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訴愁緒


    兩人聊起家常。歐筱彥心裏惦記著程靈雁,話也不如以往的多。過了一陣子,談話出現了小小的冷場。歐筱彥正要沒話找話,卻聽方漣墨喚道:“表姐……”


    “怎麽了?”歐筱彥沒聽過他如此遲疑不決的口氣,不由微微詫異。


    方漣墨靜靜望著前方書架上的雕花,輕歎了一口氣,低聲問道:“表姐,夏將軍是個怎麽樣的人?”


    歐筱彥呆了一呆,說:“你問的是夏偲青麽?”


    “正是。”方漣墨垂下眼簾,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她是個忠厚老實的好人,為國家效力那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人品沒的說。”雖然心裏納悶,還是先答了再說。對於夏偲青這個朝中公認的老好人,歐筱彥不吝惜讚美之辭。


    “其它方麵呢?”


    “你指的是哪些方麵?表弟,你是不是對她一見鍾情,想跟我打聽啊?”


    方漣墨被她說得一愣,微微露出窘色,“表姐不知我和她訂了親麽?”


    !#¥%……歐筱彥十分驚訝,說:“我不知道,父君和她都未曾提過此事。你和她什麽時候訂親的?你們見過沒有?”


    “沒提過……”方漣墨的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也對,我忘了這是不方便提的,不論是哪一方……”


    歐筱彥喃喃道:“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訂親是好事啊,為什麽不方便提?”


    方漣墨抬起頭,望進她茫然的雙目中,默然半晌,終於還是向她解釋原委:“我十二歲那年,母親告老還鄉,攜全家離開京城迴原籍去。半路上,我們遇見山賊打劫。那幫膽大包天的可惡賊子不但劫財還要劫色,要把我家的年輕男眷全部擄迴山寨。幸好夏將軍此時剛好路過,救了我們……”


    “我明白了,原來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


    方漣墨麵上微微一紅,秀眉微蹙,低低埋怨道:“表姐好沒正經,淨在亂說。”


    “抱歉抱歉,我不亂猜了,你繼續說啊。”歐筱彥笑了笑。


    方漣墨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他凝著眉迴憶那顯然並不愉快的往事:“夏將軍把山賊打跑之後,我們全家對她萬分感激,母親想送她一塊價值連城的暖玉作為酬謝,她謝絕了,卻說:‘在下尚未娶正夫,適才對令公子一見鍾情,不知您可否將令公子許配於在下?’母親指著我說:‘將軍,我家小兒可是隻有十二歲,還未成年啊。’她說:‘我會等他,等到他成年。’”


    歐筱彥僵了僵,“那你豈不是今年就要嫁給她?”


    方漣墨搖了搖頭道:“還有三年,到我十九歲時才完婚。母親想著能拖就拖,借口我身體不好,跟她商量,她願意等到我十九歲。”


    “你母親就這麽答應下來了?”


    “不答應還能怎樣,她雖覺得我和夏將軍並不般配,但既受了這大恩,便不得不報。夏將軍也曉得母親應承這樁婚事是很勉強的,卻一意孤行,挾恩強要娶我……”


    “那你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


    “……”方漣墨的眸中平靜無波,看不出絲毫情緒。歐筱彥以為他不會迴答這個問題了,過了半晌,他卻緩緩開口:“我不喜歡她,也不想嫁給她。但是,我沒有法子。”


    這迴輪到歐筱彥無言了,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夏偲青和方漣墨兩個人的確並不般配,但是婚約已定,而且夏偲青對他似乎是誌在必得,甘願等上七年,要悔婚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方漣墨呆呆的看著前麵的書架,澀然一笑,“想到這件事,我心裏就會難受的要命。母親和父親勸過我很多次,勸我認命,說夏將軍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人,既然今生注定要嫁給她就別再胡思亂想。可是,我怎麽能不想?”


    他素來淡定自若的神情消失不見,語聲帶著些哽咽,歐筱彥凝望著他隱隱閃現淚光的眸子,心緒不由有些紛亂。她躊躇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跟他說夏偲青流連青樓、甚至還將小倌帶迴家風流荒唐的事,免得他更加難受。


    方漣墨雖然強自抑製著自己,眼圈卻還是忍不住紅了。他取出自己的帕子拭著淚,一麵卻止不住的抽噎。歐筱彥表情複雜的看著他淒楚的小臉,不發一語。


    過了片刻,他平靜了些,抬起頭來瞧著歐筱彥,“你……怎麽都不說話?”


