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思緒翻滾,許道望著金麟道師等人,暗自冷笑起來,但是最終卻又不由的麵上一歎。


    銀凰道師和玉瓏道師兩人,他不敢保證,但是金麟道師其人,此前卻是頗具仙真氣度。且自從許道進入道宮以來,對方無論是對莊不凡等師徒一脈,還是對於他許道,都是極具長者風度,大方友好。


    如今一役,金麟道師卻變成了如此的模樣,實在是讓許道心情複雜。


    許道抬頭,看著巨大金獸的瞳孔,發現對方的目色越發猙獰,口中吼叫連連,非人的意味感更重。


    四蹄金獸奔騰在空中,模樣瘋狂:“恨恨恨!可惜!”


    好在它似乎還保留有理智,眼神中的掙紮感也是越來越重,不斷和心中的癲狂鬥爭。


    “梟!”一旁銀凰道師飛舞著,身上抖落下一捧一捧鬼火,尖叫著說:“列位,既然眼下西海入侵已是事實,我等不若收拾家夥事,趕緊逃才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可!”一聲冷厲的叫聲響起,卻是那巨大純白的蛟蟒開口。


    它環顧著吳國的天地,目中光芒大現。


    銀凰道師聽見了,還以為對方是舍不得吳國中的眾多人口,厲笑幾聲,叫到:


    “也可!趁著那大家夥還沒進來,我等可以多收拾點家什再走。”


    它話聲一落,便撲騰著翅膀,渾身鬼火洶湧升起,尖嘯連連,便準備和降臨吳國的大軍爭奪人口,趁機多吃幾口。


    可就在它要走人的時候,巨大金獸阻攔在了它的跟前。


    金麟道師搖晃巨大頭顱,嘶聲吼道:“銀凰,莫要忘了你我的身份!勿要臨陣脫逃!”


    玉瓏道師所化的白色巨蟒,也是轉過頭顱,其豎起的瞳孔緊盯著銀凰道師,口中尖牙露出,釋放出冷烈的氣勢。


    三股無形的氣機在空中交鋒,使得站在山海圖上的許道和白骨觀主,麵色隱隱變化,感覺腳下的圖畫都翻滾。


    不知為何,幾息過後,銀凰道士口中冷哼,它冷眼打量的玉瓏道師和金麟道師兩人一眼,道:“也罷,蒙受黃天之恩,自當報效一二。”


    話聲說完,它仰天尖嘯,重新將目光對準天穹上的龐大人臉。


    見銀凰道師留在了原地,金麟和玉瓏兩人方才收斂身上的氣勢,也隻是望向天穹上的人臉。


    其中金麟道師大喝:“我等雖然未成元嬰,但也隻差半步了,今日戮力搏殺,自有一線生機可尋!”


    “若是無可奈何,到時候再攜帶著門人遠走而去,也不遲。”


    唿嘯中,它還釋放出龐大的神識,和身旁的玉瓏銀凰兩人商量起細則,並將神識落在了山海圖上,企圖遙遙唿喚迴道宮中人。


    嗡嗡!


    許道兩人腳下的山海圖變化更甚,顫鳴翻滾之間,一道道靈光從其中升起,結成了光柱。


    光柱有幾十上百道,其中每一道都出現了道宮道士的麵孔,或是持劍長嘯、或是駕船飛駛、或是奮爪廝殺、或是躲躲藏藏,種種麵孔一一閃現而過。


    轟!幾十上百道光柱組合在一起,轟的盤旋衝天,結成了一道撐天立地的光柱。


    其基底部是洱海中殘破的水塢,頂點則是裂縫越來越大的蒼穹,仿佛燈塔一般聳立在吳國當中,無論大小生靈皆是抬頭便可望見,光照萬裏。


    兩道重疊的吼叫聲響起,在整個吳國天地中迴蕩不止:


    “國破家亡,諸弟子聽令,速迴道宮,助我等斬殺來敵!”


    銀凰道師也附和出聲:“速迴道宮!”


