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當王淩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入洛陽,朝野非是震動,而是引起恐慌。


    因習慣性兵敗,曹叡無脾氣可發,得知王淩兵敗覆沒,僅是長歎口氣,便招眾臣入宮,緊急商議軍事。


    宮內,曹叡沉著臉而坐,眾臣分列左右,氣氛格外的沉重。


    司徒陳群臉色憂愁,念及當下形勢,不時為之憂歎。


    今下如此情形,別看曹魏尚有河北三州,河南、關西諸郡,但國中已無可用之兵。百姓人力有限,做不到無限製供應。


    即便是抓了幾萬男丁,缺乏訓練的他們,遇上精銳的漢軍多半也是白給。且別說曹魏戰敗的兵馬,會被漢軍吸收為用。


    不僅是陳群唉聲歎氣,當下尚書令陳矯徹底的繃不住了。之前諸葛亮兵勝潦口,斬殺張郃,他還能忍受,畢竟司馬懿大軍尚在。


    但隨著孫權、王淩的兩大軍團覆沒,霍峻在河南的勢如破竹,讓他徹底對曹魏的未來失去信心。


    或許過不了多久,霍峻將能兵臨洛陽!


    見眾人沉默不語,曹叡主動問道:“今王淩兵敗身亡,自泗水向東千餘裏間,無大軍強將可用。若霍峻率兵西進,不日將能兵臨洛陽,諸君有何高見?”


    麵對曹叡的詢問,朝堂鴉雀無聲。


    少許後,高堂隆起身出列,說道:“陛下,恕臣鬥膽而言。臣為泰山平陽人,今臣鄉梓被霍峻所據,故有鄉人來信。”


    “言霍峻兵入泰山,兵馬秋毫無犯,委任州郡長吏,放降歸鄉勞作,以寬法治城鄉,能得百姓之心。故所到之處,齊魯百姓無不歡迎。不畏項羽之粗治,唯恐敵行漢祖之所為。”


    “今王車騎兵馬覆沒,洛陽再無餘兵可用,霍峻長驅洛陽,國無餘兵可用。洛陽如被霍峻所據,則關西不能保存,卻不知陛下能往何處?”


    說著,高堂隆作揖而拜,說道:“連年戰伐,民不聊生,屍骨曝野,旱蝗臨世,國無囷倉,行無裹糧,魏將難存。恕臣鬥膽進諫,陛下不如舉國而降漢,免蒼生塗炭,得裂土分茅,存子嗣血脈,或為正道。”


    曹叡任平原王時,高堂隆為講師授學。今高堂隆出麵勸降,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為了曹叡著想。


    如果霍峻似項羽那般不得人心,他們或許會轉危取勝的希望,但霍峻穩紮穩打,沿途廣收人心。即便曹魏能守住洛陽一時,但卻不能永久守住洛陽,更別說對手還是戰無不勝的霍峻。


    今曹叡如果降漢,漢為了降服中國,贏得民心,必定不會趕盡殺絕,而會封侯拜公。如果負隅頑抗到最後,恐曹叡會身死族亡,漢趁機趕盡殺絕。


    高堂隆此言一出,在場眾人臉色皆變。


    吳質指鼻罵道:“無恥儒生,膽敢賣國求榮。今王淩雖是兵敗,但國中甲兵尚有二十萬,地有數千裏之廣,如何不能與賊抗衡。”


    “陛下,臣請斬高堂隆,以威心懷不軌之徒!”


    吳質雖有雜念,但卻忠於曹魏。今在他看來,隻要河北尚存,曹魏就有與南漢抗衡的根基。


    曹叡麵露不滿,但卻未發作,而是冷冷說道:“朕念卿過往之功,暫免卿無心之語,速速退下,今後無詔,不得入朝。”


    “多謝陛下寬厚!”


    蓋知曹叡正在氣頭上,高堂隆歎了口氣,拱手行禮而退。


    待高堂隆被趕出朝堂,曹叡振作精神,問道:“今當如何是好?”


    辛毗沉吟少許,說道:“洛陽雖有八關,但卻為四戰之地。今兗州無兵可用,陛下若固守洛陽,則將身陷兵戈。以臣之見,陛下不如聚河南之兵以奔河北,河北有民千萬,供出官賦,取以給兵,或可一戰。”


    “昔世祖借河北複天下,陛下勵精圖治,何不能效行其事。陛下移都鄴城,令選大將固守洛陽,借京畿之險以抗賊兵。陛下廣募兵馬,囤積糧草,南征中原,或能退敵。”


    辛毗的意思明顯,別看洛陽有八關之險,但今兗州無兵可用,根本阻擋不了霍峻大軍。今不如遷都鄴城,招兵買馬。另讓大將坐鎮洛陽,慢慢消耗漢軍。


    如果漢軍打不下洛陽,加上曹叡從河北襲擾漢軍,其多半將會撤走,屆時曹魏可以憑借河北之力複國。


    “辛君所言有理!”


