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強打著欠條,從城裏拉迴新的桌子、椅子、 沙發、茶幾。

    又和一家工程隊簽了蓋房合同,由工程隊包工包料,房款兩年付清。

    又從銀行貸款, 開迴來一台嶄新的吉普車。

    吳英雄知道,城裏管這種沒錢也辦事的作法叫開拓,自己沒有開拓精神,李長勝更沒有。

    吳英雄雖然心中沒底,但他依就不說,覺得不好說。

    不顧派出所的經濟現狀,不管派出所的償還能力,城裏人把這種不管不顧精神叫創新。

    城裏人的作風真的難於讓人理解和琢磨,他們一邊高喊實事求是,一邊不顧客觀現實。

    吳英雄認為楊強真的很另類, 跟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山裏人不一樣。鄉裏東家長西家短的迎來送往, 一概拒絕參與。連盧書記、李鄉長家請客, 他也不給麵子。

    楊強的這些做法,很遭來一些誹議。

    自從楊強來後,派出所開起了小食堂。每日三餐,多數都由馬仁負責。

    隻有吳英雄很少在派出所吃飯,他守家在地,不想多占派出所的便宜。

    楊強來後,吳英雄陪他走遍了鄉裏的每個村屯,這天上午他們去了梨樹溝村。

    迴來順路楊強提出上山去挖野菜,吳英雄跟隨楊強把車停在牛頭山下。

    春天裏出遊天氣清爽,總是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楊強今天的心情很好,出來時穿著一身淺黑色的休閑運動裝和旅遊鞋。

    柳條邊的春天在楊強的眼中,就象一幅大寫意的油彩畫,線條粗獷,色調簡單。

    這幅畫以大山、河流和黑土地為主,色彩為蘭、綠、黑三種基調。蘭色是如洗的長天,綠色是蒼翠的針葉和落葉鬆,黑色為平整而肥沃的田野。北飛的歸雁,滿溝的梨花,隻是這幅油畫的點綴。

    吳英雄穿著嚴整的春秋警裝,腳上是三接頭的牛皮鞋,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楊強從不喜歡穿板板整整的服裝,這種著裝很約束人不利於個性的張揚。

    梨樹溝與柳樹溝中間由牛頭山相隔,是相依相偎的一對山溝,柳樹溝在前,梨樹溝在後。梨樹溝當然是因多梨樹而成名,隻不過,過去滿山遍野的山梨樹,變成現今一條溝的蘋果梨。牛頭山則不象牛頭,因為過去曾是牧牛場所,而浪得虛名。

    吳英雄對身邊的景物有些麻木,但對季節的變換仍很敏感。每年的春季來到梨樹溝,麵對這千樹如雪的梨花,他仍興奮。麵對著漫山遍野的山花,他也激動。

    不過,吳英雄不善於形體和語言表達。春季的蒲公英剛要開花,他把楊強領到朝陽坡的低窪處,那裏的野菜肥大而又鮮嫩好識別。自己則鑽進林深葉茂的山地,荊棘叢生的溝底,去采一些稀少的山菜。

    在濕潤的溝底撥開荊棘叢生的蒿草,刺老芽翠綠的嫩芽像含羞帶笑的少女,剛長一頭彎曲的短發。在朝陽的樹叢腐葉間,山蕨菜鵝黃的嫩芽像粉麵桃腮的嬰兒,從被窩裏伸出一隻隻稚氣的拳頭。這兩種山菜不但量少,而且必須乘著鮮嫩采摘,晚了就變成了不能食用的蒿草。

    楊強讓吳英雄在街裏割兩斤瘦肉,馬仁大顯身手,用刺老芽炒瘦肉,涼拌山蕨菜和蒲公英。

    楊強提議說,今天誰也不許迴家,都在派出所吃頓山鄉野味團圓飯。

    難得楊強這麽好的興致,吳英雄的心裏也跟著敞亮不少。

    馬仁把飯菜剛剛擺上桌麵,一個紅頭漲臉的壯漢突然闖進屋。

    象是闖進來個裝滿酒糟的麻袋,或者一個漏酒的壇子,渾身上下散發著渾濁的酒酸氣味。

    他進屋就喊:“快去,快去!派出所再不去,就要人腦打出狗腦來!”

