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空飄散著雪花,三千軍士在丁奉、俞韶、傅肜的率領下,從鬱洲出發,乘舟登陸。


    鬱洲山上,迎著風雪,糜芳、霍峻等人目送三將離開。


    糜芳麵露憂色,說道:“夏侯淵、於禁皆乃宿將,深諳兵法。而那三將皆不過二十餘歲,好鬥銳勇之年,宜當遵令而行。若是莽撞行事,此行進軍怕是有失。”


    霍峻手撫劍柄,笑道:“論將之能,豈能以資曆比之。昔孝武帝時,李廣曆經三朝,資曆深厚,然論用兵卻不及衛、霍。今時之戰,非是尋常作戰,我軍以奇至鬱洲,當以迅猛進之。三人好鬥之年,驅兵猛進,正是恰當。”


    對於三人的勇武兵略,霍峻知道不少,頗是信任,要不然他也不敢用這三將。


    丁奉出身卑賤,不識吏書,卻有軍事天賦,作戰悍勇,常身先士卒;俞韶出身孫氏,耳濡目染征戰,十八歲統數千兵馬,性情穩重,可以督軍;傅肜出身豪強,得入劉備帳下,作戰驍勇,可以用之。


    見霍峻想法堅持,糜芳卻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實如霍峻所言,打仗這種事真不看年齡,可不可以全靠勝負說話。


    天氣寒冷,糜芳搓了搓手,說道:“芳已從仲邈之意,讓手下鄉人上岸,遷朐縣百姓上鬱洲,大體能有二千餘戶百姓。”


    霍峻從京口北上鬱洲,當然不可能僅救昌豨及他部下數萬男女,要不然這趟豈不是太虧了。他準備趁著曹操遠征烏桓,無力南顧之時,多將徐州沿海的百姓遷到江東,二千餘戶的朐縣百姓僅是開胃菜而已,大的還在後麵。


    說著,糜芳斟酌言語,問道:“聽聞仲邈欲命人沿岸北上,尋海道至遼東可是如此?”


    “確有此意。莫非子方兄有適當人選,亦或是有海道路線?”霍峻問道。


    搖了搖頭,糜芳露出市儈的笑容,說道:“芳舊時經商,曾與東萊、琅琊、北海商賈多有往來,彼時為主公奔走之際,商賈多有相助。仲邈若是放心,不如讓某操持遼東海路,駿馬、皮草、人參,仲邈欲求之物,芳皆可為君求得。”


    進而,糜芳低聲說道:“且那三韓婢女乃是一絕,溫順乖巧,膚白貌美,青徐士族常溢錢購買。仲邈若有興趣,芳亦可為君討得上幾名。”


    舔了舔嘴唇,霍峻饒有興趣,三韓婢女加以調教,豈不是自己養了支韓國女團。


    不過霍峻也看出了糜芳的心思,欲借遼東海路為求己方之利,其行為說大了因公謀私,說小了也就夾帶點特產迴江左。


    當然對於糜芳的行為,霍峻並無阻止之念,且有利用之意。此行北上後,遼東海路總要有人負責,糜芳隻能保證了馬匹的質量與數量,隨他怎麽折騰都行。


    “咳咳~”


    霍峻咳嗽幾聲,摟著糜芳的肩膀,說道:“遼東海路交予子芳兄,峻以為甚是可行。但出行當以大事為重,通遼東海路,戰馬為先。某欲在江北潛山區內,建設馬場,中間所缺之物,可不能缺少,如善識馬性之人,能治馬疾之醫。且公馬不可被騸過,母馬需健壯之馬。”


    糜芳眼睛一亮,領悟了霍峻的意思,笑道:“請仲邈放心,良馬當不會少,必能讓仲邈滿意。”


    “子芳既欲操持此遼東海路,不知欲如何之?”霍峻問道。


    糜芳嘿嘿一笑,說道:“遼東海路,東萊海商盡知。芳花點錢打點,尋幾名老手同行出海即可。”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遼東海路雖東萊海商盡知,但我江左之人少知。勞煩子芳繪製海圖,探明遼東航道,以便下次出海。”


    “好說!”


