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你?”


    加爾文幹澀地問道。


    “芙格”的手指在空中晃動了一下。


    【是我……】


    【是我們。我們都在那裏。】


    它寫道。


    加爾文的視線無法控製地停留在了“我們”這個單詞上,他看著那張紙的模樣就好像那行字裏頭隱藏著一個幽靈,毛骨悚然的感覺宛若一條冰冷的蛇緩慢地爬過他的背脊。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忽然想來一點酒——也許酒精能告訴他這場荒誕的噩夢究竟什麽時候能結束。


    “我不關心這究竟是你的什麽無聊玩笑還是你真的就他媽是個精神變態者,”加爾文開口說道,“我也不關心你究竟想幹什麽——你最好不要對我打什麽主意,相信我,你不會想要知道惹怒我的下場——事實上這個時候我就應該直接敲掉你的牙再把扔到紅胡子的遊樂場去。”


    “芙格”安靜地停留在“維吉利”身體的一側,加爾文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聽到了自己的威脅,後者在這一刻一動不動,就像是一隻死人的手。


    “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對那個孩子出手。”


    加爾文的聲音像是凍得很結實的冰塊一樣落了下來。


    【孩子?】


    芙格寫道,手指在紙麵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如果你說的是你之前提到的那個人,我可以坦誠地代表這個身體裏的所有人表示那種可怕的事情絕對不可能與我們有關。從早上到中午這個身體裏占據主導地位的人格都是希斯圖,然而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保姆,性格羞澀,而最重要的是,他今天為你準備的意大利燉菜需要精心的烹飪,整整三個小時他都在灶台的旁邊。抱歉,請問你能再給我一張紙嗎?】


    在紙張的最下麵,“芙格”用細小的字跡禮貌地懇求道。


    然而正是這種古怪的禮貌讓加爾文感到焦躁不安。


    恐懼和煩躁還有某種應該被稱之為危機感的東西在加爾文的胸口釀成了辛辣的毒汁。


    “你隻是在耍花招而已。”


    加爾文猛地朝著那個家夥衝了過去,他的手指對準了男人肘關節的韌帶的部位。加爾文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試探,他想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擰斷這個怪異男人的手臂,那個所謂的“芙格”是否還會出現。


    加爾文伸出手卡住了“維吉利”肘部,毫不留情地將其擰向另一半,“芙格”緊握著筆尖在紙上劃出了深刻地劃痕。


    “嘶——”筆尖劃破了那張紙,發出了非常細微的聲音,但是加爾文卻終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一聲極為痛苦的聲音。


    “哢嚓”……


    一晃神之間,加爾文的耳邊傳來了人體關節錯位發出的脆響。


    那自稱是“芙格”的人格所占據的那隻手被加爾文以粗暴的方式擰到了一邊。


    筆從“芙格”的掌心中跌落在了地上,而“維吉利”的整個身體驟然顫抖了起來,並且發出了含糊而不成調子的細微□□。


    加爾文死死地盯著對方的臉……那個低垂著頭暈厥過去的男人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冷汗,他儼然被痛苦襲擊了,臉色變得慘白,唿吸急促到了極點。


    但是自始至終,他沒有睜開眼睛,更沒有像是加爾文期待的那樣跳起來對他發出攻擊或者放棄那匪夷所思的偽裝直接逃走。


    他就像是受傷的小動物一樣在加爾文的手下無力地痙攣,發出細微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掙紮。


    加爾文看著這樣的“維吉利”,他覺得自己的雙腳都站在了冷水之中。


    “該死。”


    他喃喃地說道。


    猶豫了一下之後,加爾文小心翼翼地翻開了“維吉利”的眼皮,他觀察者後者的眼球,並不情願地確認了“維吉利”確實是在昏迷中。


    而在這一刻,這個男人所表現出來的痛苦毫無疑問地激起了加爾文內心中久違的罪惡感。


    “去他媽的……”


    加爾文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你還在這裏嗎?”停頓了幾秒鍾之後,加爾文幹巴巴地開口,“芙格?”


    ……


    ……


    ……


    這個房間裏的空氣變得沉重起來。


    窗戶的欄杆和玻璃之間有因為裝配不良而留下來的縫隙,樓下那狹窄的街道中有人喝醉了酒,正在發出瘋子一樣的大笑和胡言亂語,再遠一點的地方,是汽車和人潮的聲音。噪聲從縫隙中鑽了進來,將房間裏的寂靜襯托得更加粘稠。


    “維吉利”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一隻手奇怪地折向一邊,因為疼痛而分泌出來的汗珠在男人病態蒼白的皮膚上匯集成了小水珠。


    快要接近正午的陽光射進加爾文的公寓,通過一塊廉價裝飾物的折射落在了“維吉利”的身體上。


    “維吉利”英俊的麵龐上,那一粒汗珠在發著光。


    在很短的一瞬間裏,加爾文眼前的這一幕甚至有一種油畫一般的藝術感……雖然這個時候的加爾文唯一擔心的就是“維吉利”是不是真的死了。畢竟“芙格”那手漂亮得讓人眼花的字跡還有昨天晚上明顯就是公子哥的維吉利都顯示出這具體格結實的身體來至於一個富裕的家庭。


    而那些有錢人總是脆弱一些的。


    加爾文揉了揉自己的腕關節。


    “嘿,你真的已經沒有意識了對嗎?”


    他覺得自己有點蠢,但是還是控製不住地朝著“維吉利”走去,然後他低下頭,盯著後者的那隻手輕聲地說道。


    “……”


    “維吉利”的頭死氣沉沉地歪在那滿是灰塵的地毯上。


    加爾文感覺自己咽下了一口苦澀的唾沫。


    好吧。終於也輪到他了。


    加爾文在自己的腦海中對自己說道。


    住在這塊地方的人總是會“偶爾”不小心地上傷到別人——霍爾頓醫生正是靠這些人養活他和艾紮克的。


    “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加爾文嘟囔著,他十分欣慰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


    他彎下身體,架住了“維吉利”的屍體……不,身體(在碰觸到“維吉利”的時候加爾文十分欣慰地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心跳和提問——感謝上帝),然後他將昏迷過去的多重人格患者拖到了沙發上。


    不過對於“維吉利”來說,這個破舊的二手沙發似乎有些太短了一些,在加爾文企圖將他塞到沙發上的過程中,“維吉利”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了茶幾上。


    “好……痛……”


    加爾文的身體驟然一僵,他抬起頭,看見沙發上得男人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臉色扭曲地從薄薄的嘴唇中溢出一聲虛弱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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