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文透過斑駁肮髒的鏡子與那顆埋在他傷口中間的眼珠短暫的對視了一瞬間。


    他從未見過那樣可怕的東西,那紅色肉塊包圍著的瞳孔是因為有毒而變成那種濃重的顏色的。加爾文的神經幾乎快要凍結了,有那麽一秒鍾他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他隻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的心髒就像是壞掉的活塞一樣瘋狂地在他的胸腔裏跳動,隨後才是火山噴發似的強力的恐懼和驚嚇。


    加爾文的身體晃了晃,他用力地摳向自己背後的傷口,然而他很快就因為這個動作而失去了平衡。


    “砰——”


    加爾文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滑到了,他的頭撞到了水池邊緣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響聲。


    “艸——”


    他因為劇痛而大喊了一聲。


    隨後他聽到了廁所門被撞開的聲音。


    “加爾文?!”


    艾紮克衝了過來。


    “我的背!我的背上有東西!”


    加爾文顧不上摔跤帶來的劇痛,他半躺在地上瘋狂地企圖用手夠到自己後背的口子,因為劇烈急促的唿吸他的臉變成了紫紅色,四肢在無力地顫抖。


    一些冰涼的,散發著金屬味道的液體從他的額角流了下來,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你的背後——冷靜一點,加爾文,我幫你看看!”


    艾紮克保住了加爾文,他驚恐翻過加爾文的身體——在大片潔白的,細膩如同大理石一般肌膚上隻有兩道細長傾瀉的刀口。刀口有些發炎,艾紮克知道這恐怕會給加爾文帶來一些身體上的負擔,但是卻絕對不可能對方產生如此大的反應。


    “你在發炎,加爾文?!我沒有看到別的——”


    “眼珠!”


    加爾文嘶嘶叫道,他劇烈地喘息著。


    “什麽?”


    “眼珠在我的背上,老天,眼珠……那眼珠就在我的傷口裏!”


    加爾文語無倫次地喊道,艾紮克的臉色變得鐵青,他將手按在了加爾文的背上。


    “我真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看見了!”加爾文掐著艾紮克的手腕吼道,“我背上有東西在動!”


    “那是你的幻覺!”


    “眼珠,真的是眼珠,老天我得把它弄出來它一直在看我它一直在看我……”


    “加爾文?加爾文……你給我冷靜下來!”


    ……


    “啪——”


    艾紮克給了加爾文一巴掌,後者的臉偏向了一邊。


    “……”


    終於,加爾文安靜了下來。


    加爾文感到自己的大腦依舊一團混亂,他喘得像破風箱……過了好一會兒,加爾文才沙啞地對艾紮克開口。


    “手機,用手機拍一個照片,拍我的背!”


    艾紮克照做了。


    加爾文愣愣地看著艾紮克手機屏幕上自己紅腫發炎的背部傷口,片刻後,他的身體終於鬆弛了下來。


    “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虛弱的嘟囔了一聲。


    “加爾文?”艾紮克的表情嚴峻地望向加爾文,“你已經多久沒有睡覺了?”


    加爾文遲鈍地將視線投向他,沒有迴答。


    “……你上一次吃東西是什麽時候?”


    艾紮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他,他問道。


    加爾文想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開口:“昨天?”


    事實上他已經記不起自己上一次進食是什麽時候了,他隻記得那場冷清的葬禮,空氣裏漂浮著防腐劑和百合的臭味。


    艾紮克看上去就像是很想再給他一巴掌的樣子。


    “你產生幻覺了,加爾文。”


    警探壓抑著聲音裏的怒火然後說道。


    “你正在弄死你自己。”


    加爾文沉默地垂下了眼簾。


    ……


    半個小時後——


    “哢——”


    鑰匙在鎖孔裏有氣無力地轉了一圈,艾紮克用肩膀推開薄薄的廉價木板房門,門板隻開了一半便被沙發擋住了。艾紮克艱難地從門縫中擠進了房間,將另外一邊胳膊上架著的加爾文扔到了沙發上,然後他氣喘籲籲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用腳尖推過一個裝滿不知名雜物的紙箱勞累地坐了下來。


    加爾文的租來的這間便宜公寓就在十字酒吧對麵那棟建築物的二樓。從肮髒的窗口往外望去,能從消防梯的縫隙裏看到酒吧那惡俗霓虹招牌的一角。除了離上班距離近之外這間公寓別無任何優點,艾紮克覺得就算是他見過的監獄都要比這個房間更寬敞一些,它破舊,肮髒,且不隔音,空氣裏流淌著發黴的灰塵的味道。


    艾紮克氣唿唿地在紙箱上叉腰坐了一會兒,他簡直想詛咒上帝順便揍一頓加爾文,但是當他看到加爾文額頭上鮮明的血跡時,他就像是被針紮過救生圈一樣慢慢地耷拉下來。


    “你最好滾去床上睡一覺。”


    艾紮克朝加爾文身上扔了一片創口貼。


    “順便弄一下你的傷口……老爸要是知道你就是這樣對自己的他可不會高興。”


    “唔,反正他現在也不可能再嘮叨我了。”加爾文說。


    然後他和艾紮克都陷入了沉默。


    幾秒鍾手,加爾文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側著身子,從狹小的走道朝著浴室的方向挪去,手中抓著那片創口貼。


    “你自己隨意。”


    加爾文幹巴巴地對著艾紮克說。


    艾紮克揉了揉自己的臉,他費力地將自己的身體擠到了廚房裏,然後打開了冰箱。


    他隻打算給自己隨便弄點什麽東西吃,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加爾文的冰箱裏除了啤酒之外竟然還有一鍋紅酒燴牛肉——這道燉得十分可口的肉菜被精心地裝在紅色的琺琅鐵鍋裏頭,鐵鍋的蓋子上有煙粉色的絲帶係成的蝴蝶結。


    “我的老天,這是什麽?”


    艾紮克懷疑地用手撚了一塊冰冷的燴牛肉放入嘴中,然後因為那過於美好的味道而有些恍惚。


    “為什麽你的冰箱裏會有這種東西——而且他媽的還挺好吃?”


    艾紮克抱著鍋子迴沙發上。


    “不知道是誰送的禮物——”


    加爾文的聲音悶聲悶氣地從浴室裏傳了出來。


    也許是哪個愛慕者,加爾文猜測。


    他並不缺乏被人追求的經驗,事實上,不管是否開心,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得到從追求者那來的禮物攻擊,鮮花,各種高級禮品,頂級跑車——燴牛肉或許有些古怪,但是跟加爾文之前收到的那份追求者骨灰製成的鑽石來說又不算什麽了。


    更何況,加爾文知道酒吧裏確實有幾位女性十分對他著迷。


    事實上,當他終於忙完了霍爾頓醫生的葬禮,帶著疲倦的身體迴家,卻在門口看到了這樣一份還保持著滾燙溫度的燴牛肉時,他甚至有了那麽一絲絲安慰。


    【我知道你正在度過一段艱難的時光,我希望你能盡快地走出悲傷,重新得到快樂。


    愛你的寶貝】


    被壓在琺琅鍋旁邊的還有一張簡單的安慰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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