    幾十上百道光柱中,所有道宮道士的麵色都變化,齊齊轉過頭,望向了道宮所在的方位。


    許道旁觀著,在其中發現了莊不凡等人的麵孔,對方幾人正法力沸騰,要撲向幾隻落入城池中的妖物。


    當聽見了道師們的召喚之後,莊不凡的臉上閃過猶豫,但終究還是一震飛劍,棄了城中的妖物,趕緊招唿著周邊幾個道友,往道宮方向奔來。


    瞧見這一幕,許道頓時明白過來,為何莊不凡幾人明明也隨著他迴了道宮,卻在百船水塢殘破時,一個人都沒有看到,應是被再度派出去罷了。


    他腦中閃過念頭:“或許道師們下令伐山破廟,也不隻是為了掃清反叛散修,更是為了讓道宮道士分散鎮壓四方,好迎接西海大軍的來襲。”


    許道這個猜想很可能正確,畢竟眼下西海大軍就像雨一般落下,即便三位道士真能突破到元嬰境界,也一時騰不出那麽多手來收拾敵人。


    而一旦讓西海大軍占領了吳國全境,即便道師們已經“堅壁清野”,一個凡人都不剩。


    到時候西海大軍也能占領了各地地脈,布下陣法。如此即便是將鯤鯨成功阻擊在外,可國內失守,依舊會失敗。


    隻是很可惜的是,道師們的想法雖好,但趕不上變化。


    此次西海大軍提前入侵,它們不僅沒能吞掉全國的人口、突破到元嬰境界,還隻能先將道士們喚迴。


    畢竟與其讓道士們白白折損於各地廝殺,還不如先叫迴來幫助對陣大敵,救急要緊。


    霎時間,吳國各地風起雲湧,所有的道宮道士,甚至包括尚存的吳國散修道士,全都齊齊的往山海圖所在區域奔來。


    四方天空上,除了雨般落下的西海道人之外,更有吳國道人一往無前的飛舟飛劍飛梭。


    所有人都奮力奔走,生怕遲了半步。


    眼下天傾似的災禍來臨,即便是不清楚緣由、無論道宮中人與否,吳國道人都明白,他們隻能將希望放在道宮身上,先躲過一劫再說。


    而西海入侵的大軍們,似乎被各方城池中的東西所吸引,個個貪婪急切,壓根就沒有想著去阻攔吳國道人的奔走。


    雙方的氣機竟然涇渭分明,你來我往,並未大規模摩擦碰撞起來。


    金麟道師幾人在召喚了道宮道士之後,口中嘶吼不定的叫聲,終於也停息下。


    它們也不再奔騰飛舞於山海圖的上下四方,而是聳立在山海圖的旁,氣勢沉澱,默默地醞釀起什麽似的。


    山海圖的周遭,詭異的安靜下來。


    吳國各地道士們,在竭力往洱海方向趕,西海的大軍們,則是繼續鑽過裂縫像流星般落往四方。


    隻有許道和白骨觀主兩人,如三位道師般靜著。他們站在山海圖上,越發的大氣都不敢喘。


    兩人都深知眼下的時刻,隻是狂風暴雨即將到來前的寧靜,一旦道士們和西海真人做過起來,四周立刻就會天翻地覆、海煮山塌。


    可即便知道如此,他們倆又有何辦法……僅能默默等待罷了。


    雖說如此,許道還是腦筋急速轉動,想要為兩人找出一條生路。


    不得已,他再度將目光望向了腳底的山海圖,目中神光大現。


    山海圖能夠僅憑自個,便阻擋元嬰真人至今,若是再進入其中,庇佑他們兩個免受風波的話,應是輕輕鬆鬆。


    至於進去之後又該如何,那便是之後的事情了,兩人現在還是先活命下來再說。


    許道當即神識竄動,將這個想法連忙說給了白骨觀主和尤冰:“道友,眼下形勢危急,我等還是先迴山海圖中躲一躲。”


    白骨觀主收到他的神識傳音,也從種種震驚中迴過神來,極度擔憂自己的處境和下場,其僅僅遲疑片刻,便猛地點頭。


    可最關鍵的問題又出現了,他們如何才能走進去?


    兩人是被山海圖踢出來的,唯一的信物斂息玉鉤,如今也在鯤鯨真人的口中,即便是許道自己,一時間也想不出踏入山海圖的法子,更別說白骨觀主了。


    就在許道目中焦急的時候,他的麵色突然定住了,口中幹咽一下,然後動作僵硬的抬頭,往身前看去。


    一雙猩紅帶血的巨大眼珠,正緊緊的盯著他,目中映出了他全身模樣,其中的惡意和掙紮交織不斷,仿佛要將許道淹沒掉。


    沉重的聲音在許道耳邊響起:“道士許道,爾可有話說?”


