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相國府。


    “相國,仆奉丞相之命,特來請相國出朝,商討出兵滅魏一事。”諸葛喬恭敬而立,說道。


    霍峻身習便服,手持書籍,淡淡說道:“自去年冬起,孤已將國事交於葛相。故商討滅魏方略,交由葛相、陸大將軍主持便好。”


    諸葛喬麵露難色,說道:“相國身經百戰,無往不勝,今伐河北,是為關鍵之役,不可不出席!”


    霍峻放下竹簡,婉拒說道:“河北非強敵,以葛相之才足以勝任。孤已不問尋常瑣事,今勞伯鬆空走一趟。”


    以當下漢魏形勢,曹魏覆沒僅是時間性問題,又如他之前所言,北伐河北主要不是軍事問題,更多是政治問題。


    為何說是政治性問題,除了招降納叛外,更多是如何解決冀州本地士族問題。


    冀州士族因地域關係,形成錯綜複雜的朋黨關係。在東漢時期,為了遏製冀州士族坐大問題,東漢推出三互法。在三互法之後,以至於冀州部分郡出現了太守空缺現象,如此可見河北士族之盛。


    另外因黨錮之禍的發生,讓河北士族對東漢王朝離心離德,或有另立皇帝之念,


    在東漢滅亡之後,中原士族因兵戈之禍,遭遇了慘重的打擊,河北士族依附袁紹。曹袁爭霸後,因河北士族依附袁紹,遭到曹操殘酷對待。然即便如此,因河北人口眾多,曹操依舊不得不重用河北士人。


    今大漢統一天下,雖依靠吳楚士族之力,但從實際力量角度來看,河北士族力量依舊位居天下之首。故而在如此背景下,如何解決河北強盛的士族力量,將會考驗諸葛亮的政治智慧。


    畢竟排斥河北士族非王道,反而會因排斥產生其他問題。但若厚遇河北士族,反而會引起南漢原有士族的不滿。故對南漢來說,如何安撫河北,重於在軍事上滅亡曹魏。


    見霍峻推辭不行,作為小輩的諸葛喬唯有無奈離開,向諸葛亮赴命。


    待諸葛喬走後,夏侯徽端著果點而來,細步緩行,眉目秀豔,行舉間漸有人婦之風。


    “明公為何不出席議政?”夏侯徽柔聲問道。


    霍峻嗅著佳人的體香,伸手摟住夏侯徽柔軟無骨的腰肢,調笑道:“今禍水在側,孤何有精力操勞國事?”


    “胡說!”


    夏侯徽嘟起了紅唇,輕捶了下霍峻胸膛,怪嗔說道:“明明是自己不想理事,反而怪起了妾身。妾可未天天纏著明公,而是關心明公身體。”


    “哈哈!”


    將夏侯徽的玉手緊握住,霍峻如話實說道:“孔明初掌大權,孤若事事出席,反而不利孔明理事。如有緊急之大事,孔明自會親至府上拜會。”


    “明公自有計較便好!”


    夏侯徽貼著霍峻的身子,遲疑說道:“妾今月未來紅事,不知是否有孕?”


    “有喜?”


    霍峻挑了挑眉毛,驚訝道:“是否請醫師瞧過?”


    “嗯~”


    夏侯徽拉著霍峻粗糙的手掌,放在柔軟的腹部上,說道:“妾欲等上幾日,若紅事未來,準備請醫師把脈診斷。”


    “善!”


    霍峻憐惜說道:“近日好生修養,不要過分勞累。”


    “不知夫人何時至雒陽?”夏侯徽問道。


    “大概會在明確國都之後,夫人方會攜家眷北遷。”霍峻說道。


    “那以何為都?”


    夏侯徽考慮少許,說道:“妾早派人前往國都,購買田畝宅院,以為經略之用。”


    “不必了!”


    霍峻握著夏侯徽的玉手,笑道:“待天下太平,恐將迴藩國經營。且未來之事難以細說,或許將會改封他處?”


    “明公之意是?”


