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隨著白骨觀主,往洱海仙園所在的地方飛去,他的麵色寧靜如湖,但是心中已然有驚雷翻滾。


    微眯眼睛,許道瞥著身旁的白骨觀主,不知對方現在又在想什麽。


    很快,兩人便到達了水塢範圍的正中央。這一次來到這裏,許道並沒有感覺周圍有道士坐鎮,空蕩蕩的,連陣法都沒有。


    但是和前幾次相比,他感覺周遭給人的感覺更加壓抑,海麵平靜得像絲綢般,一點波折都沒有。


    無需許道或白骨觀主開口,捧在他手心的那張淡金色帛書便自行大放光明,跳出他的手掌。


    帛書變大,一扇金燦燦的大門當即從中間打開,露出了內裏水墨畫般的黑白世界。


    亭台、樓閣、欄杆、斷壁殘垣,還有三團帶有顏色的人形墨團,或坐或立,安靜的待在其中。


    白骨觀主盤坐在蓮台上,雙手從膝上拿起,左手拈花朝內作了一揖:“見過三位道友,叨擾了。”


    話說完,她便一甩袖子,蓮台推動,帶著許道往內裏飛去。


    再次進入仙園的過程,許道又感覺頭暈目眩,雙目中僅有金色流光盤旋閃過,一如之前般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進入其中的,也不知洱海仙園究竟是否就在海麵之下。


    更讓他感覺發懵的是,與此前的刹那昏厥不同,此番的頭暈目眩之感,竟是持久地出現在他腦中,讓他完全無法視物、打量四周,如同醉酒之人一般。


    許道心中急忙閃過念頭:“這是何故?是道師他們在施法,迷了我的神智?”


    強定心神,他鎮壓下心中的不安,默念清靜篇法訣:“人神好清……人心好靜……人性澄澈!”


    顆顆符種在他的靈台中閃爍,相繼綻放光明,使得他腦中的暈眩感退卻不少。


    許道再次瞪大了眼睛觀看四周,結果出現在他目中的,並非是以前見過的廢墟、也不是亭台樓閣,或者說雖然是,但並非真實的。


    一筆筆或濃或淡的墨痕橫列在他的眼中,簡單幾筆點就勾勒出了亭台樓閣、宮殿磚瓦,一如剛剛未仙園時看到的畫麵一般。


    他低頭俯視自己腳下,發現腳下的骷髏蓮台同樣是由濃墨淡筆畫出的,就連他自己的雙足,以及身上穿著的道袍,也都是水墨畫的樣式。


    旁邊有模糊不清的聲音響起:“觀主不遠千裏……我等有失招待。”


    “不敢不敢……”


    聲音雖然模糊,但許道還是從中分出是不同的人在說話,其中兩個主要交談的,赫然就是金麟道師和白骨觀主。


    他再一抬頭,便發現周遭正有四團顏色不一的人形麵對麵盤坐,其色彩,有金有銀有月白有光亮,在黑白單調的環境中格外引人注目。


    “是洱海道宮的三位道師和白骨觀主!”


    但是許道瞪大的眼睛,但充斥他眼中的依舊是四團彩色的模糊人形,僅有輪廓,完全分辨不出具體的五官。


    就連四個人口中交談的話,也都是含糊不清,仿佛是從極遠的地方被風吹過來一樣。


    聽不太清楚,於是許道一邊分心打量起自己。


    他發現處在這種畫紙似的環境當中,自個的身上也是黑白分明,不見半點彩色,一如周遭的亭台磚瓦等死物。


    這頓時就讓許道心中浮想翩翩:“此地究竟是何地?竟如壁畫般……莫非隻有金丹道師出現在這裏,身上才會有黑白之外的顏色?”


    他細細摸索著,突然發現自己身上並非僅由黑白二色構成,還有一點土黃色隱隱出現在他的腰上,不仔細觀察還觀察不到,細微的很!