    吳質拱手說道:“陛下,霍峻以霍篤、霍範出河北,欲有剪除我軍根基之念。今不可順其意,陛下當率諸公遷都鄴城,蕩平河北諸賊,擇選大將固守京畿,行裏表並發之舉。”


    “遷都鄴城?”


    曹叡露出深思,以當下形勢來看,曹魏欲苟延殘喘,除了遷都鄴城再無別的方案。


    “今選何人守京畿?”曹叡問道。


    “驃騎將軍忠君為國,其帳下兵馬有數萬之眾,陛下不如令驃騎將軍固守洛陽。”辛毗說道。


    “不可!”


    衛臻當即說道:“陛下移駕鄴城,安能無大軍可用?驃騎將軍為我國之大將,令其困守孤城,當自斷一臂。以臻之見,陛下不如令豫州刺史滿寵退守洛陽,令驃騎將軍率軍護駕至河北,方能肅治河北。”


    說著,衛臻語氣加重,說道:“今戰事緊急,陛下宜當早做決斷。如待霍峻西進而遷都,則河南諸軍不能存複。”


    霍峻兵馬從西而進,舟舸一旦入了黃河,憑借南漢善水戰的優勢,那麽曹魏在河南的兵馬,將會陷入無處可逃的境地。曹叡當下必須盡快決斷,不能有任何猶豫。


    曹叡起身踱步,擔憂說道:“今驃騎將軍與諸葛亮對峙,當下若撤,豈不讓諸葛亮有所察覺,豈能全身而退?”


    “借許昌之險可拒諸葛。”


    吳質無視眾人的目光,當即說道:“昔武皇帝以許昌製衡中原,今可命勇將固守許昌。驃騎將軍走陽成大道入洛陽,時憑許昌之固,足以據諸葛之兵。”


    “可行!”


    曹叡微微頷首,說道:“令滿寵撤至洛陽,鞏固京畿諸關;再令司馬懿渡河北撤,蕩平河北諸寇。”


    “不僅於此!”


    吳質盡情發揮著才智,說道:“陛下可派使臣出使鮮卑,向軻比能深明利弊,求其發兵助我。”


    “向軻比能求援?”


    曹叡略有遲疑,說道:“魏與鮮卑爭鬥多年,軻比能助漢犯我,今安會助我禦漢?”


    “不然!”


    吳質捋須而吟,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昔軻比能之所以犯我,因我大魏屢阻軻比能統一漠南。當下軻比能已統鮮卑諸部,當畏漢一統天下,行北擊匈奴之舉。”


    “中國不能一統,則漢魏皆有求於鮮卑,軻比能得兩家之利,鮮卑勢力遂是強大。故如能向軻比能深明利弊,鮮卑豈會助漢一統天下?”


    吳質雖不長於軍事,但不得不承認他對政治的嗅覺好。


    鮮卑以匈奴為前事,故軻比能絕對會擔心大漢一統天下。畢竟他之所以助漢,本質上是想打擊曹魏,以便自己一統漠南。


    當下軻比能統一漠南,反而輪到他擔心大漢會統一天下,進而與自己紛爭不休。如果能讓中原保持分裂,鮮卑則能向兩家索要利益,豈不樂哉!


    曹叡停下腳步,猶豫說道:“僅憑言語恐不足以動鮮卑之心!”


    “此事易爾!”


    吳質踱步幾下,說道:“陛下割西域與鮮卑,足以令軻比能動心!”


    辛毗若有所思,說道:“西域諸國林立,商賈雲集。昔匈奴得西域而興盛,今準鮮卑得西域,軻比能必然大喜。”


    草原缺少許多物資,如鐵器、糧食、箭矢、甲胄難以自我生產。


    西域作為東亞與中、西亞聯絡的交通要道,與中原王朝存在絲綢之路,與蒙古草原、東北亞存在毛皮之路。


    西域諸國林立,胡人可以通過武力控製,從而榨取經濟利益。


    如匈奴時期占據西域,通過壓榨西域商路,可以源源不斷獲取鐵器、箭矢等物資,強化自身的武力。


    這便是為什麽遊牧民族一旦興盛,除了占據河套地區外,還會向西域進軍。


    至於曹魏為何舍得西域,其道理非常簡單。


    南漢都占據隴右了,通往涼州的道路斷絕,西域的利益與曹魏無關,為了防止南漢通過西域獲利,不如反手賣給鮮卑。


    “好!”


    曹叡以拳擊掌,沉聲說道:“割西域與鮮卑,求兵為援。”


    “諾!”


    陳群微歎了口氣,以微弱不可聞的音量,說道:“孝武皇帝所開之業,不複為國之所有!”


    衛臻皺了皺眉,對割西域與鮮卑的操作略有不滿,但考慮到形勢問題,並未多說什麽。


    頓了頓,衛臻問道:“我軍遷都鄴城,關中之軍如何是好?”


    曹叡沉吟少許,說道:“讓大將軍根據形勢自奪,或據關中自守,或率兵入河東。”


    關中有四塞之險,如果漢軍不集中兵力向關中下手,以曹真兵力尚能自保。深思之下,曹叡決意放權與曹真。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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