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霍峻屯駐於銍縣,派出步軍沿洨水上下遊搜索舟舸。且同時派丁封率騎卒六七百人,向西深入渦水流域,廣搜舟舸,弄出大軍從渦、洨二水南下的跡象。


    當日,洨、渦二水的士族多有被驚擾,在霍峻的縱容下,淮北官吏向屯紮在壽春的大軍通風報信,言霍峻在銍縣活動。


    四月四日拂曉,全琮率千名士卒,趁著徐晃、夏侯尚二人及帳下魏卒來不及阻攔之時,借著洨水匯入淮水的水流,從洨口渡過淮水,繼而向西麵的鍾離城行軍。


    得見全琮渡過淮水,徐晃愈發確信霍峻可能會從洨口渡河,緊派候騎至大軍,將全琮渡淮的消息傳遞與曹操。


    午間時分,鍾離守將鍾離斐接應到全琮所部,遂盡出騎兵護送全琮趕往大營。


    雙方騎卒通傳消息之時,孫觀磨磨唧唧地終於抵達符離,得知霍峻向銍縣而去,派斥候南下通傳各部魏軍。


    派遣斥候後,孫觀不敢深追,率兵於符離駐兵。然沒追擊的孫觀及手下軍士不僅不敢追擊,他們駐紮在符離也不安分。


    得知霍峻開倉分錢糧,符離百姓又盡取舟舸。貪戀錢財的孫觀部下以私藏軍械為名,逼迫符離百姓交出舟舸,追繳庫中遺失的錢糧。


    麵對孫觀及其部下的掠奪,符離百姓怎心甘情願地願將手中的財產交出去,不乏有衝突發生,或是口舌之爭,或是盡量將舟舸藏匿在一起。


    孫觀為了鎮壓百姓的不滿,滿足部下軍士的胃口,利用手上的刀劍逼迫符離百姓。


    睢水畔,孫勝趾高氣揚地站在百姓麵前,說道:“你們手中的舟船屬於敵軍器械,必須全部收迴。而且你們手上的錢糧乃是庫中遺失的錢糧,今日必須要追繳迴去。”


    老者拄著拐杖,站在鄉民前麵,責問道:“城中府庫不多,我等並未分多少錢財。將軍所言數目太多,遠超府庫之數,我等貧苦百姓何來如此之多的錢糧?”


    “憑什麽?”


    數十名百姓聚眾唿喊,對孫勝的剝削非常不滿意。


    老者用拐杖敲著地,沉聲說道:“我有一侄兒,其在大王中軍任職,今日之事我當告之,看看大王能否為我譙郡鄉親做主。”


    “這~”


    聽著老者半威脅的話語,隨孫勝左右的二十幾名軍士多有擔心。


    侍從湊到孫勝耳邊,嘀咕道:“大王出身譙郡,符離與譙縣雖有千裏之遙,但為同郡人難免有相識之人。今下不如放過老匹夫,從他人那多取點錢糧。”


    孫勝作為孫觀的親戚,為人機敏,多受孫觀器重。然其為人也多貪財,常率軍士私掠財物。


    “若真與大王有關係,豈有心甘情願吐出錢財、舟舸?老匹夫當在恐嚇我等,斷不可上當。”


    孫勝盯著老者,冷笑一聲,問道:“公事在上,縱大王大王亦不可違。”


    說著,孫勝手撫劍柄,厲聲說道:“你在水賊中出任何職?是否水賊細作?”


    老者神色緊張,說道:“我世代居於符離,豈能與水賊有關係?”


    孫勝嘴角微揚,說道:“不與水賊勾結,霍峻為何分與伱錢財,又讓你等盡取舟舸。”


    “老夫不識霍峻,莫要汙蔑老夫。”老者叫嚷道。


    “到時候你不僅認識霍峻,連那偽王劉備也都認識了。”孫勝盯著老者冷笑,說道:“來人將他抓起來,容我親自審問。”


    “諾!”


    “你等劫掠百姓,若讓魏王知曉你等必受軍法從事。”老者雙臂被軍士擒住,口中喊道。


    “哼!”


    孫勝不屑的笑了笑,嘀咕道:“魏王往昔都挖墳屠民了,安能指責我等?”


    孫觀止步不前,放縱軍士以上繳敵資為名,逼迫百姓繳納超額錢糧,引起百姓的不滿。然在刀劍之下,符離百姓終究是低下了頭,不敢反抗。


    符離發生的一切則被俞韶布置的斥候暗中探得,偷乘駿馬向屯兵銍縣的霍峻匯報。


    四月五日,距霍峻屯兵銍縣已過去了兩天多,曹劉二人都陸續得到各自相應的情報。


    八公山,漢軍大營。


    大帳內,法正、龐統等人正在根據已有的情報,推算霍峻所部的方向。


    劉備心神不寧,在大帳中踱步,聽著眾人猜測的言語,又有些煩躁。


    自霍峻後路被截,失去所部消息時起,劉備既羞又惱。惱在他與曹操對壘,被曹操忽悠欺騙,讓大將失陷於敵境;羞在愧對霍峻,若無他的軍令,自信滿滿,霍峻又怎會率兵北上下邳。


    這也讓劉備不禁念起十七年前,他殺車胄,占據徐州。命關羽分守下邳,自己率大軍與抵禦曹軍。


    不料自己被曹操突襲所敗,大敗之下奔走袁紹,導致關羽被曹操所擒。若非關羽忠義,自己真就見不到關羽。


    莫非下邳真就成為他的痛失愛將之地?