    許道具體看過去,發現這點土黃色所在的位置是他的下丹田,且其閃爍之間,形體雖然細小,但隱約可見鉤狀的形態。


    “這是內天地中的斂息玉鉤!?”許道心中當即一驚。


    他連忙伸出手,遮擋在了自己的腹部跟前,讓這點隱約閃現的土黃被徹底遮蓋住,以免暴露了端倪。


    要知道周圍的白骨觀主等人雖是在對話,但四人的目光不時就會放在許道的身上,也在打量著許道的一舉一動。


    遮住身上的黃點之後,許道的心中念頭翻滾:“斂息玉鉤乃是舍詔信物,傳言中也是仙園鑰匙,如今就算是藏在內天地中,也還是有異象,肯定還有其他的作用。”


    隻是自從得罪了雷詔等部族之後,他便一直和道門中的宗族道士交惡,壓根沒能弄清楚五詔部族的信物究竟有什麽用途。


    而且也隻是雷詔等部族覬覦他身上的玉鉤,金麟道師等人渾不在意,其作用應該也沒有達到讓金丹覬覦的地步。


    但是不管怎麽說,許道還是老老實實的遮住了自己身上的黃點,免得被就在近處談話的四位道師察覺了。


    白骨觀主等人談話的過程並不短,期間還有股股神識波動著,氣氛也不太和平。


    隻不過這些和許道並沒有什麽關係,就算他擔心四人談崩、殃及池魚,眼下也完全無法做些什麽。


    其不僅無法做些什麽,反而還得繼續佯裝頭昏眼花,免得被對方知道他還保持著清醒。


    雖說如此,在許道處心積慮之下,他搖頭晃腦的,也將四周的景象納入了眼。


    “咦,除了白骨觀主和三位道師外,還有東西有色彩!”


    並且有顏色的東西不止一處,僅僅進入許道眼中的便有三處。而且在他的視野盡頭,最後一處的色彩似乎不止一點,像是比四個金丹道師的顏色加起來都要大。


    隻是此物光亮不足,十分黯淡,一動不動,死物般。


    許道心生好奇,他大著膽子,準備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扭頭看去。


    費了一番心思,等許道轉過頭後,果真如他所想,那團色彩遠比他看見的要大得多。隻是不等他看清全貌,青紫色的光芒便充斥了他的雙眼。


    “嘶、”許道口吸冷氣,頓覺雙目刺痛,不自覺的就流下淚來,止也止不住。


    不得已,他連忙扭過頭,並用手捂住自己的兩眼,好讓自己不再直視那團色彩。


    許道還感覺有四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對他的動作有些詫異,好在白骨觀主等人隻是看一眼就收迴了,並未太在意。


    “此物究竟是什麽,竟然讓我連直視都做不到,是傳聞中的仙園本體?”


    當許道準備等淚水止住了,再次嚐試扭過頭瞅看時,他身旁的談話聲卻戛然而止了。


    隻見那四團彩色的人影相互作了一揖,其中一道金色人影往圖畫中一指,其所指之處的圖畫刹那間由虛變實,波浪翻動,從壁畫狀態化作了真實的場景。


    亭台湧現,斷壁浮出。


    “此地乃是仙園中一處靈氣絕佳之地,還望道友不要嫌棄。”


    金色人影所指的,是一處略顯陳舊的庭院,連廂房大廳都沒有,僅有一處迴廊算是最完好。但比起四周的斷壁殘垣,此處無疑已經算是精致。


    而在金色人影這一指之後,許道眼中的景象都從圖畫蛻變為了現實,對方的麵孔也被他看清,正是此前與他打過照麵的金麟道師。


    至於站在金麟道師旁邊的兩人,則分別是身著銀袍的蒼老道人,和身著月白色的陰柔道人,前者是眾人離開道宮時見過的銀凰道師,後者應該是傳言中的玉瓏道師無疑。


    看清了三人,許道也感覺自己腦中的昏沉消去,他不止雙目清晰起來,聽覺也變得敏銳。幾個眨眼,許道就不需要再默念清靜篇功法。


    於是略微猶豫,許道眼中露出恍然之色,他連忙躬下身子,朝著跟前的三位道師唿喊:


    “晚輩許道,見過三位道師。”許道一連作揖三次,顯得誠惶誠恐的。


    三人盯著他,當中有人說話:“嘁!畏畏縮縮,好個沒膽色。剛才隻是被迷障了幾下,居然就雙目流淚,一點道宮體統也沒有!讓白骨道友見笑了。”


    說話這人的語氣可算不上好。


    許道聽著聲音,辨認出是那銀凰道師在說話,他在心中暗暗嘀咕,他可是第一次遇見對方,連得罪對方的機會都沒有過。


    好在現場還有其他的話聲響起:


    “我觀許道小友雖然修行日短,但修為不俗,心性也沒多大問題,剛才不僅是處在迷障中,小友心中也有所擔憂,畏懼白骨道友呢。”


    是金麟道師在說好話,對方笑著:“這樣罷,許道聽令。”


    許道來不及多腹誹,趕緊的就拱手。


    “此次你不僅探清消息有功,還請迴了白骨道友,功勞甚大,見你立根境界的功行圓滿,園中尚有一份真龍煞氣充裕,便賜予你凝煞使用,也望你近些日子能多提升修為,助於我道宮禦敵!”


