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仔細迴顧著這些生機光點出現的畫麵,對比著此前斬殺鬼物、魂魄時的場景,想要窺探出兩者有何不同。


    同時他也咀嚼著閱讀過的一些道書中的內容,漸漸的一個詞匯在他的腦中跳出:


    “超度?”


    生機光點並非是在成千上萬隻魂魄被他斬殺後誕生的,而是被他解救之後,自行消亡在天地間時所留下。


    根據部分典籍記載,盛唐年間的仙道中人除了捉鬼降妖之外,同時還會經營一些法事,甚至會召開法術大會,其對象並非是修道中人,而是芸芸眾生中的凡夫俗子,甚至是飛禽走獸。


    作用就是安撫亡魂、平靜怨氣,使之安詳消散,減少痛苦,一並不會有陰邪之物出現。


    如此舉動,被統稱作“超度”。


    而許道之前的行為,似乎就和超度之舉相像。


    隻是自他修行以來,所見的法術多是煉魂逼魂、製造怨氣之類的,其隻求能將尋常魂魄演變成鬼物,化為己用,而並不會去安撫亡魂、減少死者痛苦,因此他不甚清楚其中的實情。


    好在既然部分道書典籍中略有提及,想來這種法術應該是存在的。


    許道在心中暗道:“洱海道宮傳承千年,據聞內裏典籍浩如煙海、法術門類繁若星辰,即便隻是虛言,應是也有可觀之處,可以翻找一二。”


    不過他還有些擔憂。


    “若真的隻是超度亡魂便可得到生機光點,生機有助於增長魂魄,世間的仙道中人定然不會放過這條路子,也就不會讓超度亡魂的法術變得鮮有聽聞,其中或許還有秘密……”


    有了頭緒,稍微思緒幾下後,許道就將注意力從超度法術上收了迴來,想要勘明其中的真假,他也得先得到相應的法術才行,這點隻能等正式拜入道宮後再做具體的打算。


    不過他的眼中也漸漸定下一計。


    “今日山鬼救人,一得煉化山鬼鬼嬰,二是窺見了魂魄生機此物,前者已是不小的機緣,後者可能是更大的機緣。”


    許道微眯眼睛,似是歎息般自語:


    “沒想到解救區區凡人的亡魂,竟然還能有這般好處。”


    凡人者,年歲不過一百,其體弱多病,力不如一牛、食不過一豬、皮膜不可用、筋骨不甚堅。


    因此在不少道人的眼中,凡人除了還算是人之外,其價值和牲口禽獸處於同等位置,遠遠低於妖獸、靈草靈藥等物。


    隻有在黑麵鬼物這等道人眼中,因凡人可以誕生怨氣,天生就有魂魄,可以用於煉製邪門法術、丹藥等,這才認為凡人有些價值,可以和低等的妖獸靈草相當,用作修行。


    但不管怎麽說,在修道中人看來,一等他們度過了胎息道童境界,步入煉氣,自此便是道凡不同流,無論凡人數目有多少,生長如何、死亡如何,其都和他們沒有幹係。


    除了許道還喜歡時不時住在凡間旅店中外,其他的道人大多是離群所居。就算不少鬼市就設置在人煙稠密的地方,道人也極少和凡俗發生來往。


    而若不是有蕩妖司的存在,吳國的妖患定會更加嚴重。甚至如今看來,就連蕩妖司此物或許都另有內情。


    想到這些,許道籲了一口氣。


    其實就連他自己,在經曆過種種事情,見識到不少凡人旋死旋滅的場麵後,心中也不由得對凡人有了輕視。


    若是他整日都去扶危濟困,拯救凡人,不僅會耽擱自己的修行,一旦等他離開,所救凡人就又會陷入朝不保夕的境況,容易受到妖鬼殺害。


    原因無他,弱小是原罪。


    當然,這並不代表著他真個遇見了惡事、順手可為的善事,不會去做,隻是不太會主動為之罷了。


    但如今發現在支水縣中一幕,卻是啟發著許道,或許行善事、救凡人,並非無利可圖!


