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九年,春。


    長安,大興宮。


    宮內,大漢君臣坐而論道,即便是少有出麵的霍峻,在諸葛亮的邀請下,參與軍國政事。


    陽光透過窗台,灑滿殿中,為大漢君臣披上一層薄紗。


    劉禪坐在憑幾上,微歎說道:“短短一月之內,我大漢竟連喪兩位棟梁大臣,痛殺我心矣!”


    諸葛亮心情略有沉重,說道:“元直、翼德二君前後病逝,先帝老臣逐漸凋零,今所剩者已是不多。”


    去年冬天,霍峻下山探望張飛、徐庶二人,然就在後續兩個月裏,先是張飛臥榻病逝,再是徐庶因頭疾不幸去世。


    霍峻與劉禪、諸葛亮一同參加了張飛、徐庶二人的葬禮,因二人為托孤大臣,又是劉備老臣,在下葬之後沒多久,二人陪葬惠陵,立雕像於中祖陵前。


    劉備的惠陵有兩座,原有的棺槨被按照在武漢,遷都長安之後,為了執行陵邑製,劉禪在關中建廟宇與衣冠塚,而後在周圍設立惠陵邑。


    陵邑製需要二部分組成,陵為皇帝陵,邑為陪陵邑。無陵則無邑,故劉禪以廟宇、衣冠塚代為陵。


    同時考慮到遷入長安的關東大族不少,單獨一邑不好安置。劉禪主動為自己修了陵墓,主動取名為景陵,又設了景陵邑。


    劉禪拍了拍扶手,神情多有惋惜,問道:“張、徐二公之諡號,不知擬定情況如何?”


    “稟陛下,張公以武建功,匡扶先帝,奠定基業,臣以為可以‘桓’為諡。”


    王粲上承奏疏,說道:“桓者,辟土服遠,武定兼國,克敬動民。張公輔佐先帝有功,托孤安政有績,可受稱‘桓’公。”


    頓了頓,王粲說道:“徐公以政建業,輔佐二帝,秉持律法,肅清法紀,粲與諸君以為當以‘敬’為諡。”


    “敬者,夙夜警戒,敬身思戒,合善典法曰敬。徐公久掌禦史台,監察百官行為,令朝吏肅然,政風清明,持公如一,可受稱‘敬’侯。”


    “桓公,敬侯?”


    見諸葛亮未有意見,劉禪念叨了下,說道:“王君選諡恰當,朕無異議。”


    說著,劉禪看向諸葛亮,關心說道:“朕聽聞左右言,丞相自執政以來,事必躬親,事無巨細。凡縣以上奏事,公必親覽,不假他人之手,不知可有此事?”


    諸葛亮遲疑少許,拱手說道:“稟陛下,確實如此!”


    聞言,劉禪神情驟變,不滿說道:“朝廷之所以分發俸祿與尚書諸公,皆是為輔佐丞相理政。今丞相事必躬親,尚書諸公碌碌無事,豈不有違常理?”


    “尚書台日常事務,由尚書仆射負責;涉及郡縣政事,當由尚書令負責。如有難以料理之事,方需丞相出麵理政。今丞相下奪他權,事必躬親,非長久之策!”


    “今桓公、敬侯離朕而去,若丞相因累成疾,於大漢大害。望丞相善用諸卿輔政,不可事事親為,徒增勞累。”


    “多謝陛下關心!”


    諸葛亮愕然而笑,說道:“昔大漢初安天下,若縣長治政不嚴,持法不以公,則天下難安。為速安天下,臣不得不事事躬親。從今之後,臣當謹記。”


    霍峻看向顧雍、蔣琬二人,笑道:“二君當為丞相左右臂膀,從今往後,當防丞相向下奪權,事事躬親。如有差錯,勿怪陛下罷黜二君官職,省得空耗俸祿。”


    見霍峻以玩笑性質敲打二人,諸葛亮心中多有感動,說道:“今歲之後,天下郡縣已安,亮已無需躬親理事,日後二君當多有忙碌。”


    “諾!”


    顧雍、蔣琬坐席而拜,神情嚴肅道。、


    劉禪語氣沉重,說道:“遷都以來,朕常思如何令天下興盛。昔丞相上疏言,前漢用賢人以興,後漢用小人以衰。而我季漢繼承兩漢之國祚,衰則同兩漢,興則亦同兩漢。”


    “如相國所言,以史為鏡可知興替,以銅為鏡可正衣冠。我朝以兩漢為鑒,以明兩代治國得失。朕已令諸才士修漢末諸雄史,而中漢史暫未修著。今不如委上卿著中漢史,總督諸才士修諸雄史。”


    “不知諸卿可有人選?”


    諸葛亮考慮少許,說道:“王君有文史之才,不如修後漢史,再督修諸雄史。”


    王粲推脫說道:“粲奉先帝令,修著漢末豪傑史,今無瑕顧及中漢史。”


    諸葛亮不能理解,說道:“兩史為何不能並修?”


    “額!”


