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寂靜,道士們瞠目,煉氣道徒們戰栗。


    樂老也是定睛瞧著許道,還沒有迴過神來。但是下一刻,殺豬般的慘叫聲繼續響起來。


    許道雖然將肉芽道士捆住了,但是對方畢竟是個凝煞道士,也隻是受了重創,而沒有氣息奄奄,其勉強將墨魚鎖鏈掙脫開幾絲,口中嘶吼不斷:“豎子,某要殺了你!”


    慘叫聲和咒罵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許道這個被罵的人還沒有說什麽,其他的道士先是輕笑了起來。


    “都成這個樣子了,還敢大唿小叫,若不是此地是潛龍閣,道友你恐怕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樂老也從驚懼中迴過神來,他先是看了眼自己的雙掌,麵上陰晴不定,但終歸是換上了一副笑臉,主動拱手衝許道說:“道長好法力!精純如許!”


    許道頷首,客氣道:“樂老過獎了。”他頓了頓,麵帶笑意的說:“就是不知貧道這點微末粗糙的道行,能否入閣下主上之眼,入這潛龍閣,效力一番?”


    見許道主動提及此事,樂老眼底裏露出幾絲喜意,剛剛產生的一點陰鬱頓時煙消雲散。他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肉芽道士,神識動彈。


    嗖的,許道來時的方向立刻就衝出了兩個身影,皆是魁梧粗壯,身上的氣息也是強橫,隻是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中,讓人看不清具體的麵孔。


    這兩人架起地上的肉芽道士,將對方直接抓起,然後麵向樂老,露出一副等候下一個指令的模樣。


    樂老朝著周遭的看客拱手:“這位道長雖然跋扈,但是在我潛龍閣受創,我閣必然好生安置,奉給上等傷藥以作調養。”


    他又目視那肉芽道士,拱手說:“本月海市就要結束,浮槎即將啟程,煩請這位道長繼續暫留,等到下一個站點後再行離去,也方便道長在海市中養傷。正常食宿花費之內的,本閣一概負責。”


    周遭人等聽見樂老這番處置,都點了點頭,有人趁機奉承到:“樂老此舉甚善!潛龍閣果真大氣。”


    亦有人議論:“這家夥走了狗屎運了,能白吃白住好上一段時間,就算隻是住馬廄,也能節約不少錢糧。”


    許道聽見,心中的一點顧慮也是忽地消散。


    在樂老這番言語中,肉芽道士已經被定性為跋扈之輩,那麽許道擾亂潛龍閣的舉動,應當算不上大錯。或許多半還會如他心中預料的,此舉能展現他的實力,為他加入潛龍閣和今後在閣中的日子打開良好局麵。


    修道界中,終究還是實力為尊,光有潛力和技藝看不成。


    許道以百年的道行,輕易就能擒殺凝煞大成的道士,無疑是既有潛力、又有實力,不容小覷。


    樂老的心中所想,正是如此。他在處置好肉芽道士之後,就趕緊的讓兩個當值護衛,將人給帶下去,免得繼續在這裏擾人心神。


    隻是肉芽道士聽見安排後,明顯還是不服,咯咯掙脫著墨魚鎖鏈,也不知是想起來理論,還是想起來討打。惹得兩個護衛身上各自湧出一股陰寒煞氣,落在它的身上,讓它渾身僵硬,直直的被拖了出去。


    許道瞧見兩個護衛身上冒出的煞氣,小小的吃驚了一番,心中暗道:“這潛龍閣果真頗有底蘊,竟然能凝煞道士如此聽令行事,幸好剛剛沒有太過造次。”


    有兩個凝煞護衛控製敵人,許道心中一轉,便將捆綁在對方身上的墨魚鎖鏈收迴,仍由對方被拖走。隻是在收迴法器的時候,他悄悄的在肉芽道士身上種了個標記。


    眼下在海市,許道沒法斬殺對方,隻能勉強留個標記,至於之後能夠尋見對方,斬草除根,就隻能看對方愚蠢與否,或者是看天意了。


    另外一邊,樂老站在場中,喊話到:“今日閣中著實是怠慢諸位道長了,竟然讓道長們等待如此之久,老朽已經發出傳音符,讓極為同僚趕來,加快考較的速度。”


    此人開始安撫看熱鬧的築基道士,有道士聽見,嚷嚷到:“加快速度有何用,趕緊的讓咱家入閣才是,在下身上一把子的力氣,可比剛才那憨貨厲害得多。”