    這讓許道的在心中暗暗嘀咕起來。


    其實一早,他就定下了“行善積德”的準則,隻是落到實處,僅僅是想著要穩固道心,不做惡事罷了。


    而今先是身臨其境的感受了數萬人慘死之絕望,又是發現超度亡魂有利可圖,其頓時就又迴想起了當初行雲布雨時的感悟。


    並且他還在心中警惕到:“當今之世處處都是妖鬼橫行,道人作亂,以人為畜之舉數不勝數,身處於如此氛圍當中,若是不做點什麽,應是極難做到真正的獨善其身。”


    這點並非是許道杞人憂天,而是在丟掉對吳國朝廷的幻想之後,其不得不認清的現實。


    微閉上眼睛,他的眼皮顫動,腦中念頭翻滾,似乎在做著什麽艱難的決定。


    不多時,許道終究是睜開了眼睛,輕歎一聲:“罷了,既然有利可圖,今後便要真正的扶危濟困,不同流合汙了。”


    其語氣雖是帶著些許無奈,其心中的鬥誌卻是旺盛。


    若非實力不濟,許道幾乎都想出言,要將整個吳國都清理一遍,吳國朝廷做不好,便由他來做!


    同時不知怎的,在認真做下這番決定後,許道頓覺身體通泰,渾身都透露出一種輕鬆之意,幹脆就起身,踱步起來。


    行走在山坳中,他發現在屍體血肉都被深深的掩埋之後,周遭的血腥氣味已經被徹底的吹散,山風清冷。


    許道突地記起一句詩:“為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


    抬頭一望天空,他發現本來無月的天空,赫然是黑雲吹散,有了斑駁的月光照落而下,讓四周變得亮堂,不再是黑黢黢一片。


    見此場景,許道麵上立刻大笑起來,其吐聲到:


    “如此月色尚且不夠,且再亮堂些才是!”


    一振袖袍,隻見他渾身有劍氣激射,長嘯著便飛上了月空。


    待至天上,月色更濃。


    許道再揮衣袖,四周的流雲就瘋狂鼓動起來,排開數裏,濃濃的月光因此垂落在荒山上,照徹翻新後的地麵,並蔓延開。


    ………………


    處理好荒山上的事情之後,許道先是返迴支水縣的縣城,將放出去的牙將收迴,一並周遊整個縣城,將四周的殘餘鬼物徹底斬殺幹淨。


    他沒有再接受殘存支水縣人的感激,而是在半空中旁觀幾眼後,悄悄在煮水的大缸中擲下幾顆生肌活血的藥丸,然後便縱身飛離了此地,往吳都城飛去。


    返迴的路程無需多言,並沒有再遇見什麽事情,其一路直行便到達了吳都城附近。


    進城後,許道也沒有選擇去蕩妖堂中交接任務,其已經知道支水縣的禍事和吳國騰詔脫不了幹係,自然不會再想著上前去湊熱鬧。


    恰好接取任務的時候,他並沒有露出真實麵孔,也沒有顯露修為,應是並不會有人查到他的頭上。


    至於任務完成後的獎勵,且不說他剛剛得到了黑麵鬼物的錢袋,之所以接取這件任務,便主要是為了抓捕鬼物,並不太看重獎勵,他也就大方的放棄獎勵,給蕩妖堂免費打了一會工。


    又是花費一點功夫,許道在吳都城的鬼市中將黑麵鬼物的錢財也花了個精光,就連對方那對銅鈴法器都給賣了,至於所得之物,自然就是大批量的靈材。


    一幹事了,許道此次出行目的都已經達到,自然就是滿載而歸,直接步入洱海中,朝著自己的洞府趕過去。


    無驚無險的返迴洞府,他沒有歇息多久,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布置下更好的陣法,以及擴大洞府的空間,整理布置,方便他居住使用。


