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數好了日子,要把信送給那做生意的年輕人,剛趕到,卻見那人一拍腦袋,道是:“你來的正好,你夫君要我送信到你這兒呢。”

    夏荷一打開,瞧見了裏頭寫著,李慕要提早迴來了。

    如此夏荷便不急著再給李慕送信去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李老太太,隻抱著金寶在家裏等著。

    這兩天李同財倒沒再有什麽動作,但李老太太也不敢叫夏荷帶著孩子迴來。畢竟她也沒譜,不知道李同和放棄了沒。李慕不在家,她乃是女流之輩,夏荷雖然是個男娃,但男妻這地位不上不下地,家中終究沒有個能立起來的。

    夏荷提早了好幾天,一邊等,一邊哄金寶:“金寶,想不想你父親呀,你父親要迴來了。”

    金寶歪了歪腦袋,怎麽爹爹今年迴來的這麽早?姨舅舅的玉米剛剛成熟,還在地裏掛著呢,難道他是來幹活的嗎?覺得自家父親難得勤奮,金寶便點了點頭:“想。”有父親幫忙的話,摘玉米更快啦。

    夏荷不知道金寶想的這麽多,很滿意地獎勵了金寶一塊小點心,隻等李慕迴來了。

    李慕是在一個下午著家的。

    “慕哥!”夏荷在遠遠看見李慕的車馬時,便急慌慌地招手。

    “夏荷,金寶還好吧?”李慕跳下車來,讓車夫在外頭等著,自己趕過來,神色不虞。

    任誰知道有人竟在惦記著自己的骨肉,想拿小娃娃來要挾自己,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李慕先確認了金寶還好,摸了摸小娃娃的胖臉,終於鬆了口氣。

    “書院那兒怎麽放你迴來了?”李慕的信寫的匆忙,隻道是有什麽事等迴來再說,夏荷心裏頭正憋著疑問呢。

    “我那好叔叔,真寫信去府學了。”李慕擰起眉頭。若是李同和找的人在青君書院,他李慕還能仰仗淩先生推辭,但那信被直接送到府學去了,府學的先生隻道是李慕有個好叔叔,擺擺手就放行了。

    李慕不想將家醜外揚,沒說什麽,收拾包袱,走人。

    夏荷聽罷後,擔心:“那,你要現在就動身去梁京嗎?”

    “當然不必,他還沒那個能耐能得著人手,把咱們綁去,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往梁京,不然也不必假借同財叔了。”李慕倒是仗著慶陽消息比饒南要靈通,臨走前花了筆錢,打探了不少消息,這才離開的。

    他在金寶腦袋上拍了下,現如今見著家中還好,李慕輕鬆了不少,迴程的匆忙所

    帶來的倦意這才湧上來。

    金寶瞧著李慕這疲憊的模樣,擔心:“父親累麽?”

    李慕心頭一暖,笑道是:“父親不累。”

    金寶嚴肅地點點頭:“不累就好,不累才能幹活。”

    李慕語塞,原來金寶不是在心疼自己?

    夏荷:“……”點了點金寶的鼻子,他有些哭笑不得,“說什麽呢,你要給你父親安排什麽活兒呢。”

    金寶癟了癟嘴,他聽不太懂大人們在糾結什麽,還以為李慕是特地趕迴來幫忙的呢。父親都趕不上金寶呢,金寶早就說了,要幫姨舅舅收玉米的!金寶坐在夏荷懷裏,挺了挺小胸脯:“姨舅舅,要收玉米啦!”

    李慕一怔,算了算日子,才想起來,該到收玉米的時間了。他摸了摸金寶的腦袋,笑道是:“這小娃娃倒惦記著幫你,我也去吧,咱們一塊兒,幹得快一點。”

    “咱們現在就帶金寶迴去嗎?”夏荷問道。

    “帶迴去吧,總不能老讓他躲在這兒。”李慕點頭,“放心吧,有我在家,他們想做什麽都沒法繞過我,帶走金寶的。”

    李慕一說要迴來,不止是李老太□□心了,其實夏荷也放心多了。見李慕這麽保證,夏荷點點頭,把金寶交給李慕:“我去給金寶收拾下東西,你等會兒。”還有他自己的,比如說李慕寄來的信,可不能再落下了,要隨身帶著才好。

    沒多久,夏荷抱了個包袱出來,鼓囊囊地,不知道裏頭裝了什麽。

    看了看停在門外的馬車,夏荷道是:“你叫趕車師傅迴去吧,咱們家也有馬車了!”

