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非優柔寡斷之人,當決定采納劉曄的‘壯士斷腕’之計起,他便命帳下軍士操練車陣。且令孫禮尋機撤出諸城,與他一同撤向臨淄。


    孫禮雖與孫權同姓,但骨頭卻硬的很,與孫權不是同路人。他得知孫權欲舍諸城時,大為惱怒,當即書信與孫權,勸孫權不可放棄齊南門戶。


    孫權見孫禮屢次壞他大計,且常與自己作對。便以主將身份壓孫禮,且令孫禮與胡質率八千步騎行列車陣殿後。麵對孫權強硬的軍令,深受魏恩的孫禮臨信而長歎,唯有選擇服從。


    時間轉入八月,因受漢軍劫糧草影響,魏軍糧草漸匱,已經無法與霍峻進行長期對峙。所幸車陣漸成,可以為大軍殿後。


    見狀,孫權毫不猶豫,下令孫禮率軍舍諸城而走,順扶淇水而下,渡過濰水,至濰西與大軍匯合。


    諸城非臨濰水而建,而是在濰水的支流扶淇水而建。扶淇水自南向北注入濰水,諸城位於扶淇水北岸,濰水之東岸。


    霍峻所率漢軍在扶淇水南岸紮營,與諸城隔扶淇水,與孫權所率魏軍隔濰水而對峙。


    當魏軍深夜出現異動,斥候當即涉水歸營,向霍峻上報當下情報。


    大帳內,在霍熊的通報聲下,霍峻睡眼蒙矓而起。隨手裹了件外袍,便令斥候入帳匯報。


    “仆拜見都督!”


    霍峻坐在榻邊,見斥候渾身浸濕,便吩咐說道:“令廚丁煮碗薑湯,多放些糖。”


    說著,霍峻便讓斥候放鬆,問道:“魏營有何異動?”


    斥候作揖長拜,說道:“稟都督,據仆親眼所見,諸城兵馬盡出,其夜渡濰水,偷至魏軍大營。而魏營中人影攢動,燈火通亮,人著甲,馬配鞍,觀有用跡象。諸斥候在魏營外監視,由仆向都督迴稟!”


    聞言,霍峻露出思慮之色,之後卻又露出笑容。


    思索少許,霍峻先讓斥候退下,說道:“今夜深寒重,涉水浸裳,多傷氣血,且領薑湯飲之。”


    “多謝都督恩賜!”斥候行以大禮告退。


    “來人!”


    “在!”


    待斥候走後,霍峻吩咐左右,說道:“召將校至大帳議事,遣徐盛率本部兵馬渡濰立陣。”


    “諾!”


    軍令下達,漢寨鼓聲雷動,諸將披甲戴盔,從各部趨步而至中帳。火夫燒飯蒸餅,為稍後出兵的將士準備早食。


    大帳內,霍峻一如既往以衷甲見人,虎賁立於左右,大纛高懸帳中,斧鉞、朱弓、兵符、符節等凡是象征權勢的器具皆陳列示人,以彰顯主將之聲威。


    “都督!”


    蔣濟率先入帳,問道:“可是魏軍異動?”


    瀏覽輿圖的霍峻並未抬頭,說道:“據斥候來報,孫禮舍諸城而出走,兵渡濰水與孫權匯合。且魏軍大寨燈火通明,人影攢動,戰馬嘶鳴。如孤所料不差,孫權欲率大軍趁夜而逃。”


    “孫權欲逃!”


    蔣濟精神一振,說道:“孫權帳下兵馬眾多,如讓他撤逃至齊郡,我軍欲速下青齊則恐難也!”


    “今斷不可令孫權輕易出走,需遣兵馬追之。如能夾道大破,孫權則難為我軍之患!”


    “嗯!”


    霍峻用手指了指輿圖,說道:“孫權率軍撤走齊郡,當為孤今時所憂之事。我軍深入齊地而用兵,道遠而兵散。今孫權如固守齊郡,我軍沿途又需分兵,敵專而我分,蓋非用兵之道。今當追之,令孫權不能全身而退!”


    魏軍在糧道斷絕的情況下,除了正麵作戰,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空間換時間,


    以空間換時間的方略,本質上就是陽謀,與誘敵深入有幾分相似。利用自方疆域的遼闊,硬生生拖垮敵軍。劉曄能曉得,霍峻與蔣濟如何不能看透。


    至於如何解決誘敵深入計策,或是以空間換時間的方略,有兩個具體的解決方案。其一,穩紮穩打,在沿途建立可靠的統治;其二,速戰速決,尋求主力會戰。


    穩紮穩打對漢軍來說,將會陷入長期的青齊會戰中,非常不利於北伐。當下唯有尋求速戰速決的方案,以盡可能短的時間,速平青齊諸郡。


    青齊諸郡被大漢所有,霍峻將能擁有更多的戰略空間,以及更多的施展空間。如北襲河北,西爭兗、豫,依仗齊地輻射中原。


    在霍峻與蔣濟的商量聲中,諸將陸續抵達中帳,聽候霍峻的布置。


    “大司馬!”


