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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烏鴉、一隻禿鷹正在爭搶一塊腐肉,那禿鷹尖尖的喙直戳烏鴉的羽翼,可烏鴉絲毫不示弱,也拿喙去啄那禿鷹。悲涼的嘶鳴迴響在整個天際。腥臭味充斥著整個空間。這些腐肉已經生出蛆蟲,但這似乎更合乎禿鷹的口味,它正吃得津津有味。


    那烏鴉正棲息在一個黃色的人形的頭部,發出嘶啞難聽的叫喚聲。這人隻頭部露出來,其他完全淹沒在堅固的泥石中。可即便這頭部露在外麵,你也絕對看不出來此人究竟是誰。


    因為這人滿頭滿臉全是泥黃色,經過風幹,竟似泥塑雕像一般,眼耳口鼻全是泥巴。不過這雕塑的眼皮似乎正在微微轉動,這眼皮睜開的一瞬間,你才敢肯定這確實是個活人。


    這微微睜開的眼正在適應強光,模模糊糊,恍恍惚惚。這人又張開嘴巴開始唿吸,因為鼻子已被塞滿泥石,不能唿吸。他試圖動一動自己的身子,可絲毫不得動彈,他的手腳均陷在這堅固的泥石之中,這泥石已經固化,他就像被封在其中一樣。


    那隻棲息在頭頂的烏鴉叫喚著飛到這雕像的麵前。這雕像看到烏鴉後,眼神煥發出光彩,不斷張著嘴似乎要說些什麽,但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泥塑雕像不是別人,正是受到泥石流衝擊的童曉晨。他的麵部雖然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內心是激動喜悅的,他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活著。起初,他以為這又是一個夢境,或者他已經死了,到了異度空間,成了一具活雕像。


    不過,在他看到烏鴉之時,他知道自己仍然存在於當下的空間;在他將鼻子中的泥石唿出之時,他聞到腐肉的腥臭味,此時的他更加確定自己是活著的。雖然他不得動彈,但至少是活著的,而且是在如此巨大的自然災難麵前活了下來。


    童曉晨是個很少會哭的人,可此時此刻,他喜極而泣,生原來是如此美妙的事情,尤其篤定將死之後的生更是如此。


    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如果沒有人將他救出去,他最終的結果還是死。沒有水、沒有食物,他這尊活雕像就要成為真正的雕像了。


    他努力地抬抬頭,卻看到了自己臨走之時掛在那樹梢上的手套,那個起點的標記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童曉晨沮喪極了,自己跋山涉水走了那麽遠,卻不及一陣泥石流瞬間將他推迴起點。如此一來,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這讓他如何不傷心。


    他看著那隻隨風飄揚的手套,心中莫名憂傷無力。他現在到寧可那泥石流一口氣將自己吞下,窒息而死,而不是如此番光景不人不鬼地苟活著,然後還要麵對挫敗的打擊。


    童曉晨不知道自己要在此處身陷多久,但他明確地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那隻烏鴉似乎始終對他不離不棄,不住地盤旋在自己周圍,仿佛成了他的守護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童曉晨的意識已經不再清晰,昏昏欲睡,可他還是被一股腥臭味熏醒。抬眼一看,卻是那隻烏鴉叼著一塊腐肉正站在他麵前,似乎要他吃下這腐肉。


    童曉晨看著眼前這腐肉,已經欲作嘔,他覺得寧可死,也不要吃這種惡心的東西。何況這究竟是什麽肉,誰也不知道。他虛弱地搖搖頭,那烏鴉似乎非常堅持,丟了那腐肉,去啄童曉晨的嘴。童曉晨一吃痛,張開嘴來,那烏鴉便叼著那塊腐肉丟進了他嘴裏。


