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而溫暖的陽光從茂密的樹葉間破開一道道金黃的光線,直直照射在寂靜的樹林裏,以及那條蜿蜒而來的小溪流上,清澈見底的流水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陽光。

    炅靈娃的騎獸俯下頭顱安靜地舔飲著溪水,金黃的光線打在它身上那些巴掌大的鱗片上,反射出夢幻而炫麗的色彩,落葉在周圍輕輕凋零著,掉在水裏漣漪一圈一圈漫開,炅靈娃小小的身影就在水底扭曲地蕩漾著。

    已經離開離城一段路程了,還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迴到封痕流的駐居地雲裳山呢,一個人真有點孤單,小炅目不轉睛地瞪著水裏的倒影,高高地紮成兩條長辮的緋紅色頭發垂落在胸前,那停止發育的胸部平坦著沒有女人的曲線,沒有她實際年齡應該擁有的曲線,她已經十九歲了。

    黑衣人從樹林深處走來,黑袍從頭頂的大帽兜一瀉及地將他整個人隱蔽地裹著,身上散發著濃重的藥味,正是那個跟蹤過白琊和水凰的麵具男,他一路追尋著炅靈娃。

    麵具男在小炅身後四米外停下來,風攜帶著落葉窸窸窣窣從他的黑袍上掃過,他如石雕筆直而冷靜地站著。

    許久,小炅才轉過身來,靈動而淡漠的丹鳳眼隻瞥了麵具男一眼,就垂下了眼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單櫻,你這是怎麽了,臭死了。”

    一身傷的單櫻為了快速恢複體力,使用了禁忌的藥水,他的生命隻剩下三年,小炅也可以聞出他一身濃重的藥味正是那禁忌的藥水。

    “水凰澤說的是真的嗎?”單櫻的聲音變了,不知是因為傷還是因為藥,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聽不出情緒:“在你的內心深處,怨恨著封痕一族,並非置聊箋少主於死地不可?”

    “嘿嘿,水凰說的麽?”小炅不禁冷笑出聲。

    “我隻是想知道,即便你害死了聊箋少主,你能成為封痕上主嗎?”

    “當然不能,封痕流所有族人都是該死的,他們沒有一個會承認我更不會聽命於我。”小炅一字一字咬牙切齒,怨恨與殺氣毫不掩飾,仰起臉小炅以一種傲慢的眼神看著單櫻:“我流著與你們不一樣的血。”

    “我明白了,你的血液繼承了母親,也就是和花巫族人流著一樣顏色的血,”單櫻恍然大悟:“你的目的不是封痕流上主,而是……花巫流上主。”

    “嘿嘿,一向愚不可及的你,總算明白了一迴啊。”小炅不停地冷笑。

    “小炅,”單櫻低下了頭,麵具在大帽兜下看不見了,隻有語氣裏充斥著巨大的哀傷。

    “恩?”事已至此,小炅卻也不知單櫻還有什麽話說了,追尋到這不也隻是要聊箋生死的確認嗎?這般哀傷算什麽?

    “既然在封痕流除了聊箋少主,沒有人喜歡你承認你,那麽,小炅,我呢?有沒想過,我為何一直守護在你身邊,從小到大。”單櫻的哀傷讓小炅也無來由地感到冷。

    “哼,可憐我麽?”小炅別過臉。

    “不,是因為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前往雲裳山附近完成花巫流的任務時,是因為我,是因為要從猛獸爪下救下我才受了傷,後來才會被上主大人納為妾。”單櫻機械性地慢慢抬起頭看小炅:“你的母親死去那年你才五歲,她把你托付給我希望有天我能把你送迴花巫流,而我,我看到除了我,還有聊箋少主疼愛你,我以為,就夠了。”

    小炅聽完單櫻的話,表情變得很複雜,被遺忘被侮辱被冷眼對待,孤獨以及疼痛,這一切都能被他們的疼愛保護寵溺以及溫暖,抵消掉嗎?