    霍峻微歎了口氣,說道:“居中原非長久之所,凡政事動蕩,當會波及之。樹欲靜而風不止,如欲為長久思量,還需再思出路。”


    三萬六千戶,劉禪將整個襄陽郡封與霍峻,足以看出漢室對霍峻的尊重,但霍峻卻有些憂慮。他擔心未來霍氏將會卷入國內政鬥,或是遇見漢武帝那種,直接廢除襄陽藩國。


    不過這將是未來幾十年,或是上百年或許才會發生的事。就短期而言,他在世期間,襄陽封國會非常穩固。


    整個中午時間,霍峻一直與夏侯徽膩歪,二人相擁讀書,以致衣裳不整。


    隨著時間推移,時間轉入下午,侍女趨步來報。


    “襄陽公,葛相前來拜會!”


    夏侯徽從霍峻懷裏起身,並為其整理了下衣物,笑道:“看來此事重要,明公不得安樂。”


    “果是禍水!”


    霍峻隔著紗裙,使勁揉搓了下渾圓的臀部,說道。


    “哼~”


    夏侯徽衣裙翩翩而去,留下衣冠整齊,等候諸葛亮的霍峻。


    少頃,諸葛亮趨步入堂,見霍峻點燃檀香,忍不住說道:“相國焚香、品茶,好不悠閑!”


    霍峻將小爐蓋上,笑道:“孔明有何要事?”


    諸葛亮將巾帛遞上,說道:“請兄過目出兵方略,看是否有不足之處?”


    霍峻伸手瀏覽巾帛,卻見諸葛亮在他之前的三路伐魏的基礎上,製定出兵分四路北伐。


    陸遜率關西諸將,出河東,征討並州。兵力五萬餘眾。


    劉禪、諸葛亮率中原之眾,渡河至河內,目標直指鄴城。兵力八萬餘眾。


    龐統、全琮率徐、兗之師,從倉亭渡河,掃蕩清河、巨鹿諸郡,而後北至常山、中山等郡,唿應陸遜所部。二部兵力三萬多人。


    霍範、徐盛率青、齊兵馬,從曆下過河,直取渤海、河間等海濱諸郡,繼而肅清幽州殘敵。二部兵力兩萬多人。


    四路兵力總計十八萬上下,與之前北伐大軍兵力數目相差不多。但有所不同的是,十八萬的大軍有三分之一是投降不久的魏卒,而漢卒留駐河南諸郡,以防止州郡複叛。


    推敲了許久,霍峻擱下巾帛,說道:“孔明用兵主次得當,四路北伐逆魏,其國可下矣!”


    “滅魏事小,但國都事大。”


    諸葛亮沉吟少許,說道:“今亮請相國參加朝議,不僅欲商討滅魏之事,更為商立國都。”


    “諸卿何意?”霍峻問道。


    諸葛亮整理了下思緒,說道:“元直、滿寵、張昭等關東諸卿,欲都雒陽。言雒陽北臨並冀,東引河南,南下荊楚,西接關隴。為天下之中,山河拱戴,形勢甲於天下。”


    希望南漢定都雒陽者,不僅是徐庶、滿寵、張昭這些新舊的河南大臣,更有荊楚籍貫大臣。


    除離江東、巴蜀不便外,雒陽離天下各大糧倉都十分近,且交通水運便利,利於南漢統治天下。


    “然伯言卻以為,以前漢為鑒,當都長安,不應都雒陽。長安有四塞之險,沃野千裏,周以關中而王天下,秦因關中滅六國。今關西胡風大盛,故為長久之計,當都長安。”


    “二者爭論不休,陛下特命亮垂詢相國之意!”


    江東離雒陽、長安都太遠,以何為都,江東士人沒多大意見。僅是因陸遜出鎮西方多年,對關中長安頗有好感。


    “不知孔明之意是?”


    霍峻未有率先表態,而是繼續深究諸葛亮的意思。


    諸葛亮輕撫羽扇,蹙眉說道:“亮為此二都利弊而深慮,雒陽雖為天下之中,但地不過數百裏,田地薄少,四麵受敵。中漢都雒陽,重關東而弱關西,故有涼隴動蕩。”


    “關中雖沃野千裏,但自中漢以來,王莽亂政,赤眉流毒,羌擾三輔。及至郭李亂關中,關中百姓四散而走,長安凋敝少民,不足以為都。”


    “且關中雖有四塞之險,但上、安定、北地、西河等郡或南遷關中,或撤縣縮邊,加之河套被鮮卑盤踞,故不足以屏蔽關中。”


    “長安、雒陽各有利弊,亮為此而深憂!”