    糜芳笑嗬嗬地應下,說道:“芳沿途北上標記島嶼,若有沿海城郭,當告知仲邈,遷其民眾南下。”


    ……


    與此同時,丁奉、傅肜、俞韶三將率部乘小舟入石梁水,因人多舟寡的緣故,隻得讓大部隊在岸上強行軍,將甲胄、兵器及少數部隊放到舟舸上托運,輪換岸上疲倦的士卒。


    朐縣至郯國城約有二百裏,丁奉等人在舟舸托運的幫助下,輕裝二日一夜趨進二百餘裏地,行進迅速。


    大帳內,木堆被大火點燃,釋放出滾燙的熱氣,驅散帳內寒意。


    “將軍,昌豨糧盡向司空請降,我等當納其降否?”廣陵太守徐翕問道。


    徐翕,曹操之舊部。昔張邈反叛,兗州大亂,曹操迴軍平叛成功,徐翕、毛暉畏懼曹操,率部逃往到臧霸帳下。劉備曾奉曹操之令,讓臧霸奉上二人頭顱。但臧霸認為自己能稱霸一方,首在守義,豈能行此不義之事,拒絕曹操的要求。


    曹操心中雖是不悅,但見臧霸有心庇護徐、毛二人,出於考慮便委任二人出任太守。徐翕受領廣陵郡,屯兵射陽,今奉夏侯淵之命,北上圍攻昌豨。


    抿了口溫酒,於禁說道:“徐太守莫非不知司空軍令,圍而後降者不赦,我等當奉法行令,豈能違節?”


    曹操為了減少敵寇據城堅守數量,則是下達軍令。凡圍城之後,出城歸降者,必斬敵寇首級,至於是否屠城,觀反抗力度。


    當然曹操也會靈活變通,如徐晃之於易陽,曹仁之於壺關,皆視情況而定,並不是一味的殺戮。若是於禁想讓昌豨活下來,向曹操求情一番,昌豨基本可以活下來。


    徐翕遲疑少許,說道:“昌豨與將軍有舊,不降夏侯督軍而降將軍實乃欲求生路。今不如上報司空,讓司空定奪昌豨性命。”


    於禁乃泰山郡人,不僅與昌豨有久,實際上與泰山群將的關係都不錯。


    於禁臉色不悅,將酒樽放到案幾上,說道:“昌豨反複叛亂,每征則降,司空震怒。今昌豨暗通劉備,舉城複叛,已觸司空禁忌,禁豈敢念及私情,而恕之。且今日縱敵,恐明日昌豨複通劉備又反,當不敢赦之。”


    頓了頓,於禁沉聲說道:“與夏侯督軍知會一聲,明日趁昌豨降時,斬其首級,驅兵入城,徹底平息叛亂。”


    “諾!”


    夜幕已深,天空中雪花飄落,天氣寒冷,曹軍營寨甚是寂靜。


    石梁河上,數十條小舟上,江東軍士持戈握刀,身裹戎服,潛伏於船中。


    “校尉,敵營在前,可出擊否?”軍士問道。


    丁奉立於船頭,吩咐說道:“將小船近岸,破襲夏侯淵營壘。”


    “那於禁、徐翕二營呢?”軍士問道。


    丁奉眯著眼,說道:“據公禮斥候探查,於禁軍營嚴整,軍士守備有素,恐難破之。得破夏侯淵、徐翕二營,於禁所部當知難而退。”


    於禁在城西紮營,夏侯淵、徐翕分別在城池的南北城池。今俞韶、傅肜將小舟全部給了丁奉,讓丁奉得以順沭水而來,出現在夏侯淵的東北方向。傅肜從東南方向摸向徐翕軍營,僅待丁奉率先發起進攻。


    言語間,小舟漸漸靠岸,船上的精銳士卒已是躍躍欲試。他們這部千人乃是霍峻從萬人之中挑選而出的精銳,甲胄、兵器優先供給,常年操練,甚是驍勇精銳。


    小舟靠岸,丁奉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手持火把,跳到高處,大聲喊道:“將軍恩育我等多時,今日乃我等報效將軍之際。”


    接著,丁奉扯下身上的甲胄,歇斯底裏喊道:“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貴,正在今日!”