    “不,不能!”小炅的眼神閃過一絲哀傷之後恢複了冷漠與高傲:“我已經不能迴頭。”

    “為什麽不能迴頭,難道你真的已經殺了聊箋少主?”單櫻真的不敢相信小炅會殺死聊箋。

    “我沒有殺死聊箋哥哥。”小炅走到騎獸旁邊,一手拉起韁繩一手輕撫騎獸的鱗片,“我也不想殺死你,我會迴去告訴封痕上主,聊箋哥哥被花巫流的人軟禁了,挑起封痕和花巫之間的戰爭。隻要你不揭穿我,我也不想殺你啊單櫻。”

    “事實上,上主大人帶領的封痕戰隊,大概已經啟程而來了。”

    “你說什麽?”單櫻的話讓炅靈娃驚訝。

    “上主大人早就有攻下離城的準備了,隻是淡泊如聊箋少主,一直反對和勸說,這次我們三人來到離城,一方麵是上主大人想趁著沒有聊箋少主的阻撓發動戰隊,一方麵他也交給了我打探花巫流現況的任務。”單櫻高高仰起脖子,直視著從樹葉的間隙照射下來的耀眼光線,麵具下的他的臉一定是無比哀傷和無奈的表情。

    “如果是這樣,”小炅握緊手中的韁繩:“那就太好了。”

    “小炅,如果封痕與花巫真的開戰,如果你真的幫花巫打敗封痕。再如果如你所願小炅你成為花巫上主,我請求你,不要將封痕流趕盡殺絕。”

    小炅小小的身體輕盈地躍上騎獸背上,迴頭對單櫻說:“你拿什麽跟我談請求?別再這樣愚不可及了。”

    單櫻從黑袍裏伸出手,手心是一個密封的竹筒,竹筒上貼著寫有禁字的封條,裏麵還剩最後一顆禁藥,單櫻抬頭望著炅靈娃和騎獸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出口處噴薄而進的光芒裏,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小炅,我決不能讓你任意妄為傷害族人。”

    單櫻踩著落滿一地的陽光碎片,順著河流向那噴薄而進的光芒走去,走出了樹林,腳下的路是一條蜿蜒在草叢中的羊腸小道,一直深入另一片樹林,小炅坐著騎獸早已消失在路的另一端不見蹤跡,而單櫻隻是拖著殘壞的身體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移動著。

    但是,再穿過前麵的樹林就到了花巫流能控製到的地域邊界了,這個邊界每一年都在向外擴張著,花巫流就像要吞並整個靈域似地不停在擴大控製範圍。這個龐大的劃分邊界上隻有東南西北四個出入點,除此之外全都是花巫流用花海布下的陣法,不從出入點出入而要穿越花海者必死無疑。

    單櫻到達北出入口的時候,天色已泛黃,黑夜正一點一點吞噬著大地,出入口處坐落著一個小鎮,小鎮上的燈火正在陸陸續續地點上,街道上的人們都是行色匆匆地趕路,隻有少部分人在小鎮住店休息。

    在這個小鎮單櫻沒有看到小炅的身影,卻遇到了白琊和第七魘,他們兩個人正在小店裏吃晚飯,第七魘的腳下已經歪歪倒倒堆了五六個空酒壇子,手裏還高高地端著一個酒壇子正仰著頭咕嚕咕嚕往喉嚨裏灌,而一側的白琊一邊輕嚼慢咽地吃飯一邊時不時用冷眼掃射第七魘。

    “我說,”白琊已經吃飽了,用手巾擦了擦唇,對第七魘說:“你這麽大一塊頭,等下喝趴下了,誰扛得動你?”

    第七魘那頭淩亂如草的藍發已經分為兩邊,一邊依然遮蓋著那燒傷嚴重的右臉,一邊捋好塞在耳後,露出整邊左臉。他用手粗魯地擦過嘴角流下的酒,嘿嘿地笑:“老子多久沒沾酒色了,今天已到了花巫的控製邊界,想那紫雲小子也不會追來了,就痛快地享受這樣的夜晚吧!”

