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曾明裏暗裏嘲諷過後宮中的正事似乎就是宴樂,事實上的確如此。


    原本就富麗堂皇的宮殿經過一番布置後更加金碧輝煌,精彩曼妙的歌舞,流水般端上席位的美酒佳肴,即便自小就習慣了宮中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生活,景軒也不由得感歎今日宴會之奢靡。


    皇後稱病未至,隻送了壽禮來,於是周皇攜葉貴妃坐在主位,儼然一對恩愛夫妻。太子倒是親自來了,看到這副情景也隻得緘默不語。而坐在他旁邊一席的則趙王頻頻向周皇與葉貴妃敬酒,還不時說些朝野趣聞,引來周皇與葉貴妃的陣陣笑聲,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把坐在他們兩席中間的太子襯得像個外人一般。


    雖說朝中已經開始傳說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更有甚者篤定太子今年之內就會被廢,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坐在這宴席上的皇親國戚,朝臣命婦哪個不是人精?看見這樣的情景即便麵上沒有顯出什麽來,怕是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從明天起,相比將會會有一大批原本中立觀望的人倒向趙王。


    太子出席今晚的宴會原意大概隻是做做表麵功夫,但顯然他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情狀,真是失策了。一直保持默默觀賞狀態的景軒覺得有趣之餘,也開始思考如何暗中助一助太子。太子被廢是必然的,但景軒希望他能拖久些,多消耗些趙王精力。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今日的主菜便被端了上來,主菜是從越國運來的鰣魚。鰣魚產於越國春江,隻有春末夏初時節才會從海中洄遊。鰣魚的肉質十分鮮嫩,其中以魚嘴處有紅點者為上品,被稱為“子陵”。不過鰣魚數量本就稀少,隻有越國皇室才能享用,“子陵”更是一年難得見上一條,即便因為周國勢力雄厚越國每年都會贈送一些,此次宴會中也隻有周皇和葉貴妃的那一席上了四條“子陵”。而且鰣魚極為嬌弱,據說漁人一觸碰魚鱗,鰣魚就會立刻死去,所以新鮮的鰣魚隻有在越國當地才能享受到,宴上這些是用冰塊冰著一路快馬送來的,色味俱失了不少。


    前世打下越國後景軒數次南下巡遊,新鮮的鰣魚乃至子陵魚也吃過不少,此時並不覺得新奇,倒是有些懷念,大半條鰣魚自然又便宜了不知何時蹭過來的景炎。不過,對於其他人來說這道菜算得上是難得的珍饈,即使是平時不喜魚腥的趙王也不免多動幾筷子。


    “鰣魚雖鮮美,但一路快馬送來終究是耗費太甚。”對於周皇的送上的這份驚喜,葉貴妃自然是高興的,雖說還是照例要勸諫兩聲,但明豔的笑容卻是掩飾不住。


    “不過是今年越國送的早了些,正好趕上了,也是貴妃有口福。”周皇笑道。


    “我記得淳德是最喜歡鰣魚的,這一尾便給你了。”與周皇說笑了幾句後,葉貴妃又轉頭對淳德公主說道。


    “母妃所愛,女兒可不敢奪。”淳德俏皮地笑了笑。


    “你今年所送的禮物太合我心意,我可不該賞賜你麽?”


    “母妃就別取笑女兒了。”淳德公主一貫大方,此刻難得露出了羞怯的神情,手不自覺地撫上了小腹。


    “嗯?”周皇看向葉貴妃。


    葉貴妃又露出了笑容:“陛下,淳德有喜了。”


    周皇本就最為疼愛淳德公主,聞言大喜,立刻賞賜了不少補品珍玩,還特地調撥了兩個太醫專門照顧淳德的身子,最後才想起責怪一句:“怎麽不早稟報朕?”


    “父皇,女兒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就想著瞞一晚上,今日再告訴母妃,以賀母妃生辰。”


    “這的確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賀禮。”葉貴妃說著又對淳德公主囑咐了一番需要注意的事宜。


    周皇高興之餘,對太子道:“派人稟報你母後,讓她也高興高興。”


    “兒臣立刻就派人。”一直神遊天外的太子有些受寵若驚。


    淳德公主雖然與葉貴妃親厚,但畢竟身上有一半的齊氏的血脈,齊家仍是她的外祖。因此,葉貴妃未發一言,隻是拿起絲巾拭了拭唇,示意宮人把另一碟子陵魚送到淳德公主席上。


    其餘人自然也紛紛向淳德公主道賀,景炎也十分興奮想過去插一腳,被景軒按住了:“讓長姐有時間喘口氣吧。”


    淳德公主出嫁後與駙馬十分恩愛,與公婆也很和睦,就是一直沒有子嗣,此刻可以說沒有缺憾了,景軒也難得的為她高興,但是高興之餘又隱隱有些不安,似乎有什麽事情被遺漏了。淳德雖是嫡長公主,與葉齊兩家都有淵源,但並不參與朝堂爭鬥,其夫家遠在邊疆,且立誌為純臣,並不攙和太子之位的爭奪。此時淳德有孕,並不會對爭鬥有任何影響,可以說是一件難得的可以讓眾人都沉浸於喜悅的事。


    此刻,景炎看沒有其他人煩擾,便再次拉著景軒要一起向淳德道賀。景軒便先放下了疑慮,帶著景炎走向淳德公主那席敬酒。


    公主見他們來了剛要起身,便被景軒輕輕按住了:“長姐有了身子,還是坐著罷,景軒恭喜長姐了。”


    “炎兒也恭喜長姐,祝長姐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外甥。”景炎有模有樣的舉杯賀道。


    “多謝三弟與九弟。”淳德有孕不能飲酒,酒由駙馬代飲。


    應付了不少道賀的人,淳德看樣子有些疲憊,不過麵對兩弟弟還是打起精神,是向景軒眨了眨眼睛:“特別是三弟,聽說父皇賜了幾個妙人兒給你,三弟可要努力了,大哥與二哥都已經是兒女雙全了。”


    “多謝長姐關懷。”景軒說著隨手拿下了景炎的酒杯。


    偷喝酒失敗的景炎努了努嘴,不過他沒有說什麽,抬頭看著淳德道:“長姐的臉色有些差,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我的確是乏了,看來要向父皇和母妃提前告辭……唔……”公主說著站起身,卻突然彎腰捂住了腹部,一旁的駙馬立刻扶住了她。


    “長姐!?”景炎不由得叫道,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這裏。


    “怎麽了?”周皇此時已經有些醉意。


    公主彎著腰臉上都是冷汗,已經說不出懷來,而駙馬與景炎在一旁急得不知該如何示好。


    “啟稟父皇,淳德公主身子不適。”唯一仍保持冷靜的景軒答道。


    “快宣太醫!”


    眼見公主臉色越發蒼白,駙馬反應了過來,當機立斷一把橫抱起公主大步往外走,景炎立刻追了上去,場麵頓時有些混亂。景軒立在了原地,他看著公主的座位,上麵有些紅色的痕跡,無疑是血。


    他忽然明白了先前不安的原因。上一世淳德公主並沒有死在他繼位後對皇族的清洗中,因為在那之前,公主便在某次宴會上中毒身亡。是的,淳德公主就死在了是葉貴妃的生辰宴上。而公主的死,也成為了周京腥風血雨的開端。


    對於如此重大的事件,景軒自然不可能忘記,但他沒有做任何防備,他篤定這一世的中毒事件不會再發生。


    因為,上一世下毒的人正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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