    是金麟道師,對方低下頭顱,定睛打量著許道。


    道師的神識也壓在許道身上,讓他心頭沉重,竟然升不起一絲反抗的力度。


    與此同時,另外兩股神識也落到了他的身上,肆意的打量,但隻是一沾即走,然後落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白骨觀主站在許道的身旁,對方的模樣比許道還要不堪。


    此人的修為雖然比許道高,但在玉瓏、銀凰有意的打壓下,竟然連頭顱都抬不起來,隻能低著頭,渾身戰栗,麵露猙獰和不甘。


    另外一邊,許道聽見了金麟道師的問話,心中微歎,不知該如何迴答。


    直到剛才,他心中都還慶幸,三位道師似乎無暇顧及他們,可是現在,這種可笑的慶幸立刻就被打破了。


    並且道師們看過來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三位道師眼中的惱怒和憤恨。


    很明顯,是三位道師在懷疑他倆,以為西海之所以能提前入侵,與他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畢竟最近時日,整個仙園就隻有許道和白骨觀主兩個道人在。如今事情突變,除了可能是他們,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若非許道的手中有斂息玉鉤、若非白骨觀主心急,西海真人也不會得到斂息玉鉤,突然間就破開屏障。


    隻是望著三位道師眼中赤裸裸的怨恨、貪婪、不甘……許道心中複雜。


    他不知道拋卻對自己性命的影響之外,到底該不該為此事而感到懊悔。


    突然,許道的眼簾微抬,驚訝的發現金麟道師眼中發現了變化,對方滿目的猙獰中,竟然還有一絲詫異和欣慰閃過。


    悶聲響起:“不錯,看來真龍煞氣沒有給錯人。”


    原來是金麟道師意識到了他身上的修為變化。對方的話,也將玉瓏道師的目光引了過來。


    兩人就此打量著許道,不知為何,許道感覺對方兩人眼裏的惡意稍稍減少了那麽幾絲。


    可另外一股不善的話聲響起:“二位道友,你們誰先!沒意見的話,本道就先吃上一口,將這兩個壞了我們大事的家夥打殺掉!”


    說話者正是滿眼貪婪的銀凰道師,對方打量著白骨觀主和許道,目中覬覦不已。


    好在失去了玉瓏的鎮壓之後,白骨觀主的壓力驟減,她雖然自知不敵任何一人,心中絕望,但還是堅韌的抬起了頭顱,和對方對視著。


    金麟和玉瓏聽見銀凰道師的話,兩人眼睛都沒有眨,隻是自顧自的打量著許道,互相用神識交流著。


    銀凰道師見狀,便伸出脖頸,興奮地張開尖利的鳥喙,嘶叫出聲,立刻就要往白骨觀主啄下去,先吃掉一人再說。


    “該死!”白骨觀主渾身寒毛豎起,但她的雙眉也豎起,麵上兇狠,一口銀牙咬緊,渾身的法力動彈,將腳下的白骨蓮座升起!


    就在兩人即將做過在一起時。


    嘩啦啦、哢哢的聲音響起,是鎖鏈被掙脫的聲音。


    隻見所有人的目光中,山海圖中的景象在變化,金色柱子上有東西扭動起來了。


    那條長著魚首的蛟蟒,麵上眉飛色舞。它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短時間內就將身上的鐵鎖鏈給褪了下來。


    搖頭晃腦中,魚頭蛟屍在山海圖中擺頭幾下,然後就像書蟲一般,沙沙哢哢幾下,輕易就在山海圖上咬出了一點微不可察的漏洞。


    它身子縮小,即刻探頭探腦的從這點漏洞中鑽出了頭顱。


    鑽出頭後的第一眼,魚頭蛟屍便望見了許道白骨觀主二人,以及他們頭頂上破碎的天穹。


    魚頭蛟屍先是一愣,然後便是大笑連連:“哈哈哈!緣分啊,可巧讓我逮著你們倆了!”


    “就憑你們兩個也想捆住本尊?再修一千年罷!”


    “死來!”魚頭蛟屍大喝。


    它目中殺意大盛,咆哮間便將身體變大,預謀要先一口將許道吞下,再一尾巴將白骨觀主打爛。


    可是當它的身形變得和人大,其兇悍的氣勢突然就萎蔫,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因為三道高高在上的目光,越過了許道和白骨觀主,齊刷刷落在這魚頭蛟屍身上,被它看見了。


    魚頭蛟屍艱難地抬起頭,口中卡詞:“土著金丹……元嬰???”


    它本來就醜陋的麵孔,霎時間就變得複雜無比,充滿了難以置信、懷疑人生、以為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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