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虛驚過後立時覺出冬夜的寒冷。

    穿山風唿嘯著刮過頭頂,卷起的霜塵雪粒撲麵而來,又順著袖口、褲腳長驅直入。車棚裏到處是嗚咽的怪響,這台老掉牙的北京吉普,寒風已經無孔不入,滿車都是紛飛冰冷的雪沫子。盡管他們都穿著厚厚的皮大衣,但還是無法抵禦這針尖般的寒風。

    吳英雄跺著凍得麻木的腳、搓著半僵的手說:“柱子,咱不能在這堵截。 把車停在後煤溝的大甩彎處,到時候出其不意地頂上去。”

    盧鐵柱說:“對,豁出這台老破車,撞他個同歸於盡。”

    李長勝嘟囔著說:“這兩敗家子,演外國電影呢。”

    盧鐵柱說:“老爺子哎,我跟英雄哥是說,兩個劫車罪犯被咱抓著了,咱就立了大功。局裏說不定立馬獎咱一台奧迪轎子呢。”

    李長勝說:“美出你大鼻涕,獎你一頭大尾巴驢,給你二大爺騎。”

    車子從新開動起來,發動機強勁的轟鳴,帶得整個車身都在抖動。

    車箱彌散著燃燒未燼的生汽油味,馬仁用兩個膝蓋抵住前胸,咳得胸腔似要爆裂。

    居高臨下的燈光突然打開,像水銀泄地般泄進山溝,很有亮度,也很有厚度。 隨著山勢的顛簸起伏,更像個展得很開的扇子,掃向緲遠無盡的夜空。

    吳英雄突然指向前方說:“快看,前邊有台轎車!”

    李長勝說:“別減速,我們衝過去。”

    盧鐵柱邊加油門邊說:“有兩個人,向山上跑呢。”

    吳英雄喊道:“快停下,我們下車追!”

    吳英雄在下車的一瞬間,早已甩掉厚重的大衣,兩條又粗又短的腿越過路基向山上攆去。盧鐵柱像隻機靈的小兔子,一個跳躍緊隨上來。

    李長勝跟馬仁的反應遲鈍,倆人跳下車來借著明亮的月光,隻看得見一前一後兩撥人影, 舍命地跑向一片平緩的山坡,就要鑽進一片黑黢黢林子裏。

    李長勝喊:“趙局長有命令!快開槍打!進了林子就沒轍了!”

    吳英雄的速度由快減慢,大張著嘴喘息著,用雙手托著槍使槍身穩定三點一線上。

    突然響起的槍聲,像林中驚飛的鳥兒, 遽然的升起來,又快速地落下去。

    隻見跑在後邊的一個黑影兒,一個跟頭栽倒在山坡。

    李長勝興奮異常,他喊:“打住了,快攆前頭那個!”

    吳英雄毫不猶豫,一頭紮進鬆樹林。盧鐵柱靈活得像隻小鬆鼠,仍然緊隨不舍。

    這是一片不算高大的人工林,頭頂的樹冠遮住了月光,林子裏很黑暗。眼前一株株低矮的幼鬆,阻擋視線也阻隔腳步。

    樹隙間堆滿薄厚不均的積雪,在表皮結了層冰,像鳥蛋的薄殼兒,一不小心踩下去,“喀嚓嚓”地陷進去。

    驚起的山雞、野雀“唿啦啦”地四處亂飛,撞下滿頭飄散的霜雪和枝葉。

    李長勝隨後緊跟進來打開手電,他跟吳英雄的兩隻手電像兩柄利劍, 將黑鬆林拉開個敞亮的口子。雪地的蛛絲馬跡,曆曆在目。

    轉眼追到山林的盡頭。

    李長勝掃興地說:“沒的攆了。我們迴去吧,看看那個是死是活。”

    守候在山坡的馬仁說:“看架式是咽氣兒了。”

    李長勝說:“搜搜身上,看有啥玩藝沒有。”

    馬仁說:“搜過了,啥也沒有。”

    吳英雄說:“先不要動,保護現場,等法醫來檢驗。我們去看出租車。”

    停在路上的是台紅色轎車, 地上有碎紙油汙還有兩個搬手。打開車門後座有塊凍硬的麵包,一個空酒瓶子。後備箱突然傳來盧鐵柱“媽呀”一聲尖叫。

    他喊道:“這裏咋還有個死鬼!”

    馬仁用電筒照著說:“是個年輕的女人呢。”

    吳英雄推斷說:“一準是這車的司機。”

    馬仁揪下撮羊毛,放在女人鼻子底下說:“看看,還有救沒有。”

    吳英雄說:“都屍冷了,還救個屁。”

    李長勝看著女人脖子說:“遭天殺的,這女人活生生給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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