。”


    “然後呢?”曹丕問道。


    “得下邳、東海二郡,雖不足陛下之功,但卻當下之上策。”


    劉曄低著頭,說道:“霍峻身在武漢,而令陸遜出征,其必有他圖。今破鍾離尚且不易,何談破陸遜,而後取淮陰。”


    劉曄雖不知霍峻在謀劃什麽,但他卻能隱約感覺霍峻的目標是他們。故而不如舍棄鍾離,轉向淮北的下邳、東海二郡。今下從鍾離撤軍雖是恥辱,但好過於被敵寇擊敗。


    曹丕不太情願,說道:“今累計前後死傷軍士,已不下萬人。若從鍾離撤軍,豈不白損軍士?”


    “陛下,敢問今文烈將軍意下如何?”衛臻拱手問道。


    曹丕冷哼了聲,說道:“曹揚州上疏,自述前後之事,而後請求寬限時日。”


    “那文烈將軍欲用何策破敵?”衛臻問道。


    曹丕捋著胡須,說道:“文烈之後欲複用土山之法,從土丘連至牆以為緩坡,軍士攀緩坡而進,入城樓與賊軍交戰。據曹揚州言,鍾離城中軍士死傷過半,徐盛之所以行詐降之策,當是力竭而兵疲。”


    衛臻聽出曹丕還有再戰之念,說道:“陛下,今文烈將軍既有破城之念,陛下不如準其半月。如不能破鍾離,遣識兵勢者渡淮,查鍾離城之虛實,而後迴呈上報陛下,再議是否再戰!”


    “我軍自七月南征以來,至今已有多月。鍾離城堅將勇,軍士久戰而未下,將士多疲憊。冬春之交,恐傷農事;十萬之眾,日費千金。今望陛下深明利弊,謹慎而用兵。”


    南征之初,不僅是曹丕,連同曹魏大臣們都挺樂觀。然而圍攻鍾離數月,打得他們人都有些麻了。


    大將曹仁因督戰之故,被漢軍強弩射死;今下曹休中徐盛詐降計,錯失破城良機。隨著時間要到春天,他們漸漸意識到鍾離城可能打不下來。


    “嗯!”


    曹丕微微頷首,滿意說道:“衛卿之言有理,今鍾離僅差些許可破,豈能輕易放棄。宜當讓曹揚州率兵圍取鍾離,而後限以日期。”


    “陛下,今下欲再取鍾離,不如擇選他將為主,而令曹揚州為輔,以求盡快破城。”鮑勳建議道。


    “不可!”


    衛臻朝曹丕拱手,說道:“陛下,今曹揚州雖有過失,但其圍鍾離已有多時,熟悉賊寇徐盛用兵之法。今輕改選他人為將,恐反而不利軍事。”


    鮑勳略有不滿意,說道:“陛下,曹揚州雖有謀略,但與水賊交戰以來,用兵多有失誤。今中徐盛奸計,當為示警我軍之兆,宜更換大將,而後讓曹揚州為副。”


    曹丕捋須而深思,更換淮南主將,他確有念頭。


    他之所以用曹休接替曹仁,除了曹休是宗室之外,且曹休與他關係甚好。故而他想培養曹休,或是給曹休刷戰功。今曹休中計而錯失破城良機,已是讓他多有失望。


    但如衛臻所說一樣,輕易更替大將,必然會耽擱時間,或許不如曹休。若更替大將,除了驃騎將軍曹洪外,別無其餘宗將可任。然驃騎將軍曹洪,因早年借錢之事,曹丕心中有些厭惡。


    猶豫良久,曹丕決定再給曹休一次機會,說道:“且先如衛卿所言,予曹揚州半月時間,令其破城。半月之後,若鍾離城未破,由衛卿渡淮抵軍,了解鍾離形勢,而後再決之。”


    說著,曹丕看向孫資,說道:“讓曹揚州勿要辜負朕之希望!”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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