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盛夏之時,襄樊雨水繁多,且天氣多變。


    常是早午烈日當空,令人悶熱煩躁;下午則就陰雲密布,夏雨傾盆而下,用雨水將熱氣驅散。


    如此時,龐德率騎卒奔馳於樊城外,正與閻行所統的魏騎交手。


    卻見龐德身騎白馬,身居人前,挽弓搭箭,箭出人倒,箭術甚是高超。


    在龐德的鼓舞下,左右數百騎勇氣爆棚,超常發揮,利用弓箭與魏騎騎射的有來有往。


    雙方小規模衝突作戰,即是今下襄樊戰場情形。關羽封鎖襄陽,將兵馬屯駐到魚梁洲上,雖不能說占據主動權,但卻也說在戰場上占據了優勢。


    占據優勢的關羽,麵對來援的於禁、閻行二人,在無必勝的把握下,他是拒絕出兵作戰。


    於禁則欲想發揮己北卒的優勢,正麵擊潰關羽,打通與襄陽城的聯絡。但關羽始終不與他正麵交鋒,而是讓龐德率騎卒襲擾魏卒,故而雙方陷入對峙當中。


    兩騎對射之間,陰沉的天氣忽然雷聲大作,其聲震耳欲聾,幾道閃電劃過天際,配合那雷聲,仿佛要劈到眾人頭上,嚇得雙方騎卒不由縮了下腦袋,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轟!”


    “轟”


    幾聲雷鳴過後,雨水往下砸落,劈劈啪啪落打在眾人身上。這聲音像極了流矢射到盾牌上的聲音,以至於沉浸在戰鬥中的騎卒下意識舉盾。抬到一半,他們才反應過來,這並非對方的箭矢,而是下大雨了。


    頃刻間,瓢潑大雨來襲!


    初時,大滴的雨水密集砸落,打在地上,將因戰馬奔馳而揚起的塵土壓了下去;落在漢騎的臉龐,讓人隱約生疼。


    幾個唿吸間,雨滴相連成線,眾多雨線形成雨幕。瞬間雨幕將戰場覆蓋,伴隨雨水的還有天上時不時閃過的雷電。


    “將軍,下雨了!”


    從騎湊了過來,順手將手中的弓箭藏在衣袍下,說道:“雨水太大,怕會損傷弓矢。今日襲擾已成,何不如引兵歸營,擇日再戰。”


    騎兵雨天作戰,手中的弓箭多是不能用,其弓弦被雨水打濕容易脫膠鬆弛,且箭羽被水打濕會脫落,其弓箭的射程將會大為縮短。故雨天作戰,大多以冷兵器相交。


    龐德望著漸漸勒馬而退的魏騎,吐了口夾雜雨水的唾沫,說道:“割取地上敵寇右耳,撤軍迴營。”


    “諾!”


    雨水傾瀉不停,將低窪的泥地打濕成泥漿。今時無論漢卒,亦或是魏卒都選擇迴營避雨。


    樊城北,魏軍大寨。


    於禁身披蓑衣,在雨水中奔走,與左右親信視察營中糧輜、軍械的儲存狀況。


    於禁雖不以武略出名,但他卻謹遵軍令,治軍從嚴。每逢遇見雨水時節,常親自巡視,嚴防糧草進水,軍械淋雨的狀況出現。


    凡有見到紕漏,當立即會喊來相關責任人,按軍令處置,或處死,或懲戒,從不徇私枉法。故而在於禁領軍治下,少有發生軍糧失竊走水之狀況。


    三十載的征戰生涯的習慣,早已深入於禁骨髓,今是縱然貴為前將軍,依舊這般行事。


    於禁指點被油布蓋住的刀具,說道:“斧刀雖不畏雨水,但防其鏽蝕生鈍,盡量挪到高處。”


    後勤官盧鑒摸了把臉上的雨水,說道:“樊城低窪,連日雨水漸漸沒上營地。糧草箭矢放於高處,刀斧已無處安放,唯有放置於此。”


    在旁的浩周,說道:“將軍,今雨季來臨,漢水上漲,應當擇高處挪寨。且陛下亦有來信,言漢水上漲,大利水賊用兵,讓我軍閉守不戰,撤至高處。”


    於禁抬頭四望,隻見雨幕密集,四周多是積水池坑。連續數日的雨水,讓營內的積水難以及時排放。


    見積水難排,於禁心中升起挪寨的打算,說道:“且先這般安排先,容我見過車騎將軍,再言挪營撤寨之事。”


    “諾!”


    在曹操的詔令中,襄樊戰場上主將是為曹仁,於禁是為副將。於禁今時欲挪寨,非他所能決定,需與曹仁磋商,方能確定挪寨的可行性。


    將軍以服從軍令為天職,即是對於禁的真實寫照。


    巡視完輜重寨,於禁行至寨門,得遇引兵而歸的閻行,問道:“今日與賊騎交手,可有進展?”


    閻行站在無雨的營門下,無奈說道:“龐德這廝弓馬嫻熟,驍勇善戰,陷陣斬將,其之勇武不下馬超。今統水賊騎卒來援,常依自身之強,率左右數百騎突擊我軍,進則以騎卒突之,退則以弓弩射之退。”


    論騎卒布置使用上,龐德作為西北騎將自是精通,尤其是小規模的騎卒衝突,可將他自身的勇武發揮到極致。


    “罷了!”