    說完,丁奉光著膀子,露出精壯的筋骨,身上刀創劍傷頗多,大吼一聲,手持刀盾,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率先衝鋒。


    “殺!”


    有了丁奉裸衣衝鋒陷陣的扮演,其手下千名精銳勇者,安敢不分奮力而行。跳入水中,感受冰冷的河水,眾人精神抖擻。不少勇者亦效仿丁奉褪去甲衣,赤裸上身,不畏嚴寒衝殺。


    夏侯淵軍營這邊為了防備昌豨從城中殺出,特意在營壘的正麵布下森嚴的工事,在營壘的背麵守備難言嚴整。


    丁奉衝殺到幾百步之外時,守夜的軍士方才發現,敲響象征夜襲的軍鼓聲。欲挽弓射箭,卻發現太過寒冷,手已被凍僵,難以拉弓。而那些來襲的軍士猶如瘋了般褪去上衣,赤裸上身殺來,令人難以想象。


    當營中軍士聞訊起夜之時,丁奉已率千人精銳殺到軍營。拒馬被軍士搬開,柵牆被眾人推翻,千人步卒嗷嗷叫地衝進曹軍營門。


    丁奉用盾擋開曹軍來襲的長矛,繼而躋身而入,手中環首刀戳去,隻聽見‘噗’的一聲悶響,鋒利的刀刃切開曹軍身上的戎服,從腰腹部砍入,滾燙的鮮血瞬間迸濺而出,灑在地上,染紅了白雪。


    “殺!”


    拔刀而出,丁奉身上腱子肉在橘黃色的篝火下映得彤紅,如此冰冷的雪下,丁奉因廝殺太過激烈,居然有汗液溢出。喘氣間,口鼻大量的白氣被唿出。


    沿著營帳間的道路奔走,江東軍士赤裸臂膀,持刀握盾。倉促起身的曹軍士卒遇上他們非死即死,整個曹軍營寨開始哀唿奔走。


    “點火,燒營!”


    軍營的後方常囤積草料、輜重等雜物,今江東士卒殺入營中,已是盯上了草料場。解決完看守草料場的曹軍軍士,江東士卒將手中的火把扔到草堆之中,火焰瞬間吞沒草料。


    草料被引燃,大火借助風勢,開始蔓延吞噬帷帳、梁木,瞬息之間,煙火衝天而起,數裏之外清晰可見。


    營寨內響徹著如此熱烈的聲音,立即將夏侯淵從夢中弄醒。


    聽著震天的喊殺聲,以及如雷鳴般的金鼓聲。強烈的危機感猛地襲上心頭,夏侯淵心中暗道不妙,迅速拿過甲胄往身上套。


    “督軍,督軍!”


    親衛驚慌地闖入大帳,大喊道:“我軍遭遇夜襲,從我軍北麵空虛之處殺入營中,外圍軍士根本無法阻擋,今時已殺至中軍周圍。”


    “什麽?”


    夏侯淵臉色大變,拿上環首刀,大步出了營帳。走出了營帳的瞬間,因帳外寒冷的天氣,夏侯淵不由打了個哆嗦。


    在夏侯淵觀望之下,營寨中聲音嘈雜像那潮水般湧入他的耳朵,喊殺聲、哀嚎聲聽得很清楚。及目而視,營中已是混亂不堪,北麵已是火光衝天,雙方軍士在那搏殺混戰。


    見如此狀況,夏侯淵心中疑惑不已,昌豨在城中,若是襲營,不應該是從正麵進攻嗎?北麵來敵會是誰?莫非泰山諸將中有人反叛以應和昌豨,但自己不可能沒有消息,此部大軍猶如天降之敵。


    不僅是夏侯淵疑惑,實際上整個軍營的人都在發懵,眾人都在酣夢之際,夜幕中突然出現一批赤裸上身的猛男從營壘背麵破營而入,在那叱喝揮刀大砍大殺,換誰都發懵。倉促之下,營壘完全抵擋不住。


    “督軍,今營中大亂,遭敵襲怎麽辦?”侍從著急問道。


    話聲初落,營寨中的廝殺聲就已經逼近而來。


    “夏侯淵何在?還不速受死?”


