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香十餘日,香珠終於得見天日。

    瞅了黃曆好日子,蔡葉二人將香珠用油紙包好,裝籃運下山。

    店鋪在前幾日已打理好,做了簡單的修飾,雖不華貴卻也古樸雅靜。

    新店開張沒有龍騰獅躍,隻兩盤火炮“劈啪”鳴響,引了些人氣。

    葉栩向來不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鋪張浪費實屬可恥行為,節約下來的銀錢多做些香珠、香料不是更劃算麽。

    開張半日,湊熱鬧的多,掏銀子的少,大夥都不信這幾顆小小的香珠有葉栩所說的藥療功效,舉起嗅聞,隻覺清新馥雅,如同鮮花在手,不過,也隻有香氣而已,並無其他感覺。

    顧客質疑,葉栩也不著惱,起身走到眾人中間,將香料的用藥價值和正確用法一一詳述,耐心十足。

    葉栩好笑地看著葉栩,心想:他離魂之前怕是個教書先生,青衫儒雅,負手而立,張口全是大道理。

    葉栩穿來異世,教授秉性難棄,好容易逮著這樣一個以理服人的機會,自不肯放過,抬來一張小板凳,往上一站,輕咳一聲,便開始向眾人講解花草精粹的妙用。

    葉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有些文識的書生聽得搖頭晃腦,粗鄙的農夫們卻連連打哈欠。

    一番長篇大論完畢,身邊的人卻散了不少,葉栩有些氣餒,難道自己的營銷方式有問題?

    這時,一個錦衣打扮公子的人來到櫃台前,拿起一串香珠細細打量。

    “這珠子可是用麝香、丁香、檀香、藿香、冰片、芸香、末藥混合而成?”公子開口聲音洪亮,毫無半點書生氣,冰藍長衫是上好的蘇杭絲綢,胸襟、袖口處以金絲作線,繡著幻化後的禽鳥圖案,一看就知不是尋常人。

    終於等到識貨之人!葉栩愁眉舒展,含笑點頭:“正是,公子如此識貨,我且贈珠一串,試過之後,若有作用,望公子代為宣傳。”

    公子也不客氣,將香珠納入廣袖,道過謝後,轉身便走。

    一日忙下來,隻賣了幾十文錢,蔡恬看葉栩很失落,安慰道:“清流縣民風淳樸,多是埋頭勞作,不識風月的農夫,弄香這等閑雅之事,要他們接受恐怕得多花些時日,你無須太勞神,順其自然吧。”

    葉栩歎氣一聲:“道理我自然明白,早已料到這結果,但真正發生卻無法麵對,心態總是不好。”怕蔡恬擔心,葉栩換了輕鬆表情,拍拍蔡恬的肩:“不枉跟了我這些時日

    ,現在說話文雅多了,能教化你,也算我的小小成就。”

    蔡恬一聽,不樂意了,用手去摟葉栩的腰:“我若不是生來無父無母,怎會在市井流浪,一心想入學堂,家境卻不允,這可怪不得我。不過,若不是爹把我撿迴來,我也不會……”蔡恬的話突然頓住,嘿嘿笑兩聲:“總之我很滿足現狀,你也該放開心懷。”

    蔡恬的爹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成為兩人之間的禁忌,蔡恬提起,葉栩突然想起自己做的夢,便試探著說:“近日我頻繁做夢,夢中總是出現一個長發掩麵的男子,那男子與我身形相似,麵容也有幾分相像,每次夢到他,他必在夢中將你帶走,這是何種暗示?”

    “怕是你越來越喜歡我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葉栩表麵嬉笑,內心卻很震驚,葉栩描述的人很像逝去的爹,爹在的時候,對自己是極其保護的,難道因為葉栩的魂突然占有了他的身子,讓他無處可去,便魂魄不散,到夢裏追討來了。

    “喜歡你的頭!”葉栩敲了蔡恬一個爆栗,“怕是你爹向我索命來了。”無心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平日裏,兩人雖不提舊事,但心裏始終有個解不開的結在,一副軀殼突然換了魂魄,這種事說出去無人肯信,卻偏偏存在,而且還牽涉到無法啟齒的逆倫關係,真相尋不到,隻能緘口不提,但表麵的平靜能維持多久呢?

    葉栩的情緒陡然低落,輕輕掙開蔡恬的臂彎,走到櫃台前,揀起一串香珠,拿在手裏把玩,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蔡恬和葉栩相處已久,早已摸清他的脾性,明白這時多說無益,便默不作聲,端起茶碗,假裝喝茶。

    一個抬頭望天,一個低頭看地,神色相當,卻又心思各異。

    氣氛漸沉,需要什麽來打破,正在尷尬間,門外傳來一陣馬車停靠聲。

    葉栩看看天色,快至戌時,古時不像現代,晚上8、9點鍾夜生活才剛開始,古人作息很有規律,辰時用膳,開始一天的勞作,酉時收工,迴家陪妻兒。清流縣地處邊陲,風沙極大,冬天黑夜頗長,日照隻有短短六、七個時辰,隻要入冬,集鎮便顯得蕭條落寞,這麽晚,門外來客會是誰?

    葉栩放下香珠,正待前往查看,不料被蔡恬伸手攔住:“我去。”

    葉栩停住步子,點頭,蔡恬年紀雖小,膽子卻大,他大概怕門外的人是馬賊之類的,偏遠山區,歹人多是難免的。

    蔡恬帶著警惕出門查看,不一會

    兒,便臉臭臭地迴來了,跟在他後麵的是春風滿麵,一臉笑意的蕭昱修。

    葉栩見到大哥,自然歡喜地迎了上去作揖:“蕭大哥,你怎麽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蕭昱修扶起他,佯裝生氣:“我把賢弟當親人,賢弟卻把我當外人。”

    葉栩不懂蕭昱修話中含義,迷惑道:“蕭大哥此話怎講?”

