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說的是, 那聲音非常微弱, 倘若加爾文是個普通人, 他甚至可能都不會注意到那從二樓傳來的聲音。


    聽上去那隻是風吹著什麽東西在玻璃上輕輕地砸了一下, 又或者是這棟房子哪個部位出現了結構膨脹什麽的。但幸或者不幸,加爾文並非普通人。


    他在地下診所裏長大, 在流氓聚集的酒吧當了很長時間的調酒師,以及……他曾經殺了那麽多降臨派的人, 又持續逃亡了那麽久,久到足夠讓他磨練出最敏感的神經與警惕心。


    【噓——】


    加爾文在第一時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他用嘴型對希斯圖做出了安靜的指示。


    他本來有些擔心作為家政主夫性格的希斯圖會陷入驚慌或者搞不清狀況,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希斯圖應對得似乎比他還要好。年輕的男人看上去異常鎮定, 他無聲無息的微微扭動自己的身體(加爾文不知是否是因為他過於緊張的緣故, 但在他看來希斯圖動作時的方式有些怪異),緊接著,加爾文便眼睜睜看著希斯圖像是壁虎又或者是幽靈一般滑入了家具的影子中。


    加爾文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動作的,但當希斯圖迴到加爾文身邊時,他的手中出現了一隻長長的餐刀。


    看到那餐刀後加爾文眉頭輕跳,他認出來這是維吉利曾經切傷過那隻倒黴的流浪狗的餐刀——據說已經打磨過很久, 鋒利到堪比手術刀。


    【“這樣的話,它比較不容易感受到痛。”】


    加爾文的耳邊仿佛響起了維吉利當時的話。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深切地意識到麵前的男人確實是維吉利他們之中密不可分的一員。


    “喀——”


    又是一聲輕響。


    比之前的聲音更加微弱。


    加爾文的表情也隨即變得更加嚴肅。


    那是腳步聲,顯然房子的入侵者已經進入到了房子的內部。


    加爾文的神經繃得非常緊,他看了一眼希斯圖, 然後示意對方將餐刀遞給自己。


    希斯圖照做了。


    【你留在這裏,我上去看看。】


    加爾文用口型說道。


    希斯圖平靜地凝望著加爾文,他的眼神裏沒有任何波瀾,加爾文無法判斷他是否真的聽懂了他的話。


    “喀——”


    但是腳步聲又響了一聲。


    加爾文扭頭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他的眉頭鎖得很緊。


    是誰會忽然闖入這裏?他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身體微微有些出汗。


    是降臨派?又或者是……那位尾隨他而來的變態連環殺手?


    想到這裏,加爾文也再也顧不得別的。


    他伸手在希斯圖的肩頭輕拍了一下,然後他詫異地發現衣服的布料之下,希斯圖的肌肉繃緊得就像是石頭。


    一抹異樣飛快地滑過加爾文的心頭,但是危急的情況讓他沒有辦法深究。


    【小心呆在這裏不要讓別人發現你。】


    加爾文匆匆忙忙地囑咐道,接著他微微一躬身,壓低了中心,竟可能小心且無聲地潛向二樓。


    “喀——”


    還是那種輕而幹燥的腳步聲,距離近了以後能更加輕鬆地判斷出來人所在位置。


    加爾文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口,他將自己的襯衫解開了一些,然後用耷拉下的袖口的布料纏住了餐刀的刀柄。


    做完這些之後,他非常謹慎地偏過頭朝著判斷中對方的方向望過去。


    與那種稍微有些古怪的輕柔腳步聲不太一樣的是,對方在潛入這棟別墅時似乎並沒有選擇更隱蔽的地點。


    破裂的窗戶就在正對樓梯的走廊盡頭,玻璃已經碎了,一些三角形的玻璃殘片還留在窗框上,空氣中漂浮著海風特有的潮濕與腥味。


    幽暗的走廊燈下,走廊兩邊的壁紙呈現出深沉的赭色。


    一個漆黑的影子就那樣站在走廊的正中間。因為背光的緣故,加爾文很難看清楚他的樣子。


    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很瘦也很黑,他的姿勢非常奇怪,肩膀高高地聳起,頭卻低低地壓在胸前。


    “喀——”


    就在加爾文看到他的時候,他直直地抬起腿,又往前走了一步。


    有那麽一瞬間加爾文幾乎都要以為那隻是一個喝醉了神誌不清的醉鬼,在酒精的作用下糊裏糊塗地闖入了陌生人的民宅。


    因為他看上去實在是太奇怪了,他的動作是那樣的遲緩,完全不像是一名闖入者應有的模樣,而且他的重心看上去也相當不穩,哪怕是這樣慢吞吞地往前走路也是那樣左搖右晃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陣風吹了過來。


    潮濕的腥味倏然變得更加濃厚——加爾文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他反應了過來,那彌漫在二樓的腥味並非是海的味道,而是血肉在最開始腐爛時的氣味。


    加爾文的心跳一瞬間加快,一滴冷汗徐徐滑過他的發際線,流下他的麵頰。


    不對……


    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


    在加爾文激烈的心跳中,那名不速之客終於慢吞吞地挪到了壁燈光暈的邊緣。


    加爾文終於得以看清楚他的樣子。


    但他寧願自己沒有。


    那並非是他而死她……不,應該說,是它。


    加爾文曾以為來人是穿著一件深褐色的緊身服,但現在他才發現那並非是緊身服,而是對方微微膨脹的皮膚本身。


    它的臉非常腫,暗紫色的舌頭從它的口部擠出來,沉重地掛在下巴上。


    眼珠是渾濁而黯淡的灰白色,也已經擠出了眼眶。


    在它的胸口與肚子上,有一道明顯的y形狀切痕,深紅色,已經接近黑色的血痕從切痕上細密的縫合線中滲了出來,散發出了濃厚的腥臭的味道。


    也不知道它究竟死去了多久,但毫無疑問它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直,這讓它的行走變得很是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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