    在那幾日間,劉備真就夜不能寐,心中自感多有對不起霍峻。


    當軍中有人謠傳霍峻背叛他時,劉備毫不猶豫下令斬殺造謠之人,並言‘孤負仲邈,仲邈不負孤也’。


    霍篤親赴大營乞求劉備救援霍峻,劉備則是親撫霍篤,言縱不克壽春,亦會援救霍峻。


    其間,劉備根據在龐統、法正的建議,分派諸將向下遊移動,讓太史亨率兵東行,支援泗口徐盛,讓趙雲分屯塗山,控製淮水險要,搜索霍峻蹤跡。


    這幾日下來,隨著曹操的調兵奔波,這讓劉備沒那麽焦慮。畢竟曹操兵馬調動不停,則能說明霍峻還在活躍中,並未歸降曹操。若是各部太平,這才是嚇人的變化。


    “大王,徐晃親率軍士搶占洨口,曹操加派軍士支援,臣以為霍督所部應是西進,欲從洨、渦二水南下,從而渡過淮水。”龐統說道。


    “此事當真否?”劉備急切問道。


    龐統猶豫幾許,說道:“啟稟大王,統不敢斷言霍督必從洨口渡淮,但統竊以為無我軍西進接應,霍督將難渡淮爾!”


    建議霍峻北上,出自龐統的建議。今讓舉主霍峻深陷北境,這讓龐統心中多有難受。


    這幾日下來,龐統幾乎是緊盯曹操布置,根據魏軍的動向建議劉備行動,力圖幫助到霍峻。


    劉備捋須深思,被曹操忽悠過一次的他,不敢擅自決定。今下不僅要救霍峻,他還要確保己部不能被曹操所擊敗。


    “父王!”


    劉封欣喜入帳,說道:“霍督帳下將軍全琮,全子璜從洨口渡過淮水,言有霍督軍情向大王稟告。”


    聞言,劉備憂愁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說道:“速招子璜入帳。”


    “諾!”


    少頃,全琮在侍從的引路下,入帳拜見劉備。


    “末將拜見大王!”


    “無需多禮!”


    劉備扶起全琮,問道:“孤聞卿奉仲邈之令南下,今不知大軍情況如何?可有仲邈書信代傳!”


    “啟稟大王,自泗口被魏軍封堵,諸將因後路被斷多有恐慌。或有言舍步卒,率騎卒南下渡淮者;亦或有言率舟舸強破封鎖,衝入淮水。霍督以大王委以重任為由,禁止諸將擅言棄軍。”


    全琮捋著思緒,說道:“霍督為迷惑魏軍,決破泗水,舟舸借水勢大漲而走。至睢口,率舟舸西進符離;棄舟舸西至銍縣,調徐淮諸軍西進洨口。今時都督為得大王相助,命琮乘小舟先行渡淮。”


    劉備長吐了濁氣,對左右感慨說道:“仲邈不負孤,孤斷不負仲邈!”


    說實話,自劉備與霍峻相處十幾年下來,不可能沒有懷疑或猜忌過霍峻。但十幾年下來,霍峻通過他的行為,讓劉備徹底相信霍峻的為人。


    然縱相信又能如何?一個太能打的將領,其威震天下多年,且於江淮根基深厚,這讓劉備不得不顧慮霍峻。


    繼王位後,劉備將功名鼎盛的霍峻留在武漢,既有重用之意,又有削弱之念。但南軍的組建,霍峻親自帶頭上繳少量精銳羆虺軍,卻無不顯示出了霍峻以公事為重的態度。


    今得聞霍峻在危急的情況下,仍記王命的態度,這讓劉備感觸萬分。


    今後何人可托付大事?


    霍峻首當其衝!


    劉備收拾情感,問道:“仲邈可是欲從洨口渡江?”


    全琮遲疑少許,說道:“是,亦不是!”


    說著,全琮從懷中的錦囊裏取出巾帛,說道:“啟稟大王,霍督命琮攜帶書信兩封,一封予大王,一封予徐盛。徐盛書信已讓親信送至,大王書信在此!”


    “善!”


    劉備攤開巾帛,瀏覽上麵的內容。


    眾人雖有好奇,但礙於君臣之禮,卻又不敢瀏覽。


    半響後,劉備收起巾帛,麵上露出笑容,吩咐說道:“仲邈將率大軍從渦、洨二口渡河,其已沿河廣搜舟舸,然恐曹操派兵封鎖,且船隻寡少難以渡淮。今請我軍率水師接應,以便大軍順利渡淮。”


    “太好了!”