    蕭昱修抬眼將鋪子打量一番:“賢弟的香鋪今日開張,怎的不知會一聲?莫不是看不起我這個大哥?”

    葉栩忙得要命,當真忽略了這事,心知有愧忙道歉:“大哥說哪裏的話,我怕大哥事務繁雜,抽不開身,便沒敢打擾,恐是我想多了,還望大哥見諒。”

    蕭昱修微微點頭,徑直走到案桌前,隨手拿起一隻碗,倒了些茶水,自顧自喝起來。

    蔡恬最看不慣蕭昱修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臉色不善,走到蕭昱修麵前,毫不客氣地將他手中的碗奪走。“這是我爹的碗,當真沒長眼!”

    蔡恬的動作太過無理,蕭昱修和葉栩都愣住了,迴過神來,葉栩雙眼差點沒噴出火來。

    “蔡恬!這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葉栩大聲嗬斥蔡恬,蕭昱修怎麽說都是蔡家的恩人,即便是普通客人也不該這般無禮。

    蔡恬撇嘴,扭頭不語。

    還是蕭昱修大度,看了看手中的碗,隨即放下,話語中帶著歉意:“今日衙中瑣事繁重,跑了大半日未沾半滴水,眼見茶水甘冽,便想喝個痛快,誤用了賢弟的茶碗,是我失禮才對,別責怪令弟。”

    蕭昱修的溫柔大度立即博得了葉栩的好感,葉栩瞪了蔡恬一眼,馬上拿出一隻新碗,為蕭昱修斟了半盞茶:“蕭大哥慢喝,不夠我再去沏。”

    蕭昱修連連擺手:“夠了,夠了。”

    葉栩含笑坐在一側,靜待蕭昱修的後話,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蕭昱修深夜趕來,一身風霜,當然不會隻為喝一碗茶。

    半盞茶下肚,蕭昱修幹澀的嗓子終於舒坦了,清了清喉嚨,問:“賢弟今日開張,生意可好?”

    這話問到葉栩的傷心處,葉栩的神采一瞬黯淡,微微搖頭:“與我所想,相差甚遠。”

    蕭昱修笑著安慰:“你從未經商,又做的清冷門道,一日尚且看不出成效,需堅持不懈,方能有所成。”

    葉栩點頭:“謝蕭大哥指點,我當盡力。”

    蕭昱修

    的目光落在香珠上,“今日可有一位錦衣公子來過這裏?”

    葉栩細細迴想,白天人多,錦衣公子也多,不知蕭昱修說的哪位。“店鋪開張,引了大夥圍觀,錦衣公子,窈窕小姐,粗莽農夫都有,蕭大哥要找的是誰?”

    蕭昱修說:“一位氣度不凡藍衫公子,他的打扮在清流縣應當很引目。”

    這時,蔡恬插嘴一句:“就是你贈珠那人。”

    葉栩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確有此人,蕭大哥在找他麽但我不知他的去向。”

    蕭昱修轉臉看葉栩,笑得別有深意:“不是我找他,是他找你。”

    “找我?”葉栩詫異,並不認識此人,找我作甚。

    “他能找你,你的吉運降至,此人身份尊貴,今日路過香鋪,聽你在侃侃而談便來了興致,逗留片刻卻被你的製香工藝吸引,你的香珠做工雖簡陋,但香料提煉卻極為講究,他有心結識你,便命我前來相請。”

    “啊——”葉栩聽蕭昱修說完,整個人都呆了,如果沒聽錯的話,蕭昱修說那人命他來接,意思是那人的官職比蕭昱修還大,小小清流縣,除了縣太爺,蕭昱修是二把手,如今來了個能對蕭昱修發號施令的人,看那人年歲不大,卻有如此官威,難道……

    葉栩沒敢往高了想,蕭昱修卻一語道破:“王爺喜好風月,閑雅之事,此番是你的機會。”

    果……果真來頭不小,葉栩好不容易合攏下巴,卻又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聽說伴君如伴虎,今日我為了多賣香珠,有些誇大其詞,他不會當真吧?”現代社會,廣告泛濫,葉栩借用了一些廣告橋段想多釣幾條魚,沒想到小魚全嚇跑了,最後引來一條大的。

    蕭昱修說:“這位王爺是位閑散王,脾氣倒也溫和,我同他隻有幾麵之緣,了解並不深。”

    葉栩一聽,心中更加不確定,拉拉蕭昱修的袖子:“我最怕見大人物,可以不去麽?”

    蕭昱修搖頭:“不去就是違抗王命。”

    葉栩咬唇:“那……我要帶上蔡恬。”

    蕭昱修睨了蔡恬一眼:“你不怕他惹禍?”

    葉栩正待開口,蔡恬卻衝到蕭昱修麵前,挺胸道:“我家教極好,隻有麵對你才會失去分寸。”

    蕭昱修哼了一聲:“是麽?”

    蔡恬瞪他。

    蕭昱修站起來,甩了蔡恬一袖子:“得罪王爺非同小可,若不

    想連累你哥,你最好放機靈點。”

    “如此,走吧,別讓王爺久等。”說著,蕭昱修率先跨出門。

    葉栩遲疑了一下,小聲說:“我們要不要換身衣服?”

    蔡恬拉起葉栩的手:“這已經是我們最好的衣服了,農夫本色,王爺不會怪罪。”

    “好吧,聽你的。”

    兩人肩並肩,上了衙門的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v文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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