    一聲暴喝從夜幕中驟然響起,隨即一名手持刀盾的悍將,率領手下數十名軍士出現在夏侯淵眼前。隻見領頭之人麵容猙獰,赤裸的上身早已濺滿了濃稠的血液,在若隱若現的火光中猶如人間太歲神。


    見如此勇夫,初醒的夏侯淵被嚇得徹底清醒過來,見左右無可用之人,根本不敢抵擋,帶上左右侍從,借著夜色逃向於禁的營壘。


    丁奉殺入中軍周圍,欲尋夏侯淵的人影,連砍數人,四處搜尋卻也沒發現夏侯淵的蹤跡。氣悶之下,一刀砍斷‘夏侯’大旗,旗杆嘎吱一聲,轟然傾倒於地上。


    除了丁奉所部殺入夏侯淵大營,傅肜率本部也成功衝入徐翕軍營中。


    徐翕得知昌豨歸降後,心中已生懈怠之情。從於禁所部迴到營中,並未像往常叮囑將士警惕戒備。在傅肜率部如丁奉般,從薄弱處殺入軍營後,迅速引起了軍士們的潰敗。


    在雪花紛飛的夜幕中,曹軍軍士從睡夢中驚醒,被傅肜所部砍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幾乎毫無抵抗之心。


    睡夢中徐翕被部曲叫醒,急忙換上甲胄,持矛出帳。剛出營帳,其臉色驟然大變,江左軍士已殺到中軍。


    徐翕與部曲倉皇逃竄,也欲逃向於禁營寨,卻不料出營的時候,撞上襲擊於禁營壘失敗的俞韶所部。徐翕與部曲人少怎敵得住江東士卒,且想逃也沒地方逃。幾番交手下來,徐翕被軍士削去了腦袋,其部曲非死既降。


    夏侯淵、於禁、徐翕三部除了於禁所部外,其餘二部盡數被破。


    實際上於禁營壘也遭遇俞韶的夜襲,但因為於禁治軍有方,營壘戒備森嚴。俞韶及入於禁營外,便被發現動向,俞韶見無從下手,從而返迴幫助傅肜所部。


    此時的於禁正在巡視營寨,全營篝火通明,將士戒備有序。於禁不知黑夜中是否有伏兵,也不敢輕舉妄動,唯有收攏夏侯淵、徐翕二部的敗軍。


    及夏侯淵逃入營寨中,於禁匆匆而來,問道:“督軍可知來敵是誰?”


    可惜夏侯淵也是不知道來敵是誰,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敵寇赤裸上身,驍勇敢戰,非是常人。但淵左右思之,卻也不知敵寇是誰?”


    聞言,於禁不禁氣悶。仗打到這地步,夏侯淵居然告訴他不知道敵寇是誰,他也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夏侯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離譜,猜測說道:“我聽敵將口音似乎是江淮人士,莫非是與昌豨友善的江淮賊寇?”


    於禁微微皺眉,說道:“江淮賊寇豈敢放肆作亂,且此部來敵,甚是驍勇精銳,非是凡兵。”


    “可是那霍峻乎?”副將試探性問道。


    聽聞霍峻之名,夏侯淵跳了腳,否認說道:“霍峻屯兵濡須口,若北上東海,必會被我軍軍士發現,怎麽可能會是他?”


    “那就是吳敦、尹禮、孫觀等人,其與昌豨交好,今見昌豨被困,亦被劉備蠱惑,發兵營救。”副將又說道。


    於禁沉吟少許,說道:“泰山諸將早已歸順司空,今雖不似我等,但亦可用之,非是反複勾結劉備之人。”


    頓了頓,於禁歎了口氣,說道:“若是泰山諸將倒好,就怕是霍峻帳下部將。”


    夏侯淵低垂腦袋,今之遇襲兵敗,若不能拿下昌豨,他真就沒臉得見曹操了。


    “今當如何是好?”夏侯淵問道。


    於禁踱步半響,說道:“今下二部皆遭兵敗,唯有禁本部可戰。敵軍實力不知,天明之後當燒營而走,命人探查敵軍底細。”


    “好!”夏侯淵說道:“某且書信與臧琅琊,讓其支援我軍。”


    晚上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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