    這一日,許道盤膝坐在洞府當中,周身水流潺潺,帶著絲絲靈氣,清新而富有節奏,給人以極大的舒適感。


    他雖是打坐,但並不是在修行,而是將意識沉浸在玄竅,也就是被他視作是內天地的空間當中。


    隻見內天地渾如雞子,原本不足一丈,但是在近些日子許道的蘊養下,已經是一丈多大小,隻是無有多少光線,依舊晦暗。


    除了放置在其中的七返九生攝鬼壇之外,許道暫時也沒有將太多的東西放入其中,畢竟範圍還太小。


    倒是在鑽研幾日,漸漸對內天地感到熟悉之後,他將自己最為寶貴之物留在了內天地裏麵。


    此物正是無字符籙,一直以來都被偽裝成尋常符紙,或是貼身收藏,或是放在法器中,時不時變得瞅看幾眼,如今終於有了安穩存放的地方,可以不用再挪窩。


    這是因為內天地不僅僅是由許道的精氣神所凝結開辟,若非他的允許,外物進不得其中。更是因為一旦有外物進入其中,對方就便走脫不了了。


    在探索內天地的過程中,許道發現自己對內天地中的活物來說,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不僅可以拘禁對方,甚至還能驅使對方自行結束性命。


    實力越弱的,便越抗拒不了他的想法。


    也就是說,一旦活物進了許道的內天地,對方就隻會任由他宰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若是有活物境界太高,而他依舊將之收入內天地中,且不說能否收入進去,即便是成功收攝了,對方也能毀掉內天地中的一切,甚至是破門而出。


    如此狀況,讓許道準備今後絕不收入實力高過他的存在,打殘的例外。


    而此時,他將注意力放在內天地中,便是注視著七返九生攝鬼壇上的一顆牙齒,以及幾百來枚鱗片。


    靈氣濃鬱的妖血妖肉正在被這堆牙齒和鱗片吞吃的,等到吞吃幹淨之後,便紛紛一晃,身形蠕動,變作成了一隻隻猙獰模樣的蟲豸。


    大蟲匯入到另外九隻牙將當中,小蟲則是獨成一群,自行飛舞嬉戲著。


    許道打量著內天地中的這批牙將鱗兵,目中露出滿意之色,“不僅煉氣後期的牙將湊到了十頭,能用作探索預警的鱗兵,也有了幾百。”


    這些時日以來,他在洞府中主要忙活的事情就是在喂養這批牙將鱗兵,賦予靈智。


    為了將一頭牙將豢養到煉氣後期境界,他新得的財物又是耗空,這實在是相比於用築基材料種植牙將,煉氣級別的材料實在是不足,事倍而功半。


    好在結果而也喜人,許道新得一頭可煉氣後期的牙將,加上他事先培養的幾頭,牙將自行就能圍殺築基前期的道士。


    至於剩下的數百鱗兵,則是可以作為他的耳目,為之窺視、探索周遭。


    其中不知為何,許道除了能夠隨時占據牙將鱗兵的軀體之外,還與這些道兵心靈相通了,神識一掃,便能獲得牙將鱗兵腦中的記憶,以及命令它們。


    這樣操控牙將鱗兵,讓許道感覺不僅比鬼兵、骷髏兵要方便的多,還比從前的南柯蚍蜉都要強。


    不愧是他耗費了偌大心血的道兵!


    而之所以急著豢養道兵的目的,許道也沒有忘記。他之所以在今日點兵點將,湊成牙將鱗兵,就是因為百日之期已到,其仇人就要出關。


    在拜入道宮之前,五詔道士,特別是其中的雷詔道士,定會對許道發難,想要斷了他道途,報仇雪恨。


    想到這些,許道的臉色不由的冷厲起來,麵上還帶著絲絲譏諷。


    先前煉製道兵時,他隻是想著自衛,但如今牙將鱗兵齊備,靈智各生,他就準備主動出擊了。


    不僅僅是於五詔部族來說,許道未拜入道宮之前,是他們除掉許道的一個大好機會。對於許道而言,其也是他除掉雷詔道士的好機會。


    “這些時日以來,百船水塢的附近果真有人在尋找我,也不知道是足足找了一百天,還是近幾日才開始的。”


    許道心中梳理著:“不過也正好,他們多半會接觸那個雷詔的道士。到時候我完全可以就此順藤摸瓜,找到雷詔道士的蹤跡,斬殺之。”


    生有靈智的牙將鱗兵在手,探子哨馬齊備,能夠極大的拓展許道的耳目範圍,讓其可以在海麵上較輕鬆的搜敵,埋伏於人。


    這一次,不會是他許某人遭受圍殺,而將是雷詔道士會慘遭他的圍殺。


    梳理再三,許道做好了準備,當即就出了水府,往百船水塢方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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