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金城。


    韓遂約有六旬有餘,須發斑白,臉頰削瘦。這位曆經桓靈二帝,掀起隴右羌人叛亂,後於坐觀天下風雲變化的隴右霸主,如今也亦垂垂老矣。


    然韓遂雖年事已高,但其眼神之深邃,令人難以捉摸。坐在由虎皮、豹氈鋪成的榻上,手旁又擱著漢刀。眼神凝視間,寡有人敢與對視。


    閻行暗投曹操,並非意外之事。而是韓遂年歲漸長,北方初定,對於混亂的西北而言,其威懾力越來越少,帳下將校為自己富貴前途考慮,亦是人之常情。


    韓遂打量著閻行,問道:“彥明赴鄴城時日頗久,不知有曹公近況如何?”


    閻行微微低頭,拱手說道:“曹公雖敗於金口,損失慘重,約莫有近八九萬之眾,但大半又是江漢水卒,故而曹公帳下約有四五萬軍士死傷。”


    “然曹公雄踞中國,戶籍殷實,糧草充裕,今已恢昔全盛之兵。聞劉備占據吳楚,曹公欲興兵討之,還江湖之安寧。”


    韓遂感歎幾句,說道:“家大業大,兵敗一二,在所難免。劉備能席卷吳楚,倒是令人驚訝!”


    靈帝時,韓遂曾在何進主政時期,入洛陽謁何進。當時與曹操認識,也與劉備見過。


    那時的劉備年紀小,為了融入曹操、袁紹那群富哥的圈子,喜好錦衣,又愛犬馬。雖然融入了袁紹、曹操那群二代的圈子裏,卻處於圈子裏的下層。


    當時韓遂對這那個不起眼的大耳朵,沒多大印象,反而對曹操、袁紹記憶頗深。不曾想袁紹死了,昔日的小弟劉備反而崛起了。


    “曹公有何書信,或有天子詔令?”韓遂問道。


    閻行從懷中取出巾帛,說道:“曹公書信語將軍,言‘將軍因時局所迫不得已起兵,曹公已知昔日之難。今北方平息,望能於鄴城早見將軍’。曹公念行父歲長,已封官爵,入中國為官。今又封將軍幼子為騎都尉,封爵列侯。”


    韓遂拿過書信,皺眉說道:“我已遣長子入鄴城,今時曹公怎又要我幼子入鄴?”


    金口之戰前夕,在張既的勸說下,馬騰帶著兩個兒子入鄴城,韓遂在隴右受曹操的威脅小,僅派了長子入鄴城,留了個幼子在身旁。


    說話間,韓遂拆開書信,得見曹操的書信,又看見冊封益州刺史的詔令。


    “曹公欲封我為益州刺史?”韓遂驚訝地說道。


    “正是!”


    閻行解釋說道:“曹公言,劉備在吳楚作亂,今不得不討。然益州劉璋與劉備互有同盟,作亂巴蜀,中原兵馬難以抽身,欲遣將軍,與那馬孟起征討張魯、劉璋。”


    “嗬~”


    聞言,韓遂冷笑了聲,說道:“曹孟德好算計,欲讓我等征討巴蜀,其在身後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事。”


    曹操這計策不僅是馬超看透,心機深沉的韓遂也識破了。


    閻行硬著頭皮,勸道:“行為將軍計,將軍自興兵以來三十餘年,金城百姓凋敝,兵馬疲憊,所據地狹,今不早附曹公,亦要為將軍日後計。”


    “巴蜀富庶,劉璋可欺,所懼唯有蜀道。將軍若能興兵入巴蜀,則富貴隨手可取。將軍亦能取地為基,或留於子嗣,或得封高官。”


    “時曹公欲封馬騰為益州刺史,馬超為漢中太守。行言語力爭,方讓曹操改封將軍為益州刺史。望將軍能為帳下部曲計,為大業而思。”


    韓遂心中暗自掂量其中得失,又深思閻行言語。


    遲疑半響後,韓遂說道:“且容我深思一二,觀馬孟起是何意思!”


    待閻行退下,韓遂又看向成公英,問道:“伯傑,彥明所言有理,是為我之親信。今曹操遣我南下征討益州,我猶豫不決,不知可討否?”


    成公英沉吟少許,說道:“彥明雖為將軍計,然多有私心,言語多向曹公。英竊以為將軍可討巴蜀,又不能盡力征討。”


    韓遂捋著胡須,深思說道:“此為何意?”


    成公英斟酌言語,說道:“將軍地狹民疲,蜀道難行。將軍可借伐巴蜀之名,進據武都,取武都民資為己用。漢中若能破,則分取之;若不能破,亦能富之。”


    “若曹操黃雀於後,關中馬氏首當其衝。將軍位於隴右,取武都、漢中民資,結交羌氐之卒,時有隴山險峻,外以馬氏子為前驅,將軍效仿漢之竇融、隗囂事,外結劉備、劉璋,盤踞西北,亦是可行。”


    竇融,西漢末年盤踞在涼州的涼州王,時劉秀平關東,征討隴右,竇融請命歸降,入朝為臣。


    頓了頓,成公英提醒道:“將軍根基在隴右,與羌、胡有恩,招唿故人,舍錢資與眾,可以有為也!然將軍破漢中,欲入巴蜀,則萬萬不行也!”