    於禁微歎了口氣,說道:“昔春時難破關羽,何況夏雨時節乎?水賊習乘舟舸,夏雨之時是為賊兵鋒正盛之際。今下陛下來信,命我軍慎戰,擇選高處下營,以待秋冬用兵。”


    “秋冬用兵?”


    閻行將戰馬交予左右,問道:“陛下可是欲於秋冬南征?”


    “去歲陛下因稱帝之故,且以為關羽不過小患,命你我率軍南下,打通襄陽通道。然戰事持久,難破關羽,故陛下心憂生變,欲於秋冬時節,待漢水水降,繼而南征用兵。”


    於禁指了指樊城方向,說道:“閻將軍若願,可隨某入樊城,拜見曹將軍,談論擇營挪寨事宜。”


    “善!”


    於禁所下紮的魏寨離樊城僅二三裏之遠,幾乎與樊城緊挨著,雙方呈掎角之勢紮營。關羽因於禁來援之故,放棄包圍樊城,僅是於外紮營。


    於禁、閻行乘車而行,在通報下進入樊城,且見到了車騎將軍曹仁。


    據守城池的曹仁沒因戰事焦灼而削瘦,反而因據城自守,每日無事而體態漸寬起來。


    見到於禁、閻行二人,曹仁心情甚是愉悅,將二人請入堂中,且由侍女奉上酒水。


    相較城外苦逼淋雨作戰的於禁及七軍魏卒,據守樊城的曹仁不僅無事,且有侍女美妾陪伴,生活好不滋潤。


    “不知文則、彥明入城,所為何故乎?”曹仁笑眯眯問道。


    於禁將擦臉的巾帕交予侍女,說道:“啟稟車騎將軍,夏季雨水上漲,樊城周圍地勢低窪,營中積水已是不少。今陛下降詔而來,言夏時漢水上漲,利於水賊,而不利我軍,責令我軍退至高位紮營。”


    “今將軍是為主將,久鎮襄樊,深諳地利。禁為副將,故入城求商挪營下寨之事。”


    曹仁沉吟少許,問道:“不知文則欲挪營至何處?”


    於禁放下手中杯盞,說道:“郾城地勢較高,雨水難侵,於郾城紮營,可保大軍無礙。且郾城距樊城有三四十裏左右,騎卒奔馳可至。禁欲屯兵郾城,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郾城?”


    曹仁露出遲疑之色,說道:“郾城距樊城太遠,時若關羽圍樊城,設伏於道間,恐兵馬有失也!”


    說著,曹仁思慮少許,說道:“文則何不如於樊城十裏之外高地紮營,其周圍有塘陂,臨近清水,利軍士飲水,亦利於救援樊城。”


    “十裏外清水畔?”


    閻行皺起眉頭,說道:“清水多塘陂,各小溪流繁多。其十裏外紮營,雖較高於樊城,但若雨水大漲,周遭塘陂水溢,恐那高地則會被積水所覆。”


    “將軍,以行之之見,不如讓我軍撤至郾城紮營。雖離樊城遠,但行率騎卒半日可達,水賊必不敢趁機攻城。”


    見閻行反駁他,曹仁暗含怒氣,說道:“可知郾城距樊城之遙否?將軍以騎卒援之,試敢問關羽、龐德二賊引步騎擊之,敢言勝否?”


    說著,曹仁臉色嚴肅,說道:“樊城之重,非你所能知。無樊城則無襄陽,水賊明困襄陽,暗謀樊城。樊城矮小,常年水澇,難屯大兵。關羽趁水漲之時,起兵圍城,別遣軍士阻擊,則樊城危矣!”


    樊城因城池矮小之故,僅能屯兵數千人。曹仁是真擔心於禁、閻行遠離樊城後,己部會因兵少之故,彼時關羽借漢水上漲之勢,被他所圍攻。


    關羽看己兵少,舍棄自己,借勢北上郾城,圍攻七軍,自己恐是無力出城。一旦七軍戰敗,樊城安能守住?


    出於這般擔憂下,曹仁決定不能讓於禁、閻行撤至郾城。


    閻行耐著性子解釋,沉聲說道:“啟稟將軍,十裏外清水畔,某率騎曾至。其雖高於周遭,但臨近清水,又多塘陂,凡遇大雨,恐會四溢。”


    “啪!”


    見閻行還在那反駁他的意見,曹仁手拍案幾,奮然起身說道:“我隨陛下起兵三十載,南破袁術,北滅袁紹,不知幾時有將軍?”


    冷笑一聲,曹仁說道:“將軍是為西北人士,不知江漢水利;我久屯襄樊,豈能不知山水地勢?”


    “樊城以北十裏,雖位清河之畔,然卻是樊城少有之丘坡。往昔漢水上漲時,丘坡安然無恙。將軍莫非欲用己之短,與某較長乎?”


    說著,曹仁甩甩袖子,冷哼說道:“於禁管好你的人!”


    於禁揮了揮手,示意閻行先出去,說道:“彥明率韓遂舊部來相降,陛下甚是器重。今其憂軍事,衝撞將軍,還望將軍見諒。”


    閻行憋著火,但礙於曹仁的權勢,拱了拱手,無話而出。


    “無事!”


    曹仁自以為是心胸開闊之人,說道:“閻行若非是陛下所器重之人,今日我已追究其罪也!”


    說著,曹仁話鋒一轉,問道:“不知文則可知於何處屯紮?”


    於禁神色微正,說道:“車騎將軍熟知江漢地利,禁不敢不從。今禁自率兵到樊城北十裏處紮營,屆時若有狀況,某再告知與將軍!”


    “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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