    可是有道士循聲看過去,卻發現嚷嚷這人的修為剛剛凝煞,身上氣息也不凝實,隻是長得油頭粉麵的,給人一種青樓常客的感覺。


    道士們有哄笑起來,也有人自賣自誇,還有人趁機討要符錢,眾生百態。


    堂中煉氣道徒們,本是戰戰兢兢的,被許道和肉芽道士剛剛的鬥法嚇了個半死,此時瞧見了道士們市儈庸俗的一幕,頓時心中複雜,發覺築基境界或許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恐怖。


    樂老看著場中依舊混亂的一幕,他搖頭失笑,又點了幾個煉氣小廝,讓對方振作精神,伺候好在場的諸個道士,然後便隔空衝許道邀手:“道長、請這邊來!”


    許道點頭,如言跟上對方的腳步,並將墨魚鎖鏈收入袖中,安穩的覆蓋在了身上,既是護衛自身,更是遮掩氣息。


    他剛才之所以能夠輕易的重創肉芽道士,其實還是不經意間動用了體內另外一半的武道修為,幸好他的武道法力和仙道法力早已經融為一股,再加上出手短暫,這才沒有暴露他的底細。


    若是爭鬥的再久點,恐怕他就會漏了馬腳。


    樂老邀請著許道離開大堂,又穿過了一條迴廊之後,來到了一方階梯處,向樓上走去。這階梯頗長,兩人步行走著半盞茶的功夫,居然還沒有走到更上一層樓。


    許道詫異的看向樂老。


    樂老察覺到,適時地解釋說:“此梯並非通往二樓,亦非三四層,而是直通第七層,故頗是棉長了些。”


    許道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並且眉毛微挑,出聲:“閣主可是就在第七層。”


    樂老搖頭,說:“非也,閣主日常皆在第八層。但第八層乃是閣主的清靜之地,並無階梯通往,我等隻能先趕到第七層,再行通報。”


    很顯然,想要進入第八層,隻能踏空而行。


    但海市雖然沒有嚴禁道士們浮空,但浮空的高度最多九丈,如潛龍閣這等建築,其寬闊大氣,八層之高早就超過了九丈。


    許道對此並沒有太過在意,隻是在心中猜測此潛龍閣會不會是百裏浮槎之上,靈氣最為濃鬱的節點之一。否則的話,此潛龍閣主為何會選擇在閣樓之上閉關,而非另外找個真正安靜的地方作為居所。


    他就此在心中暗自揣度起,對方究竟會給他安排什麽樣的洞府。這些天裏,他雖然沒有自己跑去租用洞府,但依舊是通過客棧掌櫃了解了一番。


    百裏浮槎中上好的靈居洞府,全都在潛龍閣等四方堂口的手中,並不直接對外租用,想要使用便隻能加入其中。傳聞此等靈居洞府,其靈氣充盈之程度,讓不少道士竟然願意在空閑的時候,將洞府轉租出去,以賺取符錢。


    這讓許道不由的期待起來,他接下來就要著手凝練黃泉煞氣,雖然已經有過凝煞經驗,此番在讀凝練煞氣屬於十拿九穩,但閉關所在洞府的靈氣越是充盈,越是方便他布置一些手段,更能方便他日後的經營使用。


    兩人打開了話匣子後,一邊寒暄談論,互通姓名,一邊緩慢登樓。


    在耐心的行走片刻後,許道終於是來到了一方更是寬大的地方,其中的布置比之一層更是精致淡雅,沒有太多的人,同時也安靜不少。


    樂老引導著他來到了一方茶室般雅間,先是邀請許道入座,然後拾起桌幾上的玉質鍾磬,輕輕瞧了瞧。很快便有小廝恭敬走入茶室,奉上了糕點和茶水。


    見對方並不急著通報那所謂的閣主,許道雖然不知道對方賣著什麽關子,但也沉得住氣,捏著茶杯,靜靜的品著茶水,偶爾和對方搭一句話。


    哢嚓!茶室當中突有聲音響起,樂老抬頭訝然說:“咦!閣主今日兒迴應的如此及時。”


    他還笑看了許道一眼,低聲說:“應當是知曉是徐道長前來後,這才怎麽及時。平常有新人入閣,閣主都懶得見麵,還得老朽好生安撫一下新人。”


    “徐道長”便是許道謊報給對方的姓名,他胡謅了一下,姓徐名德,平平常常。


    很快,許道便知道那“哢嚓”一聲究竟是什麽了,並非是有人在敲門、摔東西,而是整個茶室都晃動,挪移起來。


    哢哢的機關聲音響起,許道抬著茶杯,杯中水晃蕩不已,兩人所做一側的牆壁挪動,固定的往某個方向移動。


    一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變化之後,移動一側的牆壁,霍然洞開,變得空蕩蕩,整間茶室已然隻剩下五麵。


