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條邊保留著許多傳統過年習俗, 進入冬月,宰殺年豬,就很有年的氣味了。

    老親少友,濟濟一堂, 天上地下,吹五作六。肥肉,血腸,酸菜,老白幹,吃個醉飽。 餘下的肉,裁成方子,大河裏刨來寒冰, 嚴嚴地封在缸裏。饞來摸出兩塊,酸菜、白菜、豬肉燉粉條,吃個滿嘴流油,腦滿腸肥,這是大人心中的年味。

    臘月之後淘粘米,臘八粥熬熟了,杏樹杈上粘幾粒,期盼來年果實累累。

    粘米團子蒸上一筐,凍在倉房,冬閑日短吃兩頓飯,孩子嘴急嚷餓,娘門摸出幾個,埋在火盆慢慢地燒。 溫火燒焦個縫兒,散發誘人的香氣,這是孩子心中的年味。

    過小年,吃灶糖,燃豆萁,送灶王,舀魚抓雞,燒紙焚香,祭拜先人。

    三十下午,年畫,門神,對子,掛錢,各歸其位,裝扮出一個花裏胡哨,五彩紛呈的年來。午夜裏燃溝火,放爆竹,迎財神,湯熱了,水滾了,守歲餃子下鍋了。

    餃子肚子裏夾著一個新鋼蹦,誰吃到了誰有福氣。

    初七早晨,白翠花早早的把吳英雄叫起來,讓他溫水和麵擀麵條。

    吳英雄在所裏很勤懇,家裏家務活卻很少幹。不是不會幹而是不願幹,別人的懶墮是手懶,他的懶墮是心累。吳英雄幹活,白翠花沒有中意的時候。

    水套爐仍然沒有修上,再嘮叨和神經的女人也不可能永遠抓一個話題。兒子吳哲迴來後剛好學校放假,白翠花把辦公室的電暖風臨時拿迴家裏。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學校的電暖風實在破舊,四根鎢絲斷了兩根,散發的熱量抵消不了四麵的寒氣。櫥房冷得拿不出手,白翠花把桌子和白麵拿進屋裏。

    春節前後,白翠花一直忍著,不和吳英雄發生衝突。

    吳英雄能做得一手好麵食,是當兵時在炊事班練的手藝。

    以白翠花心思的縝密,當然不會浪費丈夫一點才藝。

    白翠花說,初七是人日子,早飯得吃麵條,拴住小孩腿,大人孩子才能一年保平安。

    吳英雄說,管什麽人日子,狗日子。你說擀麵條,我就和麵去。

    白翠花說,軟麵餃子硬麵湯,你把白麵和硬點。

    吳英雄說,你說硬就硬,用涼水和出的麵才夠硬。

    白翠花說,吃完飯咱們進城,給母親過生日。 問吳英雄說都帶點啥。

    吳英雄說,我管不著,你願帶啥就帶啥。

    白翠花說,還有兩隻山雞、野兔,給城裏人吃稀罕去。

    白翠花說,大姐夫愛吃大馬哈魚。說大馬哈是江生海養的,味道鮮美,營養價值也高。說大姐夫懂生活,會享受,我們進城再買去。

    吳英雄說,他會享受,誰不會享受。你媽過生日,關他個屁事。

    白翠花說,你這臭嘴,說不出一句人話來。

    吳英雄說,我就這臭嘴,從來不會說好話。

    白翠花說,你說,你說。到底給不給我媽過生日。

    吳英雄說,你願過不過,我管不著。

    白翠花說,我媽生日你不管,你媽過生日你咋管呢。

    吳英雄說,今後,誰的生日我也不管。

    白翠花說,好好說話,你喊啥呢。

    吳英雄不喊了,“砰”地把麵團摔在桌麵上。

    白翠花說,摔麵團啥本事,有種你去摔電視機!

    吳英雄象被使了勾魂法兒,抬腳就奔電視機。兒子吳哲恰到好處地伸開手,展開一個十字架,擋在電視機前。把兩手白麵,兩眼發直的吳英雄攔住了。

    白翠花用擀麵杖指著吳英雄,說:“兒子,你別攔他。有種就讓他去摔。廚房還有汽油,有本事,就讓他把房子也燒了。”

    吳哲說:“花姐,你別和雄哥叫板,雄哥有心理障礙,得去看心理醫生。”

    吳哲今年才十五歲,在城裏讀書,眉毛和眼睛都像白翠花,長得白淨,人也帥氣。性格開朗而又活潑,也象白翠花。受熱播的電視劇的熏染,自從放假迴來,沒裏沒外地管白翠花叫“花姐”,管吳英雄叫“雄哥”,叫得兩人沒有一點脾氣。

    吳英雄順從地被兒子推在沙發上,在兒子麵前他沒有脾氣,也唯有在兒子麵前,才沒有一點脾氣。盡管心裏有無限的委屈,但他不能對孩子發泄。

    其實,白翠花張羅給母親過生日,也是另有深意。他想拉吳英雄進城,請大姐夫給把把脈。從表麵看, 白翠花風平浪靜,其實心裏沸水一鍋。

    女人既然把男人當衣服,總得時尚和體麵些,才能穿出門去。

    節前,白翠花逼吳英雄給趙局長送禮,是個投石問路的策略。

    但石沉大海,全無消息。

    白翠花再一次覺得,吳英雄這人,爛泥塘裏的懶蛤蟆,永進上不了台麵。

    以白翠花的精明,她當然清醒,在這種形勢下,不能再逼迫吳英雄了。

    她轉怒為笑地說:“算了,算了,還是兒子聰明。”

    說道:“你爸這真是心理問題,是心理變態, 病根都在傻子屯呢。”

    又說道“咱們聰明人,才不跟傻子一般見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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