    霍峻環顧眾人,沉聲說道:“今得斥候迴報,孫權率軍北撤,孤欲追之,不知諸位將軍意下如何?”


    “願聽大司馬軍令!”眾將拱手而應。


    “丁奉、龐德、俞韶、霍攸之聽令,起兵隨孤出征。”霍峻吩咐道。


    “末將遵令!”


    四人授領軍令之後,行禮而退,準備出兵事宜。


    “陳越、唐諮、劉忠何在?”


    “末將在!”


    “命你三人率餘者兵馬入駐諸城,肅清敵寇、轉運軍糧、安撫百姓。”


    “諾!”


    三人領令而退。


    隨著霍峻的一聲令下,漢軍全體動員。


    四將兵馬之合有兩萬之數,以兩萬步騎追擊魏兵,可非手持武器,直接行軍那麽簡單。為了確保追擊的順利,需要準備不少的事。


    指揮係統的旗幟、鼓吹、燈籠不談。在軍械武器方麵,士卒除標配的環手刀、甲胄外,根據兵種的不同,需要配有不同武器。如弓弩兵配矢百發,矛手兵配矛兩根,騎兵配軟弓、騎矛、小盾。


    至於物資方麵,鍋、碗、囊、帳外,每人需帶五日口糧行軍,以防追擊時日過長。不過為了減輕士卒的負擔,約二十人配一戰車運送,即二萬步騎約配有千車。


    在四將準備用兵時,徐盛已率本部五千兵馬出發,約行十餘裏,至濰水旁,在斥候的幫助下,在河麵上搭建起浮橋。


    時間轉至黎明,天色朦朧,徐盛率五千軍士已至濰水,距魏營不足十裏。為防魏軍突襲,徐盛遣遊騎至寨外,分派人迴營知會霍峻。


    與此同時,芮玄作為前鋒早已帶輜重出發,孫權、劉曄率中軍出發,的孫禮、胡質攜戰車緩行殿後。


    當得知徐盛率卒渡過濰西,孫禮為了掩護大部隊,帶人燒毀魏寨,率兵速撤。


    徐盛見魏寨被燒毀,猜到魏軍已是撤退,除了派遊騎緊跟魏軍外,便派人向霍峻速報。


    天明時分,東麵的晨陽將出,一抹亮光照亮濰水河畔。


    得聞消息,霍峻領步騎渡過濰水,與徐盛所部會合。


    至浮橋半途時,霍峻望著晨陽下波光粼粼的濰水河麵,以白毦鞭指河,笑道:“昔韓信借酈食其之命,突襲齊國,於濰水大敗龍且,而後助高祖開漢四百年。今孤率兵北伐至濰,望能效韓信下齊地,匡扶漢室,紹興大漢。”


    蔣濟策馬隨行,笑道:“昔韓信破曆下以開基,今都督攻諸城以發跡,功足相仿。而韓信襲擊已降之人,將軍獨拔勁敵,如能大破孫權,其功蓋韓信矣!”


    “哈哈!”


    霍峻揚鞭策馬而走,笑道:“孫權固守穆陵,孤尚且為之憂慮。然今舍寨而行,此為魚鱉入網,覆之易爾!”


    “駕!”


    霍峻策馬至濰西,徐盛快馬來見,拜道:“都督,孫權早有準備,率兵早已速撤,其以孫禮、胡質二人殿後。今見我軍至此,燒毀營寨而走,其部已在二十裏外。”


    霍峻望著火勢稍退的魏寨,問道:“孫禮、胡質二將有多少兵馬?精銳如何?”


    徐盛拱手說道:“稟都督,據斥候言,孫禮、胡質二將有兵近萬人,兵馬精銳能戰,以戰車結陣而行。盛率騎遠觀,陣型從容,不可輕犯。”


    聞言,蔣濟微微蹙眉,說道:“孫權以孫禮結車陣殿後,想來當有阻我軍追擊之念。昔都督以卻月車陣大敗夏侯,而今孫禮行以車陣殿後,欲破其陣恐是不易!”


    丁奉躍躍欲試,說道:“都督,魏軍撤兵必無死戰之念,奉願率兵銜尾追擊。”


    “孫禮非凡將!”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孫禮為人剛直,治軍森嚴,廣賞其下,能得軍心。今結車陣而死鬥,我軍縱能敗之,死傷也必然慘重!”