    吳英雄說出了什麽事,你慢點說。

    壯漢說村上一戶郭姓人家和範姓人家因為蓋房子發生了糾紛。範家住的是多年的舊房,今年春天郭家要在範家後邊蓋新房,範家信風水不讓蓋。 說鍋(郭)裏煮飯(範),越煮越爛,以後日子抬不起頭來。

    聽著壯漢語無論次的話,楊強說村幹部和治保主任幹啥去了,為什不出麵調解糾紛。

    壯漢說,都鎮壓不住,兩家吵成一團,人腦要打出狗腦來。

    吳英雄想起給楊強介紹,說壯漢是梨樹溝村的盧村長。

    又介紹楊強說,這是新來的楊所長。

    盧村長連說知道,說今個來就為會新所長,早起去隨份子,錯過了和楊所長見麵的機會,迴家聽說就攆來了。先找地方喝幾杯,解決問題在其次。

    盧村長長的矮墩墩的,象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圓窩瓜。一腦袋紅不紅棕不棕的天然卷發,滿臉的酒刺疙瘩,一個紅得潰爛的酒糟鼻子。

    吳英雄知道“酒村長”村又喝多了,楊強鼻子眉眼已有慍色,鄉村幹部指手畫腳的毛病,新所長還不習慣呢。

    吳英雄打圓場說,盧村長因為酒量大,綽號叫“酒村長”。他的外號在柳條邊赫赫有名,最支持咱派出所的工作。

    盧村長洋洋得意,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今個跟新所長會會,不知道縣裏下派幹部,能不能瞧得起山裏人,給不給農村人點麵子。”

    見楊強臉色僵板,濮存昕式的嘴臉已有怒意,吳英雄攔話說:“今天先研究郭(鍋)跟範(飯)問題,改天再談酒的問題。”

    盧村長拍著腦門嚷:“派出所快派人去,遲了人腦就打出狗腦來!”

    楊強說:“有村幹部治保主任在,雙方又沒發生毆鬥,派出所去解決什麽。”

    盧村長說:“給出人嘛,給勸架嘛,給畫地界嘛。”

    楊強說:“鄰裏糾紛有村委會、治保會,土地、房場糾紛,鄉裏有土地所, 還有司法所,你們為什麽非找派出所?”

    盧村長說:“找誰都白扯,咱這老百姓,都他媽的,天地不認,就怕派出所。”

    楊強怒道:“公安有公安的業務花圍和管轄權限。老百姓怕我們就去嗎?”

    又說道:“你們鄉村領導當派出所是什麽,是你們擦屁股的手紙?”

    盧村長被噎得說不出話,張著嘴還想分辯什麽,被馬仁連哄帶勸推出門去。

    盧村長在派出所吃了閉門羹,酒似醒非醒,怏怏不快騎著摩托車向西走。

    吳英雄知道他不會迴村裏,而是直接去了鄉政府,找鄉裏盧書記去了。

    隨後,盧書記來電話找楊強。盧書記跟楊強怎麽說的,派出所裏沒人知道。

    不過,楊強迴來好像很生氣,但也沒提鍋不鍋,飯不飯的問題。

    而是派吳英雄跟盧鐵柱協助村上去處理郭(鍋)範(飯)相爭問題。

    吳英雄認為這事很被動,農村不同城裏,不該派出所管的事多著呢。

    哪個鄉村幹部不是把派出所當成護身符和頂門杠呢。

    農村派出所就是這路活計,上下受夾,兩頭受氣。對上受著縣一級局的直線領導,對下受鄉鎮黨委政府的橫向轄製,哪頭的關係不理順也不行。

    總之,吳英雄認為,楊強對基層的實際情況缺乏了解。

    新所長和這個偏遠的山區,還沒有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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