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醫生沒有說話,張道長卻像是習慣麵對各種質疑,坦坦蕩蕩地歎了口氣:“禍兮福之所倚。這畢竟是一場千古未有的天地異變。她出現的情況不同於我等按部就班的修行。這種‘覺醒’反而類似於‘走火入魔’,是驟然提升修為導致的根基不穩。現在修行的門檻已經被這場異變打破。可眼下的覺醒者,卻很難再上一層樓。唉……”


    “再這樣下去,她會有危險嗎?”白羽揚起臉,問。


    薛醫生嚴肅地抿著唇,沒有接張道長的話,“她的心跳繼續加速的話,絕對會導致心力衰竭。”


    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向了床頭的監控器——心跳,244次/分。


    “但有一點,張道長與我的觀點是一致的。”醫生繼續說,“如果強行降低她的心率,可能導致覺醒失敗。而迄今為止,覺醒失敗的人都死了。”


    白羽臉色一沉,問:“現在的成功率有多少?”


    “統計數據不足,目前的結果不足十分之一。不過你們也很清楚,隻有成功了才會被記錄,覺醒不成功後死亡的人,是無法確切統計的。所以這個數據隻高不低。”


    隻有不到一成的存活率,幾乎等於必死無疑。


    可任由她的心髒繼續加速下去,能堅持兩天兩夜?


    白羽坐在沈馨床邊,腦海中,卻在係統界麵上瘋狂的搜索小藥。原諒她打團本從來不帶小藥小吃,依她這樣隨意散漫的性格,dps夠就夠,不夠大不了不打團本。背包裏倉庫裏更不會放這些幾乎不用的東西。她本身專精的鑄造,附帶學滿了縫紉。做裝備打附魔沒有一點問題。卻唯獨沒有可以救命的東西。


    曾經,在劍三沒有刪除碧露丹時,喂一顆碧露丹就可以原地滿血複活,可那丹方本身就因為衝擊了遊戲係統平衡而被和諧。就算她真的在背包裏放滿各色小藥,又能做什麽呢?


    “張前輩,你說,她的覺醒需要能量,是麽?”白羽的眼神一直凝視著虛無,聲音卻真實地從身邊傳來。


    “不錯。”


    “我可以試試傳功。”


    “不行。”張道長苦笑,“老道早已試過。正因為軀體不能承受突然提升的力量,才出現這樣危險的情況。她如此年幼,你傳功予她,不啻於火上澆油。”


    “隻能看著她死麽?”白羽霍然轉身。


    薛醫生動了動嘴角,本想說未必會死,卻沒有說出口。


    “怎麽會這樣……”白羽喃喃。


    “兩天前,血液檢測出她有感染可能,現在病毒潛伏期已過,出現感染症狀。如果早日醫治,或許還有機會控製感染,現在……”薛醫生話裏有著隱隱的責備。


    白羽沉默,她不可能告訴醫生,她是通過係統監控,確定白羽沒有感染屍毒。而係統,真的絕對正確麽?


    似乎有某種不可動搖的東西,突然裂開一絲縫隙。


    【私聊】沉沙玄晶:我舉雙手雙腳保證,沈小馨是自發覺醒者!


    【私聊】白羽:你有手腳麽……


    【私聊】沉沙玄晶:……相信我,嚶嚶嚶。


    她是束手無策的。就像全天下所有困頓於這場末世的人一樣束手無策。而人生總會在你誌得意滿的時候賞你一個耳光。


    張道長沒有打擾白羽,他輕輕走到門口,在帶起房門的時候溫言道:“這不是你的錯。我去城內看看,你照顧沈小丫頭。順帶,幫忙照拂一下營地裏感染屍毒的人吧……”


    金屬門框,無聲地合攏。


    一起消弭的,還有門外喧嘩鼎沸的人煙。


    薛醫生早已被急救鈴聲叫走,整個病房裏隻剩下儀表,順著時間的軌跡慢慢爬行。滴答……滴答……渺小就像在無涯的原野裏留下的一串螞蟻腳印。


    走過的螻蟻已不知身在何處。


    留下的足跡,卻在無限的黑暗裏等待不知是否還能到來的黎明……


    係統的視野,交疊在肉眼能見的空間上。


    一側還閃爍著剛剛接下的任務。


    白羽苦笑地看著熟睡的沈馨,因為急速的心跳,她整個臉龐,都騰起了病態的潮紅。明亮的日光燈下,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她臉上細微的茸毛。


    金色的,柔軟的,代表了生命曾經的稚嫩與鮮活。


    她搖搖頭,推開窗,翻身而出。


    撲麵而來的,是久違的人煙。


    人間向晚,萬家燈火。


    這個曾今的校園,被一片片帳篷和篝火淹沒。橙黃色的火焰燃燒在青黛色的陰影中,輕薄的霧氣款款飄蕩在遙遠的暗夜裏。營地周圍有巡邏的將士,唿喝著整齊的口號。鏗鏘的聲響在低垂的雲彩間層層迴蕩。


    沒有什麽,比這樣的場景,更震撼人心。


    震撼得就像大海上美侖美奐的浮沫,在晚霞的輝映下,璀璨得不似人間。


    ——還有兩天,這座城市,就將永遠埋葬在記憶裏。


    ——包括她迴憶中,那個永遠燦爛在陽光下的金陵。


    白羽隱沒於高樓的陰影中,沿著陽台凸出的欄杆,向營地入口的門禁掠去——醫院成了一道絕佳的避風屏障,這一麵牆基下,東倒西歪地疊滿了防雨布頂棚。甚至沒有留下行走的餘地。


    很顯然,這座城市已經找不到像樣的帳篷了。原先還能用三合板、塑料板搭出牆麵,以躲避風雪。後來堆上的窩棚,隻能用堅固的樹枝或者冷硬的鋼筋做框架,再綁上防雨布。


    很多人為了節省材料,直接借用了別人搭建的牆體,在外圍斜拉出一道三角型的空隙,就又可以縮進去一個人。在材料告罄的最後,人們隻能屈就最原始的方式,裹著軍方收集後發放下來的棉衣棉被,蜷縮在篝火旁邊。


    廣播喇叭裏一直循環播放著注意事項。


    所有人都在“謹防火災”的噪聲中,擁著篝火安眠。


    雪依舊再下。


    白羽一想到這五個字,就抑製不住地厭倦。她從來沒有哪一次,如此厭倦一場永不停歇的大雪……


    ——在這場孤絕的雪夜裏,守候著觸手可及的雲天。


    衣襟上繚繞的風雪,都成了一種昭示光陰的標記,不停地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放大加強版的“吞日月”,在營地唯一的入口處閃爍。所有經過這裏的幸存者,都會被清除掉身上攜帶的“屍毒”buff。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一道氣場用空一管技力值,一次氣場可以持續半個小時。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突出的進步,二次激活的吞日月,終於被她練習到收放自如的地步。


    所以,如果有人在天空中俯視整個營地最高處的白羽時,一定不會驚訝,白小羽在樓頂戳“鎮山河”……


    就像很多年後,幸存者們隔著被時光打磨過的昏黃記憶,依舊能看見,那個守在高樓上翩然欲飛的幻影。


    敘述裏,總會有一道唿嘯的劍氣從天而降,割裂路麵上的冰花。剔透的光影裏映滿了浮生笑鬧,又混沌作噴薄的酒氣,一覺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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