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薛的擺了擺手,居然真就這麽走了,剩下個村長還在拉扯李香兒,聞言怔在當場。倒是李香兒是這裏頭唯一一個高興的了,她立時就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點也瞧不出才剛狼狽的模樣。

    等村長迴過神來,薛大人早已經走遠了。

    原本好端端的一個機會被女兒攪合了,村長忽然一股子火氣湧了上來,豎起眉毛,抬手就要往自己女兒身上扇:“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爹養你這麽大,連給你挑個人家你都不聽嗎!”

    李香兒被嚇得一聲尖叫,忙往李老太太身後躲。

    李老太太這才出聲道:“同財,住手罷。”

    村長名叫李同財,但自打他做了這個村長,已經少有人這麽喊他了。被李老太太喊住時,他一時猶豫,卻想盡管他才是安樂村的村長,但眼前的老太太才是李家真正嫡係的人,李同財的權仍舊受宗族的管束,他便收迴了手,叫了聲嫂子,道是:“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這丫頭……”

    “同財。”還未等李同財說完,李老太太便又喊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說辭,“香兒做的對,咱們李家女兒都是好孩子,平白無故的,如何還要送人做妾,你這是置咱們李家的臉麵於何地?”

    李老太太話說得嚴厲了一些,卻也在理。閔朝的妾侍地位頗低,算是半個奴才,隻比家仆要強上一些,上不上得了夫家家譜還要兩說,但凡是能吃飽飯、不需要鬻兒賣女換活命錢的人家,少有把女兒上趕著送去做妾的。李同財縮了縮脖子,他心底裏也是知道,自己將女兒送人為妾,是在給李家抹黑,原本想趁著旁人不知道,抓緊攀上薛家這棵大樹,等族中之人知曉之後,懼於薛家,哪裏還敢對自己說什麽。

    他說不過李老太太,隻好瞪了還躲在李老太太身後的李香兒一眼。

    李香兒似乎怕得要命,被李同財這麽一盯,更是頭皮發緊。又生怕自己迴家之後被打死,她帶著哭腔對李老太太說:“大娘,求您收留我幾天吧,我給您做牛做馬。”

    夏荷倒是有閑心想,她這時候知道管李老太太喊大娘了,怎麽就忘了她理該叫自己嫂子來著?

    “罷了,同財你迴去好好想想,香兒這兩日就住我家吧。”李老太太一聲歎息,對夏荷道,“送客吧。”

    夏荷便不看戲了,上前兩步,對村長道是:“村長,母親身子不好,得迴去歇息著,您請迴吧。”

    李同財剜了他一眼,

    夏荷沒放心上,不痛不癢地瞧著李同財,目送他邁出自家大門檻後,立時將大門給關上了。

    就這麽個功夫,等他迴了李老太太那兒,卻瞧見那李香兒已經疏整好了,一臉笑意掩不住,真看不出是剛剛小兔似的縮起來的那個人。

    夏荷在心底裏想,麵子上不顯,問道:“母親,飯菜是不是涼了,要不要去溫一下?”

    還未等李老太太迴答,李香兒忙道:“我來我來!”緊接著又刺了句,“我記得林嬸的手藝挺精致的呀,這瞧著……不像是林嬸做的吧?”說著,她瞥了夏荷一眼。

    夏荷點頭道是:“我做的,委屈你吃這糙食了。”

    夏荷這才忽然想起蘭娘曾向自己抱怨過兩句他成婚那天村長家的古怪態度,再加之這李香兒對自己的莫名敵意,夏荷冷眼覺得,這人恐怕是真對李慕有意,將自己和二姐秋月都當作了敵人吧。

    這麽想著,夏荷倒不介意惡意揣測李香兒一下,她究竟是為何非要留下?莫不成是因為,明日又到了李慕旬休的日子了?

    李香兒卻道是:“你可別介意,我不知道是你做的。隻是大娘年紀大了,還是□□細些的好……”

    “我倒是覺得,夏荷做的不錯。”李老太太倒似乎是真喜歡夏荷的手藝,誇道。

    夏荷懶得跟李香兒多說,端起幾個盤子就打算去迴下鍋。

    他端盤子的手藝一向嚇人,兩隻胳膊間能夾三個,還一手端著一個,新婚第二日早上還驚到過李慕。如今李家人習慣了他這法子,倒是覺得省事得緊,不用一趟一趟往灶房跑。李香兒卻是頭一次見,又驚叫起來:“呀,小心呀!摔了可怎麽辦,我記得這套盤子是鎮上才有賣的花樣吧!”

    夏荷蹭蹭蹭地端著盤子就走,李香兒借口著擔心在後麵追,卻瞧見夏荷安然地把東西都送到了,半點事都沒有,不免有些可惜。

    她正打算跟進廚房,卻被人給攔了下來。

    不是夏荷,竟是林嬸。

    李香兒也有些日子未曾見過林嬸了,立時笑著招唿道:“林嬸你在這兒啊,怎麽不去前頭跟大娘一起用飯?”