    魏軍雖屢遭敗績,但敢戰將領依舊不少。孫禮早期不被曹魏所重,但隨著時間推移,孫禮逐漸彰顯出才能。孫權留孫禮殿後,雖有借刀殺人之念,但亦是依仗孫禮之勇武。


    同時,霍峻統兵二十餘年,對於車陣早已深諳其精髓。車陣一旦祭出,冷兵器時代的軍隊想要破陣將會非常困難。


    如明金時期,明軍結車陣死鬥,後金欲想破陣,必選敢戰精銳+盾車進身方能破之。不過隨著韃子擁有了大炮,遇見結車陣死鬥的明軍,直接抬出大炮轟,便能輕鬆破陣。


    今得聞孫禮以車陣列陣,深諳步、騎、車、舟四兵之所長的霍峻可不敢掉以輕心。


    霍峻環顧周圍,說道:“文向、承淵、令明率兵隨孤追擊孫禮,餘者帶輜重、糧車隨行。”


    “諾!”


    徐盛帶頭領路,霍峻帶著龐德、丁奉二將緊隨其後。因車陣行軍緩慢,霍峻騎馬速行,追上了殿後的魏軍。


    卻見魏軍以兩百多輛戰車為左右,在遼闊的平原上分成四陣,綿延數裏,甚是浩大。如臨近觀察,可見車以木為拒馬向外,以防止敵軍臨陣;車上以廂為屋,可防止敵軍向內投擲矢石。


    霍峻在騎兵護衛下,占據丘陵遠觀,繼而繞行車陣,方將魏軍布置盡收眼底。


    大概是發現了霍峻的蹤跡,車陣出動騎卒,直擊觀陣的霍峻。


    見此狀況,徐盛率騎護住霍峻,說道:“敵軍已知都督在此,望都督速撤!”


    “可!”


    霍峻見周圍僅數百騎,龐德、丁奉步騎尚在後方,而敵騎來勢洶洶,似有千騎之多,放棄逞強的念頭,遂在徐盛的掩護下,與大部隊匯合。


    得聞霍峻知難而退,孫禮那冷峻的麵容稍微鬆動,冷笑說道:“蓋霍虎用兵無雙,今臨見車陣亦有畏退之時。”


    當下孫禮的心情非常煩躁,因他屢次反對孫權,遂被孫權排擠出核心圈子。但孫權在麵臨危險時,又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出來,如此穿小鞋的操作,讓孫禮深感憤怒。


    若非孫禮深感曹操免死、重用之恩,以他性格早就投漢了。


    胡質則是微鬆了口氣,說道:“車陣堅如城壁,我軍能否全身而退,皆賴此爾!”


    說著,胡質幻想說道:“望霍峻知車陣難破,放我軍歸齊。”


    孫禮瞥了眼胡質,淡淡說道:“霍峻與我軍對峙多時,豈願輕易放過我等。今周圍兵馬稀少,不得已而退。如待兵眾之時,必會擊之。”


    頓了頓,孫禮換了下語調,說道:“除非我軍能重傷漢軍,否則霍峻決無罷兵之念!”


    年輕時,胡質雖與蔣濟齊名,但其善文政而不長兵略。若非曹魏有以太守職將兵的傳統,胡質根本不會出現在漢魏交鋒的戰場上。今胡質麵對名聲威赫的霍峻,心中多有惶恐。


    蓋因出於畏懼,胡質近些日子裏,以訪友之名與蔣濟來迴書信,希望若是不幸兵敗,能得到蔣濟的照顧。


    且不言孫禮、胡質警惕霍峻用兵追擊,今霍峻已從陣外迴到軍中。


    經曆一番折騰,當下時間已至下午,眾人至樹蔭下議事。


    徐盛用小石頭在地上排出魏軍車陣示意圖,說道:“魏軍分四陣,每陣大小、人數相仿。其以車木向外以為拒馬,車廂低矮以為木屋;拒馬可阻我軍臨陣,車廂可為蔽矢石。”


    說話間,徐盛將幾塊小碎石放在四陣周圍、中央,說道:“其有千餘騎在陣外,分散於周遭。如有軍令,遊騎四散而聚,可為車陣之羽翼。”


    見魏車陣如此布置,蔣濟捋須而歎,說道:“此陣進退有餘,攻守皆備,不可輕圖啊!”


    “都督!”


    丁奉沉吟少許,說道:“我軍不如精選敢戰之士,同以戰車為陣,先近車陣,而後持刀矛搏鬥,或能大敗其軍!”


    交椅上,霍峻起身而立,笑道:“敵陣虛實,孤已盡知。破陣不過舉手之事,何須大費周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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