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仁決意起兵起,沿著漢水逆流而上,兵至穀城。繼而取築水穀道而行,向房陵縣進發。


    築水穀道,是為築水於崇山峻嶺間衝刷出來的河畔小道,但由於大巴山險峻,河穀道路甚是曲折迂迴,多有數百裏之遙。


    時入九月,曹仁經過數天行軍,從穀城入築水。全軍沿著河道畔行軍,且命斥候提前向上庸出發,告訴孟達他已入築水穀道,不日可至房陵。


    沿途間,以申儀為先鋒向導,曹仁行軍速度甚快,不敢耽擱時間,生怕孟達起事不成。


    時入九月中旬左右,沿築水西岸行軍的魏軍,經過十餘天的行軍,終於抵達蠻口。


    蠻口,是為蠻水支流注入築水的河口。從蠻口距離房陵縣城大約有百餘裏。


    蠻水支流從築水的南岸匯入,此段河道呈現‘c’,兩岸樹木連綿,山嶺較緩。從蠻口向西,行軍兩三日則可至房陵城。


    然就在曹仁乘馬而行,腦袋幻想著建功立業時。


    忽然間,曹軍將士遠遠望去,得見蠻口林間有異常變化,無數鳥雀被驚起,久久盤旋不下;野兔走獸被驚擾,於林間互相亂竄;人馬踏步而起的煙塵,漸漸隨風飄起。


    得見蠻口林間情況反常,作為前鋒的申儀命軍士停下腳步,等候前方斥候的歸來。


    大軍止步,前方情況反常,讓曹仁頓感不妙。


    沿著隊列的側邊,曹仁策馬而來,問道:“怎麽迴事?”


    “不知道!”


    申儀臉色憂慮,說道:“鳥雀四起,煙塵彌漫,前方林間似有大批人馬出沒?”


    曹仁臉色不好,喊道:“速讓鄧賢前來迴話!”


    “將軍,鄧賢外出解手,至今未歸!”侍從答道。


    “速派人廣搜鄧賢!”


    曹仁急切的話音未落,卻聞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急報!”


    之前派出來的斥候快馬趕來,高聲道:“啟稟將軍,前方林間有大批敵軍,觀旌旗陣列,應是水賊精銳大部。”


    “報!”


    又一名斥候歸來,喊道:“敵寇大纛書‘關’,上記為左將軍,南郡都督。另有‘留’‘孟’‘趙’等各部將校,來者不善。”


    “關羽不是患病迴武漢休養了嗎?”申儀驚唿道。


    “小人!”


    曹仁氣得臉色通紅,大口罵道:“孟達狗賊,陰險奸詐,居敢如此欺我。我不殺之,實難泄心頭之恨。”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曹仁若不明白今下之形勢,他這些年的仗也白打了。果如之前猜測所言,孟達獻郡詐降,是為騙他出戰。


    至於那最後一封書信,哪裏是怕被調走,分明是擔心不好吃下自己。故而誘自己孤軍深入,以便於對付自己。


    不禁想起曹操的教令,曹仁羞愧不已。


    申儀神情驚慌,問道:“孟達設計詐降,關羽親統大軍迎戰。今下當如何是好?是否率軍後撤?”


    “啪!”


    曹仁一鞭子甩在申儀臉上,怒斥說道:“荊州大軍在此,有何可畏?你可知今下撤軍,我軍必然大敗。”


    “關羽匹夫老邁,我欲勝他已久。今時出戰,正如我意!”


    曹仁縱馬奔馳,高聲喊道:“敵寇在前,全軍列陣應戰。”


    “諾!”


    曹仁用兵這麽多年,豈能不知今下如果撤軍,會引起什麽樣的連鎖反應。


    大軍凡行軍時,多是以隊列前行,綿延數裏。今下如果撤軍,可非前隊改後隊,這麽簡單的事。一旦行軍不齊,遭敵追擊,因在狹窄的河穀道內行軍的魏軍,將會引發連鎖的潰敗,己方軍士將會死傷慘重。


    今下曹仁唯有暫先擋住關羽猛攻,繼而在思考撤軍的問題。


    在曹仁的指揮下,中軍的金鼓聲大響,旌旗飛舞。魏卒在將校中催促的唿喊聲中,列隊在己方軍旗下。繼而軍官根據訓練的部署,指揮長矛手、刀盾手、弓弩手依照次序排列好。


    魏軍如此表現,可見曹仁口中稱他們為精銳軍士,非是誇張言辭。


    關羽駐馬於緩坡上,見曹仁不退反進,捋著長須,笑道:“曹仁中計而進,如羊入虎口。今知我軍有備,卻恃勇而不退,是為自取滅亡也!”


    “命留讚、趙累、孟達三軍齊進,令關平率騎遊弋陣側,給我大敗曹仁。”


    “諾!”


    漢、魏兩軍於築水西岸遭遇,東麵是為蜿蜒的築水,西麵是為起伏的山林地區。


    曹仁命南鄉太守傅方搶占西麵的緩坡高點,猛將牛金率精銳布置於正麵,大部徐徐在後列陣。


    兩軍倉促遭遇,後續軍士多無戒備。今下為避免大敗,曹仁唯有依仗牛金的驍勇,配合軍隊的縱深,利用陣容厚度,擋住關羽所部的進攻。


    此時如果從空中俯瞰,當可見曹仁所部先是從縱隊,進而在旗幟的指揮下,變化成方陣。而那漢軍步騎早已準備有序,排列著方陣,氣勢洶洶地向前壓去。


    時下寒風凜冽,步卒方陣內旌旗漫卷,軍士或持盾握矛,或是手端弓弩;遊弋在周圍的騎卒緊隨陣側,其雖人數不多,但卻裝備精銳,弓弩刀矛樣樣俱全。


    這一萬五千軍漢軍中,有萬餘人是為南郡精銳軍士,久受關羽調教,軍紀嚴明,戰鬥力剽悍。關羽敢拉出來與曹仁帳下精銳硬碰硬,可見這批軍士的精銳程度。


    隨著漢、魏兩軍不斷在接近,雙方軍陣間忽然射出幾隻較量射程的箭矢,幾乎同時落到方陣前。


    “射!”


