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齊,齊者全也,全天下耕作的土地都是你的。


    “萬萬不敢,全天下的土地是陛下的。”田七根本就是言不由衷。


    吳三省,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隻需每天多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別說朕的侍衛,就是車騎將軍、大將軍也是做得的!


    “哎呀,承陛下吉言,我自當努力。”吳三子表示毫無壓力。


    衛賢,衛護天下賢達之士的樂土,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拜謝陛下大德,衛賢一定不負重托。”衛狗娃好像獲得了新生,容光煥發,說話都顯得不那麽粗俗了。


    “陛下,你手中那個會發光的寶貝……”


    四人中,諸葛稚的見識最廣城府更深,他不敢相信,半個時辰前還懵懵懂懂的小放牛,現在博學多才又禮賢下士,簡直快變得認不出來。莫不是……莫不是那個不用火就能發光的玩意兒施了法術。


    很幸運,在這個年代,一切常理解釋不通的、有違常識常規的東西,諸葛稚他們都能成功推到一個人身上,這個背鍋俠姓天名老爺!


    諸葛稚兩眼透亮,他自忖,會發光的寶貝,一定是天上的某個星宿神靈托夢帶來給小……陛下的!


    “這個呀,這叫無字天書,裏麵有各種法術。有了它,我們攻進長安城指日可待。”


    知白信口胡謅,侍衛們則是深信不疑,其中,尤以諸葛稚最甚:我說小皇帝開了竅,原來是天書在作怪。


    時近正午,幾人擁著知白忙不迭往迴趕。當兵就是為了吃糧餉,如果白白放棄午餐,那和一日隻能吃兩餐的閑漢農夫有什麽區別呢?


    行到軍營左近,隻見四五個兵卒趕著一群牛過來。諸葛稚上前一問之下,得知這些耕牛是半買半搶弄來的,準備用它們改善軍隊夥食。


    赤眉軍和綠林軍一路火拚,打到現在,將士們拋妻別子遠離家鄉,軍中缺糧肚子裏缺油水,大夥兒厭戰情緒早已甚濃。樊崇、徐宣等人再不做出改變,隻怕中途崩盤。


    牛是第一生產力,殺牛果腹無異於殺雞取卵,但現在天下大亂,無以規矩無以方圓,活著奪取天下笑到最後,方可以談禮義廉恥、戰後重建。


    哞!領頭的老牛經驗豐富,它知道大事不妙,於是含著淚四處尋求值得托信之人。


    “等一下!”宿主的放牛娃經曆,不可避免地影響著知白的好惡。“如此健壯的牲口,殺了豈不可惜?吃肉倒是極爽,軍中那麽多輜重讓誰去搬運?”


    趕牛的兵卒有人識得知白,此時見這小子披頭散發,換了一身幹淨衣衫人摸狗樣地立在這裏教訓人,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唉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皇帝陛下駕到,真是叫我等好不歡喜。”


    幾個幹雜活的下等丘八竟敢如此囂張?田齊三人正要動怒,卻見諸葛稚一個勁的使眼色,示意他們先不要衝動,看看場麵再做計較。


    “大家看,像這種兩歲口的牡牛,騎乘、馭貨、幹農活都是一把好手,食之實在是暴殄天物!一旦戰事吃緊,需要緊急調運輜重糧草,這些牲口絕對少不了。還有,那頭小牛犢,連奶都沒有斷,殺了它是不是太殘忍?”


    知白憐惜地拍著牡牛的腦袋,這牲畜似乎也認為遇到救命恩人,把舌頭貼到知白手掌不停歇舔著,碩大的牛角更是左右搖晃,活像一頭巨型的寵物。


    諸葛稚等原是樊崇的親衛,懾於他們在場,“下等丘八們”倒不敢十分造次,可發現他們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幾個家夥膽子逐漸肥起來,說話也越加放肆。


    “皇帝陛下果然有好生之德,看,連牲口也感動了。”