    “孔明可知定都之要?”霍峻問道。


    “願聞其詳!”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夫建都之要,一形勢險固、二漕運便利、三居中而應四方,必三者備,而後可以言建都。故武漢雖常遭水害,先帝忍其弊,以其為漢都。”


    “長安占據形勢而漕運艱難,雒陽得有四方之便而形勢弱之。故秦據形勢以抗關東,周失形勢而亡天下。因而觀之,雒陽、長安各有利弊,唯觀本朝情形,思二都得失,方可知以何為都。”


    在霍峻看來,選擇都城之事,需要根據朝代自身情形出發,不能單觀長安、雒陽利弊,便輕易下決論。畢竟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首都,唯有最適宜自己的國都。


    繼而,霍峻剖析南漢國情,說道:“今漢之天下,百姓凋敝,田畝荒廢,官吏鬆弛,法度不申,錢幣不通,稅法不明,律法不一,外有胡虜,關隴胡眾,內有冗官。”


    “昔前漢以關中為都,雖飽受匈奴邊亂,但卻因禍患而興。先平關東諸侯之亂,後逐匈奴至漠北,內禦四海,外據胡眾,可謂強盛矣!”


    “今天下將安,但國有弊政,故以孤之見,不如臨危為都,歲月憂思,不敢鬆懈。長安貧瘠而臨羌胡,我漢不振則臨危難。昔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蓋如此言!”


    南漢不同於兩漢,南漢興起於吳楚,加之為安撫士族,南漢有不小的冗官問題。且除冗官之外,南漢更要麵臨北方強盛的鮮卑,以及關隴中遍布的羌胡。


    不僅於此,曆代開國皇帝無不是威望顯赫臨天下。即便是篡位的王朝,其依舊是君主治事。而南漢的政治生態畸形,在全曆史上獨一份,其由大臣主政,皇帝威望甚弱。


    在這種主弱臣強,內憂外患的開局下,大漢選擇雒陽,非常容易因缺乏外部環境壓力,進而將會產生政治上的惡性事件。


    今不論是為了解決鮮卑,還是說解決關隴胡化問題。在出於居安思危的考慮,大漢需要將憂患轉為動力,以保持君臣們齊心協力,朝著振興漢室昌盛的目標前進。


    在霍峻看來,西漢能連續有七代優秀的統治者,不能單從玄學的角度上出發,更應從西漢初期麵臨的內外環境下考慮。


    如以呂雉為例,她雖大封呂姓族人,但她依舊是保持著劉邦時期的政策,對外與胡和親,忍受書信屈辱;對內輕傜薄賦,推行貨幣改革。


    唐朝能維持強盛的國力,雖有雜糅胡風的因素,與早期內外環境也有關。突厥盤踞草原,朔方諸州淪為胡鄉;吐穀渾占據青海,威脅涼隴諸州。若有不慎,關中則為戰場。


    如以定都長安的漢唐為借鑒,兩國縱有高層發生政治動亂,或許因內憂外禍的問題,並未引起嚴重的大軍征伐事件。


    封建社會時期,南漢政治生態畸形,唯有利用憂患意識,或許才能強大興盛。如以雒陽為都,因為天下之中的地理環境,君臣反而安逸了,一旦發生惡性的政治事件,其結果難以預測。


    如以西晉為例子,不看其定都雒陽。在是否滅東吳的問題上,許多大臣從是否可平的角度上出發。然名臣山濤認為西晉可滅東吳,但卻不能滅東吳。


    山濤之所以會有如此矛盾的想法,非他不忍見兵戈。而是山濤看出西晉王朝的問題,因是篡魏而建的王朝,故開國則有亡國之象。如大族橫行、冗官嚴重、奢靡大行、治吏鬆弛等。


    故山濤認為天下唯有聖人,或許才能解決內外憂患問題。否則外患消失了,或許就有內憂產生。今西晉政治環境惡劣,不如留著東吳為憂患,時刻提醒西晉君臣。滅了東吳,反而不是件好事。


