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的集體宿舍中唯一的女伴迴鄉探親了,對我們來說成了天大的喜事。我們終於可以過幾天“實習夫妻”的生活,不過每天早上,我還得早早起來,趁著別的宿舍的人未醒,悄悄溜走。

    雖然我們的生活並不正常,但我們的感情卻與日俱增。弦念夜大晚上下課迴家,其實隻花十分鍾,我卻怕她寂寞,每天騎一小時的車去等她下課並送迴家,然後又獨自迴家,三年裏風雨無阻。

    然而一次車禍,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那天我和弦一齊坐廠車迴家,車子路經一家醫院時,隻見一輛大客車從醫院裏瘋了一樣奔出來。我盯著那輛車脫口而出:“有沒搞錯,該刹車了。”誰料下半句還沒出口,那車已紮紮實實地從右麵攔腰撞到我們車上,強大的衝力將我拋向車的左麵,重重地撞到椅把上。待我爬起來,已是滿車碎玻璃和滿耳的尖叫聲。我撲過去看看弦,隻見她鼻裏出血,我還以為是一般的撞傷,拿出紙巾想給她止血。但仔細一看,她臉上有幾道傷口,是被破碎的車窗玻璃割的,弦此時也從懵懵中醒來,發出恐懼的尖叫。我本能地扶著她走下車,徑直往醫院裏跑。

    半路上弦說:“不行了,走不動了。”眼看就要倒下,我伸手去扶,卻發現右手怎麽也抬不起來,心想:糟,鎖骨可能斷了。

    工友們將我們送進急診室,這時我才覺得右肩疼痛異常,人們把我扶上病床躺倒,等醫生來檢查。弦捂著臉,美麗的雙眼帶著驚恐和淚光,走到床前拉著我的手:“老公,你怎麽啦?”

    右肩的疼痛揪心裂肺,但我仍強擠出笑容。“放心,我沒事。”

    醫生來了,人們將弦送到隔壁的房間。

    醫生擺弄著我的右手,一會高一會低,疼得我呲牙咧嘴,但我的耳朵卻一直聽著隔壁的一舉一動,隻聽見有人勸弦:“別哭,別哭。”

    我的肩在疼,心同樣在疼。這迴弦傷了臉,說不定留下疤痕。女孩最愛臉蛋,漂亮的女孩尤甚。我最擔心的是怕弦以後受不了。

    醫生幫我打上石膏。我倆都住了院,因為右肩稍有動作便疼得要命,所以當初那幾天,我隻好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幫。落到這個田地我也無可奈何,而心中惦記的就是弦。她怎樣呢?人們老是安慰我:“沒事的,隻是破了一點皮,縫了幾針,好了就不礙事。”我仍不放心,我知道她現在需要我,但又不能動,想寫幾個字,最好寫當初送給她的《女孩》,可右手又動彈不得。

    住院後第六天弦來看我,幾天沒見恍如隔世。我仔細地端詳她,她總共縫了二十多針,但較為明顯的隻有右邊臉頰一處,以後頭發放下來剛好可以遮住。我心裏明白:雖然是這樣,論傷勢我是重傷,弦是輕傷;但心理上的創傷,剛好反過來。因為骨頭斷了接上就行,而臉上有了疤痕,對女孩來說確是極大的打擊。醫生們說:如果不是疤痕體質,傷疤會自然消失。但我心裏清楚:總迴有的,大小而已。

    一個人呆坐時,我總在想:有句老話,恩愛夫妻不到頭,是否我們太美滿了,連上天都嫉妒,所以特意安排此劫,留下一個遺憾給我們呢?

    年輕人恢複得快,幾天後弦臉上的傷口拆線了,我也能自己下地。弦接替了我的家人來照顧我。兩口子朝夕相對,如膠似漆,雖是在病中,也成了病中曲,別有一番情趣。

    一天晚上,同室的病人已全部出院,病房中隻剩下我們倆。醫院統一熄燈後,我們躺在一起聊天。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使我們猝不及防。弦表麵上沒啥,一個勁地說:“不怕,我不是疤痕體質。”但我知道她心裏麵其實充滿了恐懼,她在不斷重複一個並不存在的夢,與其說是安慰別人,不如說更多是在安慰自己。走廊外透進一線值班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弦的身上,看著這如夢似幻的剪影,我心中湧起一股柔情:這是我的妻子,無論遇到什麽風浪,陪我一起走過人生的,隻有她。我愛她,直到永遠。一種深切的渴望從我心中升起,迅速地充滿了每一個細胞。我翻身伏到弦身上,在她唇上熱望吻起來,弦貪戀地索取著。我的左手順勢探到她的病號服下,她濕潤了。