    金麟道師顧看向左側的一人:“玉瓏道友,你看行否?”


    月白色道袍的玉瓏道士並未反駁,平淡的點了點頭:“可。多一分力,吳國便多一分自保之力。”對方輕抬手,虛點了一下許道的袖袍。


    隻是說話陰冷的銀凰道師並未讚同,而是皺眉說:“金麟道友!你這是賞非罰。”


    “不急。”金麟道師伸手製止對方,說到:“僅僅失個體統罷了,況且許道小友加入我道宮之前,本就是白骨道友的門下弟子,都是一家人,有何在意的?”


    “便讓他先留在白骨道友的身旁,作為小廝伺候著,並用自身的氣血繼續打磨道友的藥丸。若是有不合白骨道友心意的,讓道友隨意處置便是。”


    三言兩語之間,洱海道宮的道師就決定了許道的賞罰和去留,而且輪不到他發言,白骨觀主也點頭答應後。


    銀凰道師見狀,最後隻是淡淡的補充了一句:“若是這小廝不合心意,白骨道友無須在意,盡可以隨手打殺了再換一個。”


    話說完後,四個金丹境界的道人又用神識交流一會兒,然後相互拱手作揖,化作流光消失在霧氣當中。


    隻有許道和白骨觀主沒有動身,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金麟道師所指庭院上空。


    等人走光了,許道來不及去在意庭院中充沛至極的靈氣以及周遭的環境,他捏著手中的一物,心中或喜或悲。


    喜的是此番迴到宮中,道師們果真將真龍煞氣賜給了他。


    其手中捏著的東西,就是他原準備用作證據的古怪鱗片。


    許道自從迴到道宮後,就直接將東西揣在袖中。剛才幾個道師僅僅是探出神識,便從中察覺到了東西,然後玉瓏道師隔空虛點,直接將鱗片捏成軟泥,化作了一方新的令牌。


    而令牌中藏的,正是取用煞氣的法子!


    如此輕易的就得到了真龍煞氣,許道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他仔細一想,發覺這番能得到煞氣,其實一點也不輕鬆。


    先是伐山破廟,半途又碰上了金丹化身,最後更是身陷囹圄。難以脫離。


    “身陷囹圄啊。”許道心中念叨著,他瞥了旁邊的白骨觀主一眼,心中喜色頓消。


    其心中所悲就在於此,金麟道師等人雖然賜給了他寶物,但是並未將他從白骨觀主的手中解救出去,反而還發配給對方,打死勿論。


    另一邊,白骨觀主正在自顧自的打量底下,她看了看庭院,又看向周圍的霧氣,口中說:“此地便是洱海仙園麽,靈氣倒是十分充足,就是不知其他地方又是什麽模樣。”


    沉吟著,白骨觀主駕馭著蓮座緩緩降下,落到了庭院。


    其輕彈數指,嗖嗖嗖,三十六瓣的白骨蓮座就又拆分出來,化作三十六尊道兵,騰空的騰空、入地的入地,分散在周圍。


    嗡!許道剛一跌腳落在地上,便發現周遭氣機變動,一朵偌大的白骨蓮花虛影已然成形,將整個庭院都籠罩了起來。


    不等他吭一聲,旁邊的白骨觀主又冷淡說:“本道尚有秘法要參悟,你且一邊呆著,替本道好生磨煉蓮子。”


    話音落下,對方也不入房中,淩空就閉眼打坐起來,視許道為無物。


    瞧見對方這態度,許道不怒反喜,他暗暗唿出一口氣,趕緊的就溜到一旁,自己找了個地方待著。


    這時,許道方才有心力打量四周。


    他唿吸著院中濃鬱至極的靈氣,強行讓自己忘掉境況,最後五指攥緊令牌,暗罵到:


    “管他娘的,落袋為安,先采了煞氣修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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