    說話者名叫沈十二,老沈家的老倭瓜一根蔓上結了十二個瓜,隻有他命大活下來。友情提醒,剛才那句“叫我等好不歡喜”,也是沈十二這廝酸的。


    沈十二:別怪我尖牙利齒,如果你還是昨天的那個小放牛,咱們還能好好說話。


    同在一座山給同一個東家放牛,同一天被征募進赤眉軍……放牛,沈十二算是比較了解“三胖子”的,他清楚得很,如果三胖子不姓劉,今天趕牛的隊伍中肯定有三胖子的一席之地。好了,現在人家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他沈十二還是趕牛放牛吃糠咽菜,最關鍵,身邊還少了一個可以用來秀優越感的小弟。


    “即刻迴答我,宰牛是誰出的主意?”換了一身行頭的知白開始入戲,這道聖諭下得不容置疑。


    不知是不是時空錯亂惹的禍,知白穿越過來變成劉盆子,中途卻出了一個大bug——劉盆子人情世故的記憶全部沒留下來。所以,就算沈十二對劉盆子知根知底,可知白完全認不得沈十二。


    人家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沒放在眼裏,遑論你一個外姓之人?


    “嘻嘻,你還在給我裝……”沈十二遲疑一下,隨即嬉皮笑臉的,渾沒有把知白當成一迴事。


    “大膽!賊牛倌兒,還不如實迴稟陛下!”


    見沈十二油鹽不進,田齊脾氣最急,沒考慮這句話連知白都給罵了。他挺著魁梧的身軀就想踹上一腳,唬得沈十二直往後躲。


    “大爺饒命……陛下救命,我等隻是奉命行事,誰知道宰牛是哪個老大的意思!”


    多虧沈十二,知白這才清醒一點。


    現階段耕牛的地位,幾乎相當於後世的重型卡車、多功能播種機和運兵車這樣的機械聯合體,能下這樣命令的,隻能是地位極高的大人物,比如樊崇。


    按對外排名,知白的地位絕對要高於樊崇,論自身號召力,知白卻還不如田齊等人!他有這個膽子和樊崇唱對台戲,說服樊大夫收迴成命,然後,兩人再坐下來,看著大兵們因為吃不到牛肉,改吃人肉?


    “走吧,”知白揮手放行,他頭很痛,不知道該用什麽法子挽救這些耕牛——樊大夫、徐丞相、諸位將軍啊,這牛萬萬殺不得,殺了怕要遭報應!


    “手下”全是一幫身經百戰軍功卓著的戰將謀臣,知白剛擺脫放牛這份職業,妄想參加高層決策,就憑他是皇帝?


    迴到中軍大帳,參加登基典禮的人早已散去,連樊崇也跑得不見蹤影。堆了些竹簡的案邊,隻有徐宣和逄安二人跪坐著,好像在商量什麽。


    “啊,陛下迴來了。”


    徐宣躬身作揖,他到底是識文斷字的文人出身,表麵功夫肯定要做足。可逄安就不管這些,仰著頭把個馬臉繃得老長,就當知白空氣一般。


    “驕耭,可見著細君了?”知白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啊,樊大夫外出公幹了,陛下尋他可是有事?”


    廢話!要不是惦記著提高自己的存活率,就樊崇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手,除了嫌命長的傻瓜,誰願意見他?


    “沒事沒事,我就問問。”


    正猶豫該不該先和徐宣擺事實講道理,諸葛稚隔著老遠叫道:“陛下,午膳已備齊,請陛下迴帳進膳。”


    紅色的陶罐裏盛有水煮芋頭,漆盤裏是菹菜,竹盞中碼著幾片切得薄薄的熏鹿肉,一碗黃色的麥飯,知白來到這一世的第一頓正餐,整整齊齊的放在席子上——對不起,實在沒有多餘的案幾。


    芋頭食之無味,菹菜微泛酸臭,鹿肉缺鹽少油,麥飯入口粗糙形同嚼蠟,可相比於其他人,知白應該感到知足才是。此刻,在大大小小的軍帳內,一罐罐煮得比豬食好點不多的亂燉葵菜粥,正送到普通將士的麵前,不怪人家埋怨肚裏沒有油水。


    第一天做皇帝,即使條件再簡陋,該享受的特殊待遇還是免不了,在這頂小小的所謂禦帳裏,知白鬱悶地吃著“宮廷禦宴”,食物太差勁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曆史進程盡在掌握,但怎樣能彰顯他的過人之處,讓別人看見他的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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