    “你還打著石膏呢。”

    “不怕。”

    “那……你小心點。”

    在黑暗中,弦牽引著我走進我們自己的世界,盡管走廊外不時傳來護士病人的講話聲。

    一個多月後,我們出院了。弦開始用長發把右頰的傷疤遮掩起來。可能應驗了一句老得發黴的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久公司分給我們三房兩廳百多平方的宿舍。

    弦很聰明能幹,家裏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跟老人的關係也處理得很好,把我的倆老哄得吃了蜜似的,全家上下把她當成寶貝。弦問我:“我算好老婆嗎?”

    我點點頭。

    “怎麽好?”

    “廚房裏象主婦,出門象貴婦,床上象淫婦。”

    我覺得這日子象天堂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躲進家裏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享受著天倫之樂,仿佛這裏就是天的盡頭。我在家裏成了電工。水工。木工。搬運工,三天兩頭捧出菜譜鑽研烹飪技術,辦公室的人都一致公認我是模範丈夫,我也覺得無比的自豪。郜大不以為然,我告訴他:我是發自內心的,經過這麽多磨難才贏得的愛情,怎會不珍惜?電視裏不是整天告訴我們,老婆是拿來疼的?弦在我心目中,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天字第一號寶貝。

    生活中唯一的遺憾是我們的宿舍離市區太遠了,夜生活極其單調。一次完事後,弦說:“怪不得那些貧困山區的計劃生育那麽難。”我一笑置之。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新鮮感逐漸消失,我總感到好象缺了些什麽,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熬到白頭?那麽我們的生活是否很悲哀?難道我的所有理想就是這樣一個歸宿?但後來發生的一切使我根本無暇再想這些。

    我的上司覺得讓我們倆呆在同一個部門不合適,準備把弦調到另一個辦公室。雖然我早就做好夫妻倆要分開單位的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卻仍然覺得突然,氣氛很壓抑沉悶。上司對我說:“其實我也不想,隻因為盧總在辦公會上提出來,所有的老總都讚同,我頂不過。”

    我心裏才明白,其實盧總老早就想要弦過去幫她幹,可我上司三番四次都頂住,兩個女人鬥法,很多時候有很強的感情色彩。我估計是盧總讓我上司頂得多了,拉不下臉,所以才想出這麽個辦法來一石二鳥,既出了氣,又可以逼弦過去。許久我才說:“我問問弦吧。”

    我把上司的意思告訴弦,她第一反應就是:“我不去。”

    “你想去哪?”因為整個公司都在壓縮,我們的空間很小,除非是跑到分公司去。

    “去地產公司。”在正常情況下,我也會選擇這地方,一方麵這裏收入相對較高,福利好,另一方麵這裏是盧總的地盤,既然她看中弦,她總會關照一點。但在目前情況下,就不那麽簡單了。盧總在辦公會上搞突然襲擊,我上司早就窩一肚火,現在弦再跑到盧的公司去,我上司肯定以為我事先跟盧總串通好來“逼宮”,那還了得?這無疑是政治自殺。我不知如何是好。

    夫唱婦隨是老祖宗的遺訓,按這一教條,就絕不能讓弦去地產公司,她必須為我的仕途作出犧牲。然而毛主席教導我們: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天地,為婚姻作犧牲的並沒有規定是女人。曆代情聖則說:愛就是奉獻犧牲。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弦要去地產公司,因為我從骨子裏頭尊重女性,而且我對弦的愛,使我願意為她作出犧牲。我連生命都可以給她,仕途算什麽?我同意了弦的要求,並為她出麵找盧總。

    “盧總,最近精簡機構,弦必須和我分開,她想到地產公司。”我必恭必敬地站在盧總麵前,活象電影中鬼子麵前的漢奸翻譯。

    “你上司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盧總淡淡地說,安詳中透著威嚴。

    “她覺得去地產公司能學到更多東西。”

    “你寫個報告,我跟你上司商量一下。到地產公司隻能賣樓,不過收入比這邊起碼高一倍。”盧總語氣中充滿了自豪。

    “謝謝盧總。”我心想:這一切全是你安排好的,我和弦就象兩隻獵物,被一步步趕入預先設好的陷阱裏,你看著兩隻撲騰的獵物,心裏在笑哩,還裝出一副救苦救難的菩薩嘴臉,而我們在任人宰割的時候,還得謝捉刀人,這世道,真她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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