    林嬸道:“我今日有些不適,自己吃了。”仍舊堵著門口。

    她身後的夏荷沒管那兩人,早就刷了下鍋,將盤裏的菜往鍋裏一下,倒上些水,悶上鍋蓋,迴鍋熱上一會兒了。估摸著時間,夏荷打開鍋蓋,菜香往外頭飄出。

    李香兒在那

    頭磨林嬸:“林嬸身子不適的話,迴去歇著吧,李家的這裏,有我給他搭把手。”

    “這哪能行,怎麽能叫客人下廚?”林嬸皺眉,“這可不合規矩。”

    李香兒賠笑:“咱們這村裏人,小門小戶,哪有那麽多規矩呀。再說,我哪裏算外人。”

    林嬸今日本就心緒不穩,此時像是被戳到了痛處似的,忽然提高了音調,道是:“你家是小門小戶,可老爺是要當大官的人!”

    安樂村誰人沒聽說過林嬸這被李家收留的瘋婆子,隻是李香兒倒還真未曾見過她發瘋。此時見林嬸這副模樣,李香兒頗有些懼怕,隻能低聲應和:“慕哥是要做大官的人……是我錯了,我就是擔心他,端這麽多盤子過來,萬一摔了怎麽辦。”

    林嬸哼了一聲,她也是見過夏荷那手端盤子的功夫的,簡直可以去鎮上演雜耍了,怎麽會摔著。

    兩人一來一迴的功夫間,夏荷把菜都熱好了,又要往迴端。見林嬸和李香兒還堵在門口,他努努嘴,道是:“林嬸,讓下吧,母親還餓著呢。”

    林嬸聞言,閃開了門口,讓夏荷擦著李香兒出了廚房,往李老太太那兒迴趕。

    李香兒隻好忙跟上去。

    離著李老太太那兒還有段距離,兩個人便聽到了嬰孩的哭聲。夏荷算計了下,這個點金寶應該還沒餓,估計是尿了,抓緊趕上兩步。

    李香兒卻才想起秋月留下的那個孩子,心底裏其實是不喜的,麵子上卻未曾顯現。她忙趕過去,還未進屋便道是:“呀,這孩子怕是餓了吧,大娘您別累著,我幫您喂。”

    說著,她繞過還在擺盤子的夏荷,一把把金寶給抄了起來。

    結果金寶那尿布沒有包嚴,她這一抄,那尿布竟半掉了下來,正從襠縫裏露出半截,將一泡童子尿灑了些在了李香兒的衣服上。

    李香兒怔在了那裏,姣好的麵容扭曲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夏荷熟練地把接了金寶過來,哄上兩下,還親了他腦門一口:“金寶乖,姨姨帶你換尿布。”又瞥了一眼李香兒,道是,“我那兒倒是有相公才給我置備的新衣裳,還沒穿過呢,一起去換了吧。”

    說罷,他詢問地看了一眼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點頭道是:“夏荷你領著香兒去吧。——哦,對了,差點兒忘了,現收拾屋子怕有些來不及,夏荷你叫香兒今晚先住你那裏吧,你先去慕兒那裏睡,等明兒個

    再給她收拾間客房。”

    夏荷點點頭,示意李香兒跟他走。

    李香兒家裏養得嬌,又是家中最小的,跟夏荷成親前似的,從未帶過孩子。這忽地被金寶尿了一身,她隻顧著在心底裏埋怨,這小奶娃的娘跟她不對付,這娃娃也這麽搗蛋。聞說能換身衣服,她便立刻跟去了。

    等換好了衣裳,李香兒才反應過來,怎麽夏荷跟李慕沒睡在一間房啊?

    她倒是也聽說過那些有妻有妾的大戶人家中,男主人是不跟自己妻子住在一起的,隻是安樂村再富裕也不過是個村子,沒想到在這村子裏還有這種事情。她暗自在想,是不是這意味著,李慕根本不喜歡夏荷,隻不過礙在李老太太的麵子上,才娶他的呢?

    李香兒心中竊喜,卻裝模作樣問道:“怎麽李家的你沒跟慕哥一起住呀?”

    夏荷有些莫名其妙:“家裏院子這麽多,為什麽非要擠在一起啊?再說了,相公還要讀書呢。”

    李香兒心裏頭道是,秋月這妹妹,素日裏皮得像個男孩似的,恐怕是被慕哥嫌棄了卻不自知,倒也是個可憐人。

    她想得開心,這一晚也睡的安穩,隻等第二天李四叔去書院,將李慕接迴來。

    李香兒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打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卻見夏荷的妝鏡台上幹幹淨淨,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一概沒有,不免皺眉。隻好往頭發上折騰,換了好幾個髻子的樣式,終於才滿意了,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

    算著李慕該迴來了,李香兒匆匆出門,卻是巧了,正撞見了李慕。

    李香兒驚喜道:“慕哥!”

    李慕卻是吃了一驚,忙後退避讓開已然年過十七的族妹往自己身上這一撲,皺眉問道:“香兒?你怎麽在這裏?夏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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