    歐筱彥凝視著他,慢慢道:“說什麽呢,勸你不要嫁?還是勸你不要哭?既然不得不嫁,那你還是哭出來吧,至少好過憋著悶著。”


    不知是受到她這番話的觸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方漣墨的淚水止不住的一下子湧了出來。他索性趴在桌上抽泣,那聲音淒淒切切,令人耳不忍聞……


    “主子——主子——”門外響起小慶焦急的聲音。方漣墨匆匆走到角落裏,慌張的擦拭著自己的眼淚。歐筱彥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打開門。


    “發生什麽事了?”


    小慶的額頭上冒出密密的汗珠,她眼巴巴的望著歐筱彥,說:“主子,您現下能否去一趟刑房?出事了!”


    歐筱彥聽她語焉不詳,來不及細問,迴頭對方漣墨打了聲招唿:“表弟,我先走了啊。”方漣墨輕輕應了一聲。歐筱彥帶上書房的門,和小慶一起往刑房趕去。


    在路上,小慶將事情的詳情告訴了她。原來,在玫園侍候程靈雁的小廝飛兒剛才在花圃中勞作時昏倒,請來郎中一看,竟然診出喜脈。飛兒向來循規蹈矩,眾人聽了都覺難以置信。待郎中走後,春兒給他驗身,清清楚楚的看見在他肚腹上有男子懷孕七日後必會出現的月牙形紋印!


    飛兒的未婚妻、膳房的丫鬟吳四當即暴跳如雷,因為她從來沒有碰過飛兒的身子,他肚裏懷著的鐵定是別人的種。吳四把飛兒搖醒,要他說和他私通的野女人是誰,飛兒嚎啕大哭,模樣悲苦之極,卻一絲實情也不肯透露。


    吳四一邊罵,一邊往死命裏打他,被眾人攔住。眾人把這事報到肖平樂那裏,肖平樂令人把飛兒押到刑房嚴加審問。刑房是審問、懲處兼關押府裏犯事的下人的地方,飛兒被指與人私通,押到那裏審問是理所當然。隻是他一介弱質男流,這番折騰下來已是心力交瘁,一進去人就吐血不止。


    與此同時,怒氣衝天的吳四衝破眾人的阻攔,跑到刑房直接開揍。雖然很快就又被攔住架走,可是她已經憤怒到完全失控的程度,肖平樂隻好派她姐姐吳大和另外兩個健壯有力的丫鬟時刻守著她。飛兒這邊,任肖平樂怎麽問也問不出個子醜寅卯來,而且被問得急了,他一時氣血攻心,竟然又昏迷過去。兩邊的情況,現在都是一團糟。


    歐筱彥聽完之後,心裏思忖著:飛兒自己是認得的,印象中是個安分守禮的文靜少年,似乎並沒有膽子做出私通這等事,這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她沉吟不語。小慶又道:“飛兒這孩子平時挺老實的,做事情又認真仔細,府裏認識他的,沒一個不說他好,怎麽可能會出這樣的事呢?還有吳四,也是大好人一個,一直喜歡飛兒喜歡的要死,今日恐怕是怒極了,唉……”


    兩人來到刑房,肖平樂一見她們,吃驚道:“主子,您怎麽來了?”


    “小慶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過來瞧瞧。”


    肖平樂給了小慶一個“這種瑣事還要讓主子操心”的眼神,小慶則還了她一個“來都已經來了”的表情。歐筱彥沒注意她們兩人,走到牢床邊看著昏睡於其上的飛兒,問道:“肖管家,你有沒有問過其他人,飛兒之前可有什麽異狀?”


    “問了,他偶爾會發呆,但大家當時都以為那隻是他臨出嫁之前的心緒不穩,並沒往別的地方想。”


    歐筱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麽,他是從何時開始會發呆的呢?”


    “迴主子,他發呆就是最近的事。他和吳四是在半個月前、他過完十六歲生辰後訂的親。其實兩個人以前就要好得不得了,姑有情郎有意的十分甜蜜。飛兒剛滿十六歲,吳四便托春兒做媒向他求親。那時候我在場,親眼看見他是歡歡喜喜一口應承下來的。今次的事,內裏定然有些古怪。”


    歐筱彥道:“沒錯,這之後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程靈雁踏進門來,剛巧聽到她的後一句。歐筱彥見他來了,道:“靈雁,你坐,我剛剛是在想,飛兒可能並非和人私通,而是被人脅迫。”她把肖平樂說的情況告訴了他,然後問:“你可發現他有什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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