    不約而同之下,雙方軍官前後喊下軍令。


    下個瞬間,破空聲乍現,上千根箭矢從漢軍陣中攢射而出,拋射落到魏軍軍陣內。


    前排的盾牌上舉,伴隨著箭矢入木的聲音,這是部分箭矢被盾牌擋住。然亦有部分箭矢越過盾牌,射到無盾卻有甲的弓弩手上。但箭矢被甲胄所阻止,難以入肉,造成傷害。


    自從人類有戰爭時起,幾乎都在追求遠程,於己無傷的戰爭模式。


    正規軍對上農民軍之所以能形成降維打擊,核心在於弓弩、甲盾。大多數流寇缺乏精銳裝備,基本就是正規軍弓弩幾輪洗禮,對其造成大量傷害,用不到近身肉搏,直接潰敗而走。


    故而臨陣三矢之語,換一種方式理解,三矢之內要麽是射爆敵軍,要麽接下來就要貼身肉搏了。


    然對漢魏精銳而言,三矢射破對方,幾乎是不可能之事。其間幾波箭矢打擊,不乏有慘叫聲響起,但在嚴厲的軍法下,無論是漢軍,亦或是魏軍都不敢止步不前。


    一支歪歪扭扭的流矢飛到麵前,被冉省揮出刀鞘拍飛。繼而抬頭望向前方,卻見魏軍方陣內的長矛手們前後數排將筆直的長矛向前探出。鋒利的鐵製矛尖密密麻麻猶如矛林,其在午間的陽光下發出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不準停!”


    入鄉為亭長,入伍為屯長的冉省,舉著長刀高喊。


    前排或有因畏懼而止步的漢軍,在身後步卒向前的擠壓下,不敢停下腳步,唯有不斷地向前而行,直接與魏軍方陣對上。


    “萬勝!”


    冉省在陣中高喊,他帳下的長矛手猛地向前踏步,持槍朝著對手亂刺。魏卒毫不畏懼,端著長槍也迎麵上來。


    “殺!”


    在喊殺聲漢中雙方數十名士卒就在這極短的時間段裏被戳刺而亡。他們撲倒在地,其之身軀猶如被刺破的水球,不斷向傷口外噴湧著鮮血。


    或有中了一槍而發怒的魏軍軍士,持矛反殺對手,但卻也被其餘漢卒刺死。膽怯不敢戰者,舉著矛慢了,則就被對手戳死。


    戰爭中除了高層計謀較量外,更多是雙方互相列長矛陣廝殺,力求突破對方軍陣,造成對方軍陣的潰敗。


    狹窄的空間內,雙方的矛身彼此碰撞,你戳我擋,發出因碰撞產生的清脆響聲。


    “嗖!”


    冉省手持長弓,利用他出眾的箭術,在人群中尋找敵寇,從而送上致命一擊,幫助自己部下減輕身前的壓力。


    又送出一箭,射傷一名魏卒,冉省高喊道:“刀盾手上!”


    “諾!”


    雙方戰事的焦灼,以長矛為麵的陣線出現了動搖,雙方之間的空隙越來越大。缺乏側翼掩護的長矛手,一旦被刀盾兵貼近肉搏非常危險。冉省作為統率百人的屯長,則是需要應對這種事態的發生。


    刀盾上從陣中湧上,持盾護住長矛手的左右,形成小範圍內的配合。


    戰事還在繼續,而那冉省身上的五十根箭矢早已用完,發力過多的手臂發酸,手指在微微顫抖。


    望著眼前絲毫不退的魏軍,冉省數了下屯內軍士,不由暗暗叫苦。這批魏卒也太難啃了,自己屯內軍士已死了十幾人,繼續打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殊不知冉省與他所對上的軍士,是為曹仁帳下愛將牛金所統部隊,其裝備精良,是為荊襄魏卒中的強兵。


    牛金身負曹仁的厚望,豈能輕易敗退,故而直接率軍士加入戰鬥。


    “周將軍上了!”


    蓋或是感受到前線的壓力,周倉率親衛如那牛金那般,直接投入戰鬥。


    望著戰場上的廝殺,關羽眯著眼眺望,點評說道:“曹仁帳下將士果為精銳,遇危而不慌亂,臨戰搏鬥可力戰。若是誘其出戰,欲破襄樊何其難也!”


    “父親,眼下當如何是好?”


    見局勢焦灼,關平問道:“不如派人知會呂將軍,讓其襲擊敵寇後方。”


    “不可!”


    關羽捋著長須,說道:“子明所部是為截殺敗軍所用,豈能輕易用之!”


    說著,關羽似乎發現了曹仁軍陣的漏洞,指點說道:“曹仁倉促布陣,各陣之間難言緊密。欲敗其軍,當剪除羽翼。”


    “來人,命留正明出兵,圍攻敵寇右陣側翼。”


    “平兒,你率騎卒出動,為留將軍掩護!”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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