    “娘說過了。”李慕應聲,先讓還等在外麵的車夫迴去了,然後才去看李老太太給買的馬。林嬸精打細算,選出來的,這馬不算高大,但勝在長得壯實,看上去就知道,是能吃苦的。

    李慕滿意地拍了拍馬頭,這馬如今也認人了,見了生人,頗有些惶恐地退了兩步。幸而李慕還抱著金寶,這馬認得金寶,倒沒鬧騰起來。

    金寶高興地在喊:“馬!金寶要上馬!”

    “金寶還小,被馬摔下來怎麽辦。”李慕見金寶一把抓過了韁繩,卻沒答應,想讓娃娃鬆手。

    夏荷卻道是:“慕哥放心吧,金寶可能耐著呢。”

    說罷,夏荷將包袱擱下,接過金寶,把他抱上了馬背。小娃娃的一雙胖手拽著馬韁繩,嘴裏頭喊著:“駕!駕!”硬是坐得穩穩當當,有

    夏荷和李慕一左一右看護著,也沒出什麽差錯。

    李慕瞧著,倒覺得好笑:“這倒像是我李家要出第一位武將似的。”

    “說不準呢,咱們金寶以後是大將軍!”夏荷浮想翩翩。

    李慕倒是搖搖頭:“刀劍無眼,那邊疆哪兒是那麽好呆的。讓金寶下來吧,咱們迴去了。”

    金寶沒折騰夠,但有李慕在,他鬧騰了兩下,被李慕一瞪,就縮迴去了,委委屈屈地,被夏荷抱著,縮在車篷中。

    李慕去跟蘭娘告辭,放好了從慶陽帶迴來的行禮,帶著夏荷和金寶走了。離家近了,李慕就看見李老太太正等在門口。

    馬車一停,李老太太便難得健步,撲到跟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李慕正要去攙,車篷裏夏荷抱著金寶出來了,李老太太麻利地接過了金寶,自打金寶出生,還未曾從她身邊離開過這麽久呢,老太太可想死自己的金孫了:“我的心肝兒,想不想祖母呀?”

    一見祖母,金寶忽然哭了出來,張開雙手,抱住李老太太的脖子:“祖母,金寶好想你。”

    李慕忙在金寶身後托著這胖胖的小娃娃,見這祖孫二人抱頭痛哭的模樣,哭笑不得道是:“娘,您小心些,金寶可沉了,別累著您。”

    “哪有,我家金寶都瘦了。——哎呦!”一邊說瘦了,李老太太的胳膊一邊被金寶墜了一下,要不是李慕托著,估計就把孩子給墜到地上去了。這麽一鬧騰,李老太太倒隻能承認,“唉唉,金寶果然還是胖了,祖母都抱不住了。”

    才抱了一會兒,李老太太就氣喘籲籲地,再不舍也隻好放下,轉頭問:“夏荷呢?”剛剛還瞧著他出來了呢?

    “我在這兒!我先去把東西放下。”夏荷身上掛了好幾個包袱——有他的,有金寶的,也有李慕的,叮叮當當地又鑽了出來,跳下馬車,一口氣給帶進家裏去,一點也不嫌沉。

    李老太太笑著推了李慕一把:“還不快去幫忙去!”

    不過夏荷可不用李慕來幫,還沒等李慕追上來,他就健步如飛地走遠了。

    先把東西擱下,而後再去旁邊的院子看玉米,這玉米長得好,如今院子裏被塞得滿滿當當地,夏荷得撥開兩邊的葉子,才能走進去。

    李慕跟在身後,瞧著這結了穗的玉米,摸了摸,笑道是:“瞧這長得結實,我都有些眼饞。”

    “等會兒掰兩瓣下來便是了。”夏荷直道是,“能吃了!我原打算明

    兒個來收了的。”

    忽然,夏荷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把手伸到衣襟裏摸了半天,摸出一封信來。

    他站在李慕麵前,保持了一臂的距離,伸出胳膊來,把信封遞上去:“喏。”