    許道在蒲團上,往身側的空蕩蕩看去,頓覺居高臨下,還有大風吹拂而來,讓他的發絲晃動不已。


    樂老這時一正衣冠,麵色不再如剛才那般調笑,而是用目光示意:要見正主了。


    許道也提了提精神,想瞧瞧所謂的潛龍閣主究竟是何方人物,他在海市之中打聽過,但所獲頗少。


    突地,他發覺吹進茶室中的風越加的大了,讓兩人的衣袖都晃動不已。


    這時候,許道側目望去,瞳孔定住,目中充斥一巨物。


    一根碩大的鐵柱插在外邊,下方漆黑,深不可見多少丈,上方漆黑,亦是高不可見多少丈。但此鐵柱並非許道在意的,他在意的是盤踞在鐵柱之上的巨物。


    一塊又一塊巨大的鱗片鑲嵌攢動,將鐵柱箍的緊密,自底部盤旋而上,沒入同樣黑幽幽的高處,潛龍閣第八層。


    僅僅許道目光所能瞧見的這段鱗甲身軀,其粗大之程度,已經是超過了整間茶室。


    樂老望見此盤繞鐵柱的鱗甲巨物,連忙轉過身子,打了個稽首:“老朽參見主上,今帶徐道友入閣,煩請主上指示。”


    話音剛落,一股龐大駭然的神識,立刻就落在了許道的身上。


    兇悍的獵食者氣息劈頭而來,讓他頭皮發麻,恍惚感覺頭頂的黑漆漆之中,正有兩隻猙獰巨目,死死的盯著他。


    “龍耶?蛟耶?”


    許道心神跳動,他這時也霎時間明白過來,吹入茶室的大風並非是從樓底吹起,而是從樓上吹來,盤旋於黑暗之中,是那鱗甲巨物的唿吸吞吐!


    幸好許道早已經不是曾經白骨觀中的區區道徒,他沉默著,舉止如常轉過身子,朝著巨物打了個稽首,聲色從容的開口:“貧道徐德,見過閣主。”


    許道目視對方的鱗甲身軀,發現其色竟是六彩,光華瑰麗,形如織錦,華貴的攝人心魄。


    欷、籲!


    氣流在鐵柱周圍盤旋,整幢潛龍閣高深莫測,使得盤踞於閣中正中心的潛龍閣主,同樣也是高深莫測,對方連麵孔都沒有露出。


    許道盯著對方,發現自己看不破對方的道行幾何,他默默在心中暗道:“此等人物,竟然還沒有結丹麽?”


    壓迫感越來越重,大風竟然刮得他體表都生疼,幸好對方沒有動用罡氣,否則隻是被對方的唿吸吹打幾下,許道的龍種肉身恐怕恐怕都得潰爛。


    良久,巨大鐵柱上方傳來更大風聲,唿嘯震動,仿佛並非是從第八層樓閣傳下,而是從九天之上傳下:


    “可。”


    僅僅距離一層樓的許道,察覺到身前的桌椅震動不止。


    旁邊的樂老聽見,立刻應諾唿到:“謹遵閣主令,徐客卿享一等待遇。”


    他轉過頭,笑看著許道:“恭喜徐道長了,閣中道士待遇大致分為三等,一等立根,二等凝煞,三等煉罡,道長一入閣便享受煉罡待遇了。”


    許道聞言微怔,並沒有立刻迴應對方,而是望了望身前粗大的鱗甲巨物。對方已經撤去神識和壓迫,但仍舊在唿吸吞吐之中,不動自威。


    兩人端坐在旁邊,形體細小,仿佛鳥雀一般。


    ………………


    半日過去。


    見過潛龍閣主,得了“可”字之後,許道立刻就享受到了潛龍閣應有的上等待遇,衣食住行,處處都被安排。


    他再度坐下時,已然是在一方靈氣充盈的洞府之中,其所在位置積土成山,有靈池水流、香草貴木,無一處不精致,若是在海市中租賃,日費得百錢。


    但是許道坐下後,將這些雜事拋之腦後,沒有太去在意,他迴想著那潛龍閣主的聲勢,腦中想到:“此等氣勢,方才是立誌丹成上品者該有的。”


    許道望著精致的洞府靈居,他想了想,抬手便封了整個洞府,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立刻閉關,凝練黃泉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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