    王粲苦笑了下,說道:“修漢史以漢史為綱,諸豪傑史以傳主為本,故二者有根本之不同。粲可提供史料,校正文書,但不敢修漢史。”


    見王粲理由不太恰當,霍峻開口說道:“子布公閉門治學,今不如請子布公出山,總領修著漢史。且為載我朝得失,可設言行錄,以為永久之製。”


    諸葛亮讚同道:“子布有經文之才,可由他總領修史之事。以東觀漢紀為本,修《中漢書》以明漢室之興衰。”


    “好!”


    劉禪笑吟吟,說道:“朕久聞王君載錄世間豪傑為傳本,日後如有機會,朕願親自拜讀。”


    “諾!”


    談話間,侍從趨步入堂,奏報說道:“陛下,並州都督有密奏到!”


    “讀!”


    因周圍為大漢高官,劉禪也不避諱,直接讓侍從宣讀。


    “諾!”


    “臣延奏報陛下,軻比能中離間之計,仇殺兼吞步度根。步度根敗逃雁門,太守田豫率兵親迎。今據步度根言,軻比能已令子暾偉則率部討漠北。”


    侍從頓了頓,讀道:“朝堂之使向臣求良馬,若是陛下之意,臣上獻良馬。如若擅求,則使非良吏。”


    聽著魏延奏報內容,大漢君臣先是驚喜,而後對魏延彈劾使者的行為皆沉默下來。


    劉禪為明清白,咳嗽說道:“朕不經沙場,少有狩獵,求良馬無用,此為使者擅自之所為,投君之所好,實乃奸佞之輩,勞丞相下令懲罰。”


    諸葛亮微微頷首,說道:“將使者帶至禦史台,交由有司治罪處罰。並州都督魏延檢舉有功,當另賜錢糧以為賞賜。”


    “諾!”


    在眾人傳閱魏延書信之時,劉禪主動詢問道:“今步度根降漢,不知相國、丞相欲如何待之?”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可封為單於,令其出塞招募流離部眾,以弱軻比能之力。並令步度根書信勸撫遼東三部鮮卑,以求三部鮮卑歸附我朝。”


    “遼東三部鮮卑者,宇文、段、慕容三族居苦寒之地,兵馬強勁,為塞外之強虜。然因非軻比能血親,不得其重用。我朝如能得三部鮮卑協助,則斷軻比能之羽翼。”


    諸葛亮將書信交於陸遜,說道:“陛下,河西鮮卑中竇賓勢力強勁,鄧靈武與其有交,今不如借步度根之事,以勸竇賓能否歸漢,縱不能歸漢,看能否令其中立。”


    “嗯!”


    劉禪笑道:“軻比能欲殺步度根之事,當能令鮮卑諸部大人生疑,此天助我朝矣!”


    軻比能雖一統漠南,但統一時間短,以遊牧民族那種鬆散的政治製度,難以像匈奴那般有效整合起各部勢力。今軻比能利用步度根,之後殺之的行為,無形中破壞了自身的名聲。


    “陛下!”


    陸遜趁機說道:“軻比能以微弱起家,雖統漠南,但互相仇殺間,多有鮮卑胡人南逃並、幽。今不僅可讓誘遼東三部,亦能誘幽州邊境烏桓、鮮卑歸附。”


    “且涼州出居延可至漠南,期間多有雜胡別居,今可讓涼州都督王平招降雜胡,募為騎卒義從,以備用武之時。”


    劉禪笑了笑,問道:“陸公之前言修長城,恢複國力,方能北擊鮮卑。今怎讚同北擊鮮卑之策,並為此出謀劃策?”


    陸遜神情不變,拱手說道:“國有大略,既欲北擊鮮卑,君臣上下當以此為目標,豈能因政見不同而置之不理!”


    “彩!”


    劉禪肅然起敬,說道:“陸公不負托孤大臣之責,朕為剛剛言語致歉。”


    “不敢!”


    陸遜趕忙迴禮,說道:“臣兵略不及相國,故廟算有所偏頗。今既有戰機,自當盡心盡力,助漢滅胡,揚我國威。”


    自霍峻淡出朝政之後,雖說軍中以陸遜為尊,但別忘記了霍峻在軍中的能量。當霍峻表示可以打鮮卑,陸遜除了順從國策,別無辦法。


    既然如此,以陸遜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強行與大家抬杠實乃下策,唯有大公無私,表示支持大家的選擇,才能贏得劉禪的信任。


    “好!”


    劉禪想起一件事,說道:“先帝立基,朕統天下。漢室之所以興,皆賴諸卿竭力為國。今老臣多有凋敝,朕為追崇文武功績,欲在大明閣繪圖立像,以供後世瞻仰。”


    “今諸君有何建議?”


    諸葛亮率先表態,說道:“昔前漢有麒麟閣十一功臣,中漢有雲台閣二十八功臣。今季漢三興,繪圖於閣,勒功銘記,是為善事。”


    頓了頓,諸葛亮說道:“既崇功臣,自當需以功績列閣,無大功顯赫者,不足以入閣。”


    繼而,諸葛亮朝霍峻而拜,笑道:“然無論如何,大明閣首功者,當以相國為尊。”


    霍峻為表謙遜,說道:“陛下立像,或可先崇亡者。”


    “既無異議,朕總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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