    說著第七魘將酒壇子砸落在地,隨之破裂的響聲瓦片濺開一地,裏麵的液體緩緩朝門檻的方向流去,白琊順著酒流去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門外街對麵正默默看著他們的單櫻。

    白琊不認識單櫻,卻記得他身上濃重的藥味,單櫻在被白琊發現後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在原地站成一座雕塑,任路人在身邊來來往往,任寒風在周圍忽起忽落。

    店裏的小二因為聽到酒壇子打碎和第七魘的吆喝聲,諾諾地跑來,站在白琊麵前擋住了視線,白琊蹙著劍眉說:“請讓一下。”

    “叫你讓一下還愣著幹嘛!”第七魘揮拳一下把店小二打翻在地了,“給老子叫幾個妓女過來,快去!”

    白琊一拳打了過去,正中第七魘喝得發紅的臉,坐在板凳上的第七魘直直往後仰倒了下去。

    打了第七魘之後,迴頭看到穿及地黑袍還帶著麵具的單櫻已經走了進來坐在白琊旁邊。

    第七魘從地上爬了起來,趴在桌角怒視白琊,然後發現了一身藥味的單櫻,喝道:“他是什麽人?”

    “你就是白琊嗎?”單櫻的臉在麵具後看不到表情。

    “你認識我?”

    “有一個人跟我說起你,他叫堇。”單櫻在離城的時候曾經見到堇站在朝陽的陽台上,手裏高高舉起一件雪白的袍子,明媚的陽光穿過單薄的袍子灑在堇一臉幸福微笑的臉上,單櫻很少看到這樣純真的笑容,便走過去問她這是誰的袍子,堇告訴他,是她的主人白琊的白袍,跟白袍一樣雪白的白琊。

    “你見過堇,她在哪裏?”白琊白皙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細致精美,雪白而泛著銀色光的長發柔順地披落在身後,即使同是男人的單櫻也會不禁暗想,如若是女兒身那一定是令無數男人盡折腰的傾世紅顏啊。

    “不知道,月蝕之夜她跟聊箋少主一起失蹤了。”

    原來也是在月蝕之夜後就沒再見到,白琊失望地垂下眼幕。

    “嗨,你們當我不存在了嗎?”第七魘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都怪你!”白琊突然又揮起小小的拳頭打向第七魘的臉,這次第七魘已經做出了防備,舉起兩手擋住來襲,可是來襲太強大終究是擋了等於沒擋,人又被打得仰倒在地。

    單櫻暗驚,好快好強大的拳力,完全不像是那看似瘦弱的手發出來的。

    “要不是你拿月兒西的性命威脅我留堇在天空之城幫你去找冰輪廓,堇那麽可憐的人就不會這樣生死不明了。”白琊白了正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的第七魘一眼。

    “為了一個沒用的奴人,你至於……”剛從地上撿起板凳爬起來的第七魘抬頭又見白琊握緊了拳頭,馬上捂著臉叫道:“你再打我臉,我就跟你拚老命了臭小鬼。”

    第七魘重新在板凳上坐好,認真地對白琊說道:“等攻下離城,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堇找出來還給你,無論活人還是死屍,到時你要站著不動給老子打兩拳。”

    “你們要攻打離城?”單櫻瞥了一眼第七魘那頭亂糟糟硬撅撅卻始終具備碧落一族代表性的藍發,“是碧落流要再次與花巫流開戰麽?”

    白琊看向第七魘,將迴答權交給了第七魘,因為白琊也不確定第七魘說隻要拿迴冰輪廓就能號召碧落流戰隊攻打花巫流的說法是否可信。

    第七魘整理好剛剛被打倒弄亂的頭發,發現其他兩人都在看著自己,便問:“說到哪?”

