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殺我?”

    張恆一怔,卻是搖了搖頭,又取出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怎麽,你不信?”

    許芷晴放下茶盞,靜默的看著前方飄拂的雪花。

    “我與少宮主無冤無仇,少宮主又怎會殺我?”

    張恆緩緩喝著茶,似乎並無擔憂。

    “在修行界,一言不合可殺人,看人不爽可殺人,覬覦寶物可殺人……隻要想殺人,且實力足夠,那麽便可以殺人,所以我與你雖然無冤無仇,但我若是要殺你,也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許芷晴攤開手掌,精致的雪花落在掌心,然後被體溫融化,她喃喃說道:“命運是一張大網,每個人都是網裏的魚兒,就如同雪花落在掌心,它便會融化一樣,這是不需要理由,理所當然的。”

    “我不是魚兒,更不是雪花……更何況,我從少宮主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殺意。”張恆搖了搖頭,許芷晴的性子他了解,此女性情善良,不可能做出濫殺無辜的事情。

    “可,我是網中的魚兒,命運已經籠罩了我……”許芷晴握住手掌,眼裏有些惆悵。

    “能說說嗎?是什麽樣的命運?”張恆問道。

    許芷晴起身,眺望著前方的風雪,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

    “如今,我是金丹大圓滿,你看我,修行了多久?”

    張恆對許芷晴很了解,自然知道正確的答案,但是他並沒有說出,而是按照正常的邏輯猜測。

    “金丹大圓滿,距離元嬰隻差半步,尋常人花費數百年,也是正常,但少宮主定然是天資不凡,非常人能比,或許用了數十年。”

    “數十年?”許芷晴哂笑一聲,說道:“我隻用了不到五年。”

    “不到五年……”張恆有些震驚。

    事實上,他的震驚並不是偽裝,因為他的確沒有想到,許芷晴的進步居然能這麽的快。

    如今就算是木靈,距離結嬰還有一段路程要走。

    而江紅鯉眾女,頂天也隻是金丹。

    她們享受著的資源,可絲毫不比聖地差,修行的又是仙功,已經算得上是進步飛快了。

    可是許芷晴,居然比她們的速度還要快,不到五年,金丹圓滿,說出去,足以震驚天下。

    “數年前,我本是俗世之中的一個凡人,忽然間被師尊發現,將我選為傳人,從那一刻起,命運的大網就將我籠罩了……”許芷晴幽幽說道。

    “少宮主是被強迫的?”張恆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

    若真是如此,他就要找找太一宮的宮主,講講道理了。

    “師尊的確沒有給我太多選擇的餘地,但我其實也並不抗拒。”許芷晴身子一顫,原本就沒有血色的嘴唇似乎顯得更加蒼白了,就聽到她的聲音徐徐傳來:“那個時候的我,空前的猶豫和不安,一些事情剛剛結束,一些事情卻正在發生,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做,該如何去麵對自己的內心,我想要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靜靜的思考一段時間……於是,我便隨著師尊離去。”

    背對著張恆的她,並沒有發現,就在她述說的時候,張恆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苦澀之色。

    許芷晴內心糾結,張恆又何嚐不是?

    二人之間,怎一個孽緣了得?

    當時張恆找迴了敗家子哥哥的屍骸,算是給了許芷晴一個交代。

    可是這樣的交代,讓她怎能承受?

    一段故事結束了,一段故事正在發生,她的心,遭到了空前的衝擊……

    就算是張恆,想到此事,心中也隻是歎息。

    他不太願意去思考,就好似已經遺忘,但實際上,他卻沒有忘記,不然也不會來到太一宮。

    而作為女人的許芷晴,顯然內心要更加複雜和敏感,她的糾結,隻怕是要勝過張恆數十倍。

    “師尊待我極好,一開始,便讓我做了少宮主,下一代太一宮宮主的繼承人……無數人羨慕我,可是我心中,卻是茫然……因為我知道,師尊對我有著怎樣的期待。”

    許芷晴終於開口,隻是話語之中的苦澀,卻更加的濃鬱了。

    “但我其實,根本就沒有做好背負這一切的準備,我是被動地,但一如既往,其實我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無論是師尊的恩情,還是師尊的看重,都讓我,沒有退路……”

    “這世間的許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天下蒼生,沒有幾個人能真正的自由……但,少宮主若是想要自由,在下或許能幫到你一些。”張恆沉吟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許芷晴顯然沒有把這句話當一迴事,搖了搖頭,凝視著前方,說道:“我需要報答師尊,給她想要的迴應,於是我修行了本門最高秘法,太上忘情錄。”

    “我聽說過此功,據說可以讓人忘掉七情六欲,變成無情之人。”張恆複雜說道。

    他很難形容,自己剛剛聽到此事之後的滋味。

    “若是真能忘掉,倒也是一種解脫,可是有些東西,卻不能忘懷,已經銘刻在了我的骨子裏……我斬斷了是非,斬斷了凡塵,卻斷不掉一段情,一段記憶……”許芷晴緩緩說道,聲音中有著許多的痛苦和不安。

    “一段情,一段記憶……”張恆沉默。

    “所以,無法放下,便注定我不能功成,師尊為此,想盡辦法,特意帶我去極北之地,荒無人煙之處修行……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我也無可奈何。”許芷晴幽幽說道。

    “或許有其他的辦法?”張恆說道。

    “不錯,的確有其他辦法。”許芷晴轉過身子,就在轉身的刹那,眼裏的柔弱,不舍,痛苦,惆悵,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剩下的,卻是一種漠然:“第一種辦法,親手殺死我心中的那個人。”

    “你為何不殺?以大宗門的性格,有這等利益在,殺人,似乎並不是多麽難的抉擇。”張恆問道。

    “因為殺不了……即便我下得去手,但也殺不了,我所念的那個家夥,這些年來,闖下了偌大的名頭,他的實力,震驚了整個修行界,即便是師尊,在暗中計劃了幾次之後,也隻能作罷。”說到最後,許芷晴微微仰著脖子,竟然有些莫名的驕傲。

    就好像,這個人的強大,讓她也感到快樂一樣。

    張恆心中湧出幾分暖意,他可以確定,此人,大概就是他了。

    “那麽,第二個辦法呢?”

    許芷晴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的確有第二個辦法……那就是我,再愛上別人,隻有移情別戀,才是忘記一個人的最好方式……師尊也是這般計劃的,先愛上一個人,再將其殺死,斷掉情絲。”

    話音落下,張恆卻是徹底明悟了。

    “原來,我就是那個先要被愛上,然後再被殺死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難怪太一宮到處招募男弟子。

    難怪冰仙子是那般的眼神。

    難怪太一宮的長老,綠衣女修,看張恆的眼神之中,帶著幾分譏嘲和憐憫。

    “所以,你應該清楚,和我在一起,對於你來說,非常的危險。”許芷晴從衣袖之中取出一枚令牌,說道:“明日一早,帶著它離去,有此令牌在,別人不會阻攔你,但若是過的久了,這枚令牌也不會起到作用了。”

    “那是因為,現在隻是剛開始,我還有退的可能,日子久了,就有日久生情的可能,所以便不能放我離去了嗎?”

    張恆說道。

    許芷晴點了點頭。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告訴了你,現在,你該離去了。”

    張恆沒有接令牌,而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我有個疑問,既然少宮主要放我走,為何又要選擇我?”

    聞言,許芷晴頓時皺眉,似乎不願意迴答。

    “是因為我身上,有某個人的影子嗎?”張恆似乎一下子變得放肆了起來,輕笑著說道:“少宮主為何不試試,先愛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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