    韓遂若有所思,念道:“假道伐虢,借伐巴蜀之名,取漢陽、武都二郡民資,分漢中富貴。時滅馬兒,占據隴右、漢中,或與馬兒互盟,以禦曹操?”


    韓氏與馬氏的根基不同,韓遂起兵早,在隴右盤踞多年,與羌胡關係親密,根基在隴右。


    馬騰起兵晚,在關中、隴右之間奔波,被韓遂趕到關中槐裏,在關中定居從而擴張自己的勢力。


    馬超渴望漢中的兵馬錢財,幫他擺脫自身的枷鎖,席卷隴右,成為西漢末年隗囂那般人物。


    成公英的建議,則是讓韓遂玩假道伐虢的計策,利用南征漢中之名,從武都郡上榨取民資,從而擴充勢力。


    至於武都郡,位於漢中以西,隴右以南,位於入蜀大道上。漢、羌、氐盤踞其中,民有二三十萬之眾。雖不如漢中,但在貧瘠的西北涼隴大地上,武都郡可以說是少有的富庶之地。


    沉吟良久,韓遂說道:“既欲伐巴蜀,遣子之事,斷不可為。”


    韓遂已是年邁,他如今要折騰一番,斷不能再將兒子送到鄴城。否則他百年之後,將無人繼任。


    時建安十五年冬,丞相曹操造令,拜韓遂為益州刺史,馬超為漢中太守,閻行為犍為太守。司隸校尉鍾繇作書喻關西諸將,起兵入蜀討妖道張魯、賊子劉璋。


    韓遂、馬超於陳倉期議伐南,約韓遂從隴西出發走祁山道,過武都,攻陽平關;馬超從關中南下,走褒斜道,伐漢中。


    馬超留龐柔守槐裏,以天子詔召程銀、李堪、張橫聚兵,許以重利,議征漢中。


    龐德議言,子午穀險峻,寡有人守,關中百姓走此道,逃入蜀中者眾。張魯妖道,少經戰事,聞關西進犯,必心驚之。


    時韓遂攻陽平關,將軍走褒斜道,張魯分兵禦之。子午穀必無重兵,德請率偏軍三千人走子午穀,千匹馬負糧,當為將軍擒張魯。


    馬超允之,分精兵三千,予馬二千匹。


    ——


    當韓、馬於陳倉盟約,欲伐巴蜀的消息傳至成都,劉璋心中恐慌不已。


    堂內,張鬆見劉璋有惶恐之意,趁機施壓,故意憂慮說道:“關西兵精,昔作亂涼州,蓋漢室亦難平之。多年戰亂,關西凋敝,難以動兵。今馬、韓奉曹操之令南征,若得張魯錢糧,再取巴蜀,敢問使君,蜀中誰可阻也?”


    劉璋放下巾帛,憂慮說道:“孤也深以為憂,董卓霍亂漢室,郭李亂關中,其兵馬之銳,非蜀兵所能擋。然孤卻無計可施也!”


    劉璋連割據漢中的張魯都解決不了,指望他敢對付馬超、韓遂二人,屬實是強人所難。


    張鬆淡淡笑道:“劉車騎,使君同宗之輩,曹公之仇敵。坐擁吳楚,甲兵十餘萬,帳下霍峻、關羽皆世之名將,張飛、趙雲、甘寧世之勇將,足以敵關西兵卒。”


    “昔使君欲成三家之好,遣孟達、法正率軍出川,助二家禦曹,今當劉車騎還報使君爾!”


    張鬆作出一副為劉璋考量的主意,說道:“可請劉車騎出兵入蜀,請其北討張魯。若能得破漢中,益州實力強盛,便是曹公親至,使君亦不畏懼。”


    劉璋眉頭緊皺,問道:“我恐劉玄德不願,且又欲占我益州。”


    如今對劉璋來說,除了張魯外,劉備、曹操都是大佬,他都惹不起。不僅要擔心曹操來攻,又要憂慮劉備西進。


    “不然!”


    張鬆智計在握,說道:“劉車騎仁信之人,劉琦以荊楚托付於他。其待琦子如親子,封賞甚重。今初掌吳楚,廣有數千裏,怎能分心西望巴蜀。”


    “且劉車騎遣將入征巴蜀,糧草道路,皆在使君手中。若有反意,則斷其軍需,必被使君所覆。”


    與曆史上不同,今時的劉備身份尊貴,遠非曆史可比。必然不會親自入蜀,而是會遣將入蜀。無論是張鬆,亦或是劉璋也是如此之思。


    見劉璋憂慮,張鬆建議說道:“今益州將校龐羲、李異恃功而驕,心有不軌。如若不得外力相助,外受馬、韓進犯,內有將校作亂,益州則不為使君之所有。”


    頓了頓,張鬆誠懇說道:“若使君不棄,鬆願為使出使劉車騎,替使君重申兩家之盟,請兵北討張魯,還益州安寧。”


    “善!”


    劉璋眉頭鬆開,說道:“既然如此,有勞子喬出使吳楚。”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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