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約在一家老字號的港式茶餐廳,顧亭雲喜歡吃這些東西,又因為量小精致,符合顧亭雲拍戲時的習慣。

    顧亭雲被引到包間的時候,易翰林已經在裏麵等了很久了。

    “不好意思,車有些堵。”

    為了避嫌,易翰林沒有讓司機去接顧亭雲,她是自己坐車過來的,路上耽誤了一些時間。

    “沒關係,先坐。”

    易翰林招唿服務員過來,先給顧亭雲倒了水。麵對易翰林,顧亭雲其實還有些緊張,因為易翰林實在表現的太坦然,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喜歡吃什麽?”

    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易翰林遞給顧亭雲一本,自己也拿了一本:“今天本來還想帶一個人過來,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合適,所以沒有讓他來。小慧,你不要太緊張,就和一般親友聚會一樣,我們聊聊。”

    易翰林開誠布公的說,顧亭雲倒是沒有那麽緊張了。她知道難堪的問題都會由易翰林開口,她隻需要接話,或者有時候,連接話也不用,靜靜地聽著就行。

    “不好意思,昨晚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那裏路太繞了,我一不小心,就繞到了那個地方。”

    “不,小慧,應該抱歉的是我,我不該讓你牽扯到這些事裏,對於趙迴的事,我很抱歉,他對你的造成的不公,我會幫你討迴來。先點菜吧,餓了吧?”

    顧亭雲點了幾個菜,心想著剛剛易翰林說了這番話,估計昨晚是徹底把趙迴這人給擺平了。前因後果一想,顧亭雲大概也就猜到了趙迴的心思。轉念一想這人實在是人品不咋地,心裏想著易翰林,還來勾搭自己。

    易翰林也隨意點了幾個,然後特意吩咐了服務員,做幾份打包迴去帶給天子和易含章。天子被勒令啃白菜蘿卜好幾天了,小姑娘愁眉苦臉的,天天都盼望著家裏給碗紅燒肉或是顧亭雲許諾的小龍蝦,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著顧亭雲迴去。

    “天子很喜歡你,你走了後,天天都在念叨,什麽時候小慧姐姐才會迴來。”

    “是嗎?”

    說起天子,顧亭雲臉上露出笑意,易翰林看在心裏,更對眼前這個女孩,放下心來。

    “你喜歡喝什麽茶?”

    “普洱吧。”

    很快,茶上了上來,易翰林自己替顧亭雲斟了,服務員一看,知道這兩人是有私事要聊的,便悄悄退了出去。易翰林說:“

    昨晚你可能聽到了一些事,對你造成了一些困擾。今天來,我是想和你聊聊。小慧,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其實我爸媽也好,含章也好,天子也好,都已經把你當成了易家的成員。所以我今天想對你說的話,也是作為一個家人的角度。這是我的選擇,而你,有很多選擇,你可以做一個旁觀者來傾聽,也可以作為我的家人,給我一些意見。說真的,這麽多年來,我一個人守著這些事,也很煩惱,有些時候,甚至是痛苦。”

    顧亭雲喝了一口茶,沒說話。其實她很猶豫,理智上,她是不願意去聽這些事的,這是她過去的處事原則,是明哲保身的好辦法。可是現在,易翰林坦誠的態度以及易家平常對她的多有照顧,讓她不得不從情感上,來進行這場談話。特別是易含章的交代,她一直放在心上。

    “我聽著,易總。”顧亭雲小心翼翼說,“有很多事,我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我隻有從我自己的角度給出我的意見,你別笑話我天真幼稚就行。”

    易翰林微笑:“好。”

    事情依舊要從五年多前說起,那時候易含章因為梁文晉出軌一事,大受打擊,她本身就是個極其敏感的人,心理也很脆弱。以前感情問題遺留下來的創傷積攢在一起,在這一次事件中爆發,她整天關在影音室裏看電影,不出門,也不願和家裏人傾訴,讓易家全家上下擔心不已。

    後來還是易翰林拖著易含章去看了心理醫生,結果易含章脾氣太爛,讓這場心理諮詢沒辦法繼續進行下去。易翰林隻有采用非麵談方式,最終,和醫生還有易含章,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易翰林不放心,問易含章準備好了嗎,易含章說,準備好了,她不會再有其他孩子,隻想有這一個寶寶。