    帳中文武紛紛麵露喜色,開始交頭接耳,討論接應的布置。


    龐統捋著胡須,問道:“大王,霍督屯兵銍縣的消息,怕是已被曹操所知。且全將軍從洨口渡淮,以曹操之智,多能料到霍督欲從渦、洨二口,我軍接應怕是不易,非舉大軍不可。”


    “若重兵移寨,八公山大營多半有失。壽春五萬敵寇,恐會趁勢東進,於側翼威脅我大軍,此不可不防。”


    劉備沉吟少許,說道:“今曹操已識我決肥水淹城之策,壽春已是難取。然阻壽春之兵東進,不知諸君可計謀教我?”


    自趙儼、劉曄奔赴泗口後,曹操見雨水不減,出於用兵謹慎的考慮,讓三軍後撤十裏,徹底遠離壽春周圍。


    三將撤軍,加上霍峻後路被堵,劉備、龐統等人自是知道曹操識破他們的水決之策。


    法正思慮少許,說道:“大王,我軍蓄肥水多時,今不如決肥水,讓肥水衝刷兩岸,水勢大漲,道路泥濘。大王留支偏軍於東岸,成半渡而擊之勢,足可阻敵於肥水。”


    “善!”


    劉備負手踱步,說道:“孤率軍士三萬精銳西進,於渦、洨二口對岸屯兵,命舟舸水師入二水,尋找仲邈所部蹤跡。八公山大營,則由子敬率三萬軍士屯駐,以保衛軍營為上。”


    頓了頓,劉備問道:“孤聞軍中士卒患有疫病,今下情況如何?”


    “啟稟大王,壽春多雨,地勢多有低窪。我軍處於潮濕水澤間,各營多有手腳腫大者,且感染風寒者不少。”黃權擔憂說道:“今患病軍士已有數百人,此不可不防。”


    劉備點了點頭,說道:“將染病軍士撤至幹燥處調養,命吳楚加派運輸草藥。”


    “諾!”眾將應道。


    自雨季開始,不僅劉備軍中有人因環境潮濕而患病,曹操軍中患病的情況更為嚴重些。


    淮北,魏軍大營。


    東南角的營帳內,寇布麵容憔悴,渾身無力,哪有之前囂張的神色。


    當然不僅是寇布,之前煮飯的火夫因身體弱的緣故,病情更加嚴重。


    營帳中充斥著咳嗽聲,亦或是被病痛折磨的呻吟聲。


    “咳咳!”


    寇布躺在草席上,艱難說道:“醫師,我嗓子好疼!”


    “身體也好冷,能不能給床被褥。”


    因帳中惡臭撲鼻,不得已用麻巾捂著口鼻的張醫師,為寇布搭脈,見症狀不容樂觀,大皺起眉頭。


    張醫師神情冷淡,說道:“今夏日之時,安有被褥?多飲湯藥,當可痊愈。”


    說完,張醫師又瞧了瞧帳中的幾人,見身子骨弱的火夫僅剩幾口氣了,指著說道:“將此人抬出去。”


    兩名裹著嚴實的魏卒抬起火夫就往外走去,顯然火夫因將死的緣故,要被丟棄到草棚中。


    帳中剩餘的幾人,想要活下來唯有靠自身的免疫力,以及那不靠譜的湯藥。


    瘟疫的苗頭已在魏軍中初現,且在不斷的傳播病菌。


    曹操知道嗎?


    豈能不知!


    大帳內,曹操聽著手下人的匯報,眉頭緊皺。


    “大王,前些日大雨,軍中士卒多得傷寒,死傷已有兩百餘眾,且人數多在激增。”司馬懿匯報道。


    曹操揉了揉太陽穴,對傷寒的出現,唯有頭疼。


    上次金口之戰,因水澤泥沼問題,軍士多患疫病。當下霍峻還沒抓住,軍中將士便患上傷寒。


    曹操抬頭看向司馬懿,問道:“劉備軍中可有軍士感染風寒?”


    司馬懿遲疑許久,說道:“據斥候言,其有見過運輸草藥的船隻至大營,料營中也應有患病者。”


    曹操捋著胡須,眯眼說道:“仲達,你將選些患有疫病的軍士出來,與身體健壯者混在一起,尋機被劉備軍士所虜。”


    “諾!”


    司馬懿低垂眼眸,拱手說道:“大王營中草藥缺乏,還需從後方調配!”


    “嗯!”


    曹操書寫批文,說道:“我已命兗州刺史運送大批糧草,不日將至。”


    “大王!”


    曹操話音未落,孫權趨步入帳,喘氣說道:“果不如大王所料,霍峻果欲從渦、洨二口渡淮。斥候來報,霍峻於渦、洨二水,廣搜舟舸。劉備正準備拔營,先鋒已至塗山駐紮。”


    “霍峻果然欲得劉備接應,從渦、洨二口渡淮。”


    曹操從榻上起身,笑道:“命韓浩率軍坐鎮大營,堅固營寨。孤親率軍士東進,重兵圍堵霍峻南下。此役必要擒住霍峻,大敗水賊!”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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