    一股惡臭襲來,卻讓他整個人更為清醒了,他忍不住吐了出來。他還是沒辦法像烏鴉和禿鷹一樣生存,即便現在他似乎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童曉晨始終沒有死,即便他認為自己早該死了。可每當他感覺自己要去了的時候,這烏鴉總會出現,或者叼一些野果給他,或叼一塊腐肉給他,或幹脆啄痛他的臉或嘴。這烏鴉就像一個生的使者一般履行著不讓他死掉的使命。


    他感覺自己如此苟活著,痛苦異常,這泥石經過幾日的風幹似乎封的更為堅固。即便有人發現他,估計也沒有辦法將他救出去。


    童曉晨絕望極了,他從來沒有覺得活著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可現在他深切地體會到這份辛苦。他看著天空,乞求上天趕緊終結自己這條苟延殘喘的賤命,他一刻也忍受不了。


    他又昏了過去,事實上,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昏過去多少次了。他心裏默默希望這次昏過去之後就再也別醒來,讓那該死的烏鴉見鬼去吧,他要好好地長眠。


    可事與願違,童曉晨還是清醒過來,隻不過這一次是被一絲清涼激醒,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水,清涼滋潤的水就像救命的源泉一般,滋潤著他的整個身體。他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水更好的東西了。他貪婪地喝著,一刻也不肯停,他是一個饑渴異常的人。


    童曉晨隻是貪婪地喝著水,卻未注意是何人為他送來這股甘甜清涼,事實上,此刻的他也無暇顧及。一口飲盡所有的水後,他方才抬頭看看來人,這張清瘦白皙的臉,他認識,而且熟悉不過,曾經無數次勸阻他的施清風像一位救世主一般出現在他的麵前。


    施清風憂慮地看著身陷在泥石中的童曉晨道:“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通知了山莊中的其他人,他們正在趕來想辦法救你。”


    童曉晨有氣無力地看著施清風,嗓子裏隻得一絲聲音,張著嘴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眼。施清風看著他焦急的表情道:“不必說了,留存力氣,保住這條命再說。”


    童曉晨感覺身邊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這些人七嘴八舌地正在商議如何把他給挖出來。隻聽施清風道:“這些泥石已經固化,相當堅硬。而且如果挖的不對,容易傷了他。”


    宰誌清道:“可如果不挖,這人是出不來的,豈不是要在此處活活等死。”


    正在眾人躊躇之際,童曉晨隻覺頭上一重,一個女人邊哭邊喊道:“童曉晨,讓你不要去,偏不聽,這下可好,活埋在此處了。”童曉晨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除了趙木晴,這歌樂山莊中再沒有別人會如此焦心了。


    童曉晨睜開眼,看看她,依舊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兒,隻是此時哭的梨花帶雨。他雖然無法出聲,但還是努力地微笑,讓她放心。


    隻聽施清風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先注入大量的水,將這泥石浸濕,如此可以用水將這堅固的泥石軟化,再行小心挖掘。”眾人皆認為這是個好辦法,所以開始去拿桶汲水。


    這巨大的水流不斷澆在童曉晨所處的位置,他隻覺得異常舒爽,將所有的幹燥全部趕跑,他就快要徹底地活了。而周身的泥石似乎也所有鬆動,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可以微微轉動。水果然是個好東西,不費摧毀之力便鬆動了眼前的堅固泥石。


    童曉晨最終被挖了出來,他感覺整個人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興許隻有受過此番禁錮之人方才有此種感覺。他被幾個壯漢抬進了歌樂山莊,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稀有動物一般正在接受全莊人的審視和參觀。他知道有些人在笑他,有些人在歎息,有些人在幸災樂禍,還有些人可能又以他為賭注,正在懊惱輸贏。


    不過,無論如何,他還是活著迴來了,迴到了這歌樂山莊,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就像一個生了重病的病人一般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一切人世間的事情都置若罔聞。他在自己的睡夢中不斷複原,不斷重生。他不知道自己要睡多久,可他知道這一覺肯定不會短,勢必要睡他個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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