    事情很順利。除了取卵子時的痛楚有些難以忍受之外,易含章對於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十分掛心,天天追著易翰林問進度。因為前期做試管期間還不是太穩定,又失敗了好幾次。易翰林怕刺激到易含章,所以沒有讓她直接去接觸試管事宜。後來,最後一次終於成功了,易含章才告訴她,她即將做媽媽了。

    全家上下都被這喜悅感染了,易老太太開始帶著家裏的阿姨去逛布料毛線,說是要給小寶寶做衣服,易老爺子則是開始翻字典給小寶寶取名字。易翰林公司機構家裏忙得不可開交,易含章則滿懷期待的,等著孩子十個月後出生。

    意外就是來的這麽突然,易翰林那天在開會,突然接到了機構的電話,說是孩子的代孕母體出了意

    外,孩子沒保住。易翰林當時就想糟了,這事不好解決。

    那段時間易翰林的生活簡直是一團糟。易家其餘四口人天天追著他問,特別是易含章,興奮程度不亞於熱戀時的情景,而機構那邊又等著他的答複,問他這事如何解決。易翰林抽了一夜的煙,決定把這事瞞下去,易含章受不了第二次打擊。

    用錢封口不難,難的是如何再弄一個孩子出來瞞住易含章。易翰林也曾想過直接用別人的精子卵子來配,卻被其中一位專家否決了,醫生說,人對於血緣關係的敏感性,遠遠大於自己的認知。

    他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騙易含章過來,再取一次卵子,一個是,讓易含章血緣關係上是那個孩子的姑姑,名義上變成那個孩子的媽媽。

    易翰林選了最後一個。

    “醫學上,我是天子的親生父親。”

    易翰林最後說到這些話時,連聲音都在顫抖,顧亭雲連忙幫他倒了杯茶,易翰林平息了很久,才勉強恢複平靜。可是顧亭雲知道他其實在強忍著內心的波動,這些話要說出來,很不容易。

    “所以,小慧,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當初我做的選擇,到底對還是不對?如果換一個人,他又會怎麽做?”

    “易總,都過去了。”

    顧亭雲唯一安慰易翰林的,隻有這句話。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選擇,欺騙並不一定代表著惡意,生活中需要善意的謊言,她了解易含章,知道當初如果易含章知道孩子如果沒了,她會怎樣。

    “易總。”顧亭雲又開口了,既然知道了真相,有些事,她覺得她得和易翰林聊聊了。

    “你後悔嗎?”

    易翰林眉心一皺,隨即問:“你的意思……”

    顧亭雲說:“我不是問易總你後不後悔瞞著含章,我是想問,你後不後悔……讓自己的孩子,永遠叫自己舅舅。”

    易翰林沉默了。

    他兩手擱在桌上,右手張開五指,覆著桌上的茶盞,那是雙很有力量的手,無論是從手相上來看,還是但從外形,都能看出這是一個能掌握乾坤的男人。事實上易翰林也確實是如此,頭腦、財富、能力、權力、家世,他都有,他有掌控一切的力量。

    “就和那個醫生說的一樣,人對於血緣關係的敏感性,遠遠大於自己的認知,對嗎?”顧亭雲問的比較迂迴。

    易翰林承認:“是。”

    易翰

    林從未打算結婚生子,可是,天子出生後,看著她一天天長大,他對這個小家夥再也無法割舍。

    “可是天子和含章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易翰林又說,“這個秘密我會帶進棺材,那個醫生和趙迴是個意外,我已經解決好了。”

    顧亭雲說:“那你上次說要過繼天子的事,是真的嗎?”

    “那時,我說的是真的。”

    顧亭雲訝然。

    易翰林說:“可我現在不這麽想了。含章從小到大,除了感情問題,一路順風順水,她需要一些教訓來提醒她。另外,有你在她身邊,我放心了。”

    顧亭雲指了指自己:“我?”

    易翰林笑道:“你不是含章朋友嗎?有你在她身邊提醒她,幫忙照顧她和天子,我就放心了。”

    這話說得顧亭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易翰林說:“過些日子就是端午,你迴來吃飯,幫我和含章說說,讓她別擔心了,我隻是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顧亭雲突然間還想起來件事:“對了,天子這件事,你……你身邊那位不會有意見?”

    顧亭雲猜到易翰林肯定是有對象的,那個人被他保護得挺好,所以外界都不知道。而且今天剛來時,易翰林說要帶來那個人,應該就是他的伴侶。

    易翰林笑道:“可以無視他,他腦迴路比含章還難懂。小慧,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易翰林很陳懇,他甚至都沒有要求顧亭雲替他保密,可是他知道,顧亭雲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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