    “碧落流要再次與花巫流開戰麽?”單櫻重複了一遍問話。

    第七魘閉上眼一副陷入深思的樣子,風吹動著燭台上的火焰,桌麵上的剪影輕輕地晃動著,昏黃的光芒在第七魘凹凸不平的臉部皮膚上跳躍著,須臾後他才睜開眼,說道:“關你屁事啊!”

    這次輪到白琊閉上了眼,他在強忍著,強忍著握緊的拳頭不要打向第七魘。

    “花巫流攻下離城這二十多年來,無數種族對其發起了征戰,但就連碧落流這樣強大的族群在當年也隻是落敗告終,如今的花巫更是今非昔比了,它不斷在吸納這塊寶地的靈氣培育著更強大的人群,同時吞並著周邊弱勢的小家族漸漸統領一方。”單櫻聽到第七魘說關你屁事啊之後還很有耐心地說著,“不知碧落流這二十年來的強大速度能不能趕上花巫一族呢?再發起征戰會不會是以卵擊石,比二十年前敗得更悲慘。”

    “嘿嘿嘿”第七魘突然冷笑出聲,“看來你並不是長居離城之人,你對離城毫不了解,花巫上主離弦不知何故一直將自己關禁在深宮不理世事,花巫少主水凰澤年齡尚小而且玩世不恭,唯有天空之城的老院長在維係控製整個族群,龐大與擴張隻是虛有其表拿來嚇唬人的,群龍無首而眾人虎視眈眈,這種強大不用花多大力氣就會土崩瓦解。”

    “花巫流本身並不是很強大的族群,但它是唯一一個可以兼容其他血係其他種族的地方,無數小家族都聽命於它圍繞著它,構成一個具備無數種靈術流派的群體,就一種靈力是很難攻破的。”單櫻對於第七魘的信心非常質疑。

    “嘿嘿嘿”而第七魘聽完他的話又一次冷笑出聲,“你確實不是長居在離城的人,一點都不了解離城,你知道為什麽其他種族都願意聽命於他圍繞著他,他們可都是在戰爭的暴力下不得不屈服下來的,多少人是帶著家破人亡的怨恨不得不屈服下來,因為他們都吃下了花巫流的宴花毒,每年都需要解藥,如果他們不聽命於花巫流不圍繞著花巫流,他們就得不到解藥,他們就活不到明年。而我,已經掌握了製造解藥的秘方。”第七魘說著突然舉起了冰輪廓,劍尖直指單櫻:“好了,我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了,而這些都不是要說給你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外人聽的,我隻是在說給白琊小鬼聽,而你,聽太多了,該死!”

    第七魘的劍直直地從單櫻的頭頂揮下,冰輪廓散發的寒氣像水的漣漪一樣一圈一圈在單櫻頭頂漫開,波及之處全部爆裂開來,燭台,桌子,板凳,梁柱,全部無法幸免於難地爆裂成碎片,幸虧小店裏無他人,店小二也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本來白琊已經做好了防禦,然而他們三人以及他們的桌子板凳卻都安然無恙。

    “為什麽?”第七魘吃驚道,卻突然發現地麵上有一道符咒組成的圈圈圍繞著他們這張桌子,“是封印術?”

    “好一把寒氣逼人的冰輪廓,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你會來這麽一出,先封印了這小塊地不受任何靈氣襲擊,恐怕連逃跑都來不及了。”單櫻紋絲不動地坐在原位,“我是封痕流的人,我族與碧落流不應該是敵人,也許可以是並肩作戰的朋友。”

    “哼,那就戰場上再說吧。”第七魘收起冰輪廓向門外走去,“白琊小鬼,走了,找地方睡覺去。”

    白琊站起身準備走,又想起了什麽,從腰間拿出了一個小瓶子,放在了單櫻麵前:“你身上有很重的傷,這是紫翼神流的人給我的止痛藥,我想你可能用得上。”

    “謝謝,我的名字叫單櫻。”

    “恩。”白琊跟著第七魘的腳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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