    國家需要危機意識,今選霍峻力薦長安為都,則就看重了長安當下的環境,這才能激發南漢君臣的治國向上之心。


    當然了,其中選長安為都,也有保持士兵戰鬥力的原因。南漢以吳楚的基本盤,因距離遙遠問題,之後選士兵不可能從南方去選。故而除了將精銳士卒遷到京畿之外,更要從周圍州郡去選拔。


    關中羌胡眾多,繼而影響關西民風剽悍,南漢可以恢複兩漢舊製,選六郡良家子為卒,從而保障南漢日後的士兵戰鬥力。


    聽著霍峻闡述的選都大論,諸葛亮撫扇而歎,說道:“孟子之言不假,國無患則亡。都雒陽,得四方之利,放馬歸山,文盛而武衰。季漢欲大興天下,唯居安而臨危難,令君臣日夜憂思,不敢忘國。”


    “善!”


    霍峻抿了口茶,笑道:“雒陽雖好,但嵩、邙不及殽函、終南之阻,澗、瀍、伊、洛非有涇、渭、灞、滻之雄。關中據百二山河之險,內有千裏沃土,外有四塞之關,得雄兵,有胡馬,足以威天下。”


    常說自中漢以來,長安飽受戰事折磨,百姓凋敝,戶籍銳減。但關中地理環境在那,遷吳楚精兵與關東大族入關中,將極大充實關中人口,加以勵精圖治,僅需幾十年,關中將會繁榮起來。


    隋唐時期的關隴為何突然興盛起來?


    不是西魏、北周留著底子好,而是隋文帝為了大興長安,將大量關東人口移入關中,前前後後至少有二十幾萬人,否則關中安能大興?


    諸葛亮有了主意,說道:“今北地、上郡、河西諸郡淪為胡鄉,朔方各郡被鮮卑所據。而今欲以關中為都,需重修關中四塞,整頓北疆防線,則識大略軍事者莫能為。”


    “然也!”


    諸葛亮露出狡黠之色,說道:“霍相國既欲以長安為都,今不如西行,為國營建長安城,督修北邊軍備。”


    “嗯?”


    霍峻頭冒問好,指著自己說道:“孤已將國事交於君,君安能命孤西進?”


    諸葛亮撫扇而笑,說道:“試問相國,理政者是否為亮?”


    “然也!”


    說著,霍峻瞬間明白過來,不悅說道:“孔明安敢欺孤?”


    “嘿嘿!”


    諸葛亮露出幾分狡詐,說道:“如相國為主輔,君為大計,當西赴營建長安;若亮為主輔,君受教令,當西赴營建長安。”


    “諸葛孔明!”


    霍峻哭笑不得,說道:“你欺孤也!”


    諸葛亮神情放緩,懇求說道:“亮初掌大權,分身乏力,今將滅魏,已無精力營造國都。今勞煩相國暫出,助亮一臂之力,更為大漢長久之計而思。”


    “罷了!”


    霍峻語氣鬆了下來,說道:“今天下初安,僅憑孔明一人分身乏術。如君所言,北疆軍事非有大略者不能為。”


    頓了頓,霍峻強調說道:“然勞孔明謹記,僅此一次,再無二次!”


    “自然如此!”


    諸葛亮舉起茶盞,以茶代酒,向霍峻表示感謝。


    接下來,諸葛亮與霍峻聊及了冀州問題。


    因考慮冀州郡多,且各郡人口戶籍也多,為了削弱河北士族,諸葛亮打算將從冀州析出趙州。


    趙州者,冀州之西壁。趙、魏、廣平、巨鹿、常山等五郡為轄郡;冀州者,舊州之東壁,轄郡有安平、河間、渤海、清河、館陶、中山等六郡。


    將舊青州所有的平原郡、樂陵二郡,重新還給齊州。冀州諸郡被三州瓜分,這將極大削弱了河北士族的力量。


    今大漢在中原地區有十州,河北有五州,冀、趙、幽、並、齊;河南有五州,兗、豫、魯、徐、青。


    ps:今天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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