    “……這是什麽?”李慕接過,問道是。

    夏荷道是:“我本來想寄給你的,沒想到你迴來的這麽快,就隻好直接給你看了。”

    李慕將信展開,夏荷的字愈發洋灑,似乎鎖不住那喜悅的心情,躍然在紙上。滿紙隻得一個意思,李慕看罷後,抬頭瞧見了夏荷滿含期待的神情。

    夏荷學他們書生的作風,作了個揖:“子思兄。”

    “和塵兄。”李慕還禮。

    盡管一直期待著這個名字能從李慕口中吐出,但當李慕當真這麽叫了的時候,夏荷還得用半天功夫,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自己。夏荷忙擺手,也不學書生了:“還是別這麽叫了吧,總覺得怪怪地。”

    “和光同塵,是個好名字。”李慕卻道是。

    夏荷不太清楚那個詞是什麽意思,隻隱約記得張十一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好名字嗎?——哎,再好的名字,也抵不過‘夏荷’聽了這麽多年,來得順耳啊。”

    “夏荷也不錯,荷質高潔。”李慕道是。

    不就是一種花麽。夏荷嘀咕著,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隻道是:“我去收拾收拾屋子去,都許久沒人住了。”

    “林嬸應該都收拾完了吧?”李慕說道。

    “……”夏荷才找的借口就沒了用。

    他定在當場,晃了兩下。緊接著,就察覺到自己的掌心,觸碰上了什麽溫暖的地方。

    李慕正攥住了他的手,道是:“走,咱們陪母親說說話去吧。”

    李慕沒有放手的意思,夏荷便被他拽著,到了李老太太的跟前。

    李老太太趕緊讓他兩個坐下了,讓林嬸先帶著金寶去玩,而後細細盤問起李慕早迴來的緣由,和今後的打算。

    李慕還是那般說辭,隻等今上駕崩後,再談會試一事。

    夏荷抓了抓頭發,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他想著提早一年去梁京的事。

    他有些坐不住,卻不曾想,自己的坐立不安,被李慕瞧在了眼中。不等夏荷猶豫完該說不該說,當晚,夏荷剛褪下外衣,鑽進被子裏的時候,忽然,李慕就問了:“夏荷,可有心事?”

    “……”夏荷不想說謊。

    他轉了個身,身下的床不大,剛能容下他們兩個人。夏荷這一翻身,正好與李慕四目相對。黑夜很暗,唯有李慕的眼睛很亮。

    李慕認真在瞧夏荷,也不逼他,隻把夏荷摟在懷裏,等他想說的時候。

    半晌後,夏荷開口:“慕哥,我恐怕要先走。——等明年,隻要我得證,我的法子管用,我就得去梁京了。”

    “怎麽了,夏荷?咱們一塊兒走,路上才有照應。”李慕心頭一揪,道是。

    “可是。”夏荷認真地掰著指頭,“慕哥,我覺得你學壞了。要不是爹爹跟我說,我還沒覺察出來呢。咱們一塊兒走的話,你當年秋就能參加秋闈,過了秋闈,就可以去殿試,麵見聖上了。但我不行呀,我要是跟你一塊兒去,那時候說不定我還沒找到人答應幫我呢。”

    李慕心中的那一點算計被點破,頓時沉默。夏荷望著他,隻想等迴應。

    在那一刻李慕對張十一燃起了一絲恨意,然而這恨意很快便被撲滅,李慕也是萬分無奈,他知道張十一的想法,那固執的男人早便說過,這是他張家的事情,李家在這十多年給他們的庇護已足以報恩,全然不必再去涉這般的險。

    但張十一大概不曾了解,他李慕是甘願為夏荷冒這個險的。如果隻是張家,他可能還會猶豫。但那站在風口浪尖之人換成夏荷,李慕不敢多想。

    他拉著夏荷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夏荷的手很熱,李慕覺得自己的心很暖,這就夠了。

    “夏荷,交給我,好嗎?”李慕隻能懇求。

    “慕哥,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但我也不希望你以身犯險啊。”夏荷搖頭,他說話向來直白,但這樣的直白卻能直擊到李慕心底。

    兩個人像是站在刀鋒處在拔河,沒有人肯退讓一步。不論是誰,鬆了手,都是要讓對方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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