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伴隨著一陣頭痛醒來，意識還不太清醒，腦袋昏昏沉沉的。
抱著頭過了好一陣子，頭腦才開始正常運作。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很久的夢，也許這就是大腦疲勞的原因。
四下看了一眼，見不到幻的影子，試著用意識叫她也沒有反應，該不會是因為昨晚沒理她，所以鬧脾氣了吧？明明說異體不會有感情波動，自己卻鬧起了脾氣，她還真矛盾啊。
從窗口看出去，太陽還沒出來。看了看牆上的鍾，七點還不到。今天就做迴好好學生，乖乖地去學校吧……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手機就響起了短信接收聲。我拿過手機一看，是傑德發來的短信：
有工作，到市公安大樓來。一個人來。
“真是的……時機算得這麽準，他該不會是連我的作息習慣都調查過了吧……”
總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別去想比較好，越想下去好像隻會越恐怖。一個人來……是指不用叫上葉靈冰和綠瑩的意思吧。傑德到底在搞什麽呢，這麽神秘兮兮的。
算了，順其自然吧。
在桌上留下“有事外出”的字條，我便一個人出門了。
——————————
由於我們的小鎮上沒有地鐵站，要去市區的話就必須先到鄰鎮的地鐵站，然後乘地鐵過去。
走過作為連接兩鎮唯一通路的大橋，我來到了對麵鎮上。這裏的許多店鋪都陸續開門準備開始一天的營業了，街道上也可以看到不少趕路的上班族和學生。相比起來，我們那邊的鎮上真算是冷清得可以了。
到地鐵站買了張到市區的票，趁等地鐵的時間隨便買了點東西當早餐吃。不久地鐵便來了，我隨著稀稀疏疏的上班人潮乘上了地鐵。
地鐵內的位置很空，我就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很快地鐵就開動了。人們或是看報紙或是玩手機，各自打發著無聊的時間。這時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是小雨打過來的。
“喲，早上好啊小雨。”
“不是”喲‘啦，哥哥你去哪裏了呀？“
“我？我去工作。”
“又是去打工嗎？可是再怎麽說為了打工不去學校不太好吧？而且哥哥你昨天也沒去學校不是嗎？”
“安啦，我是逃課專業戶，技術很純熟了，沒問題的～”
“可是……人家想跟哥哥一起上學嘛……”
“啊、哈哈，對不起啦。冰箱裏有做好的早餐，你熱一下自己吃吧。趕快上學別遲到了唷～”
“哥哥你說這話還真沒有說服力……算了，拜拜囉。”“嗯，拜拜。”
合上手機，心情變得很不錯。就在我一個人嘿嘿傻笑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對麵兩個人在談論報紙上的新聞。
“隔壁鎮山上的那幢豪宅前天被劫匪入侵了啊。”
那是……在說紫家的事吧。我下意識地不想去聽，但他們說話的內容還是不由自主地傳入了我耳朵裏。
“哦，我也有稍微聽說過，那種偏僻的地方發生這種事還真是少見呢。對了，那些劫匪都是些什麽人啊？”
“我看看……是個有很多前科的犯罪團夥，”十五名歹徒欲綁架紫龍財團總裁的千金未遂，被及時趕到的警方當場擊斃‘……這裏是這麽寫的。警方效率有這麽高啊，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切，那是因為被綁架的是那種大人物的女兒嘛。如果換作我們這種小市民出了什麽事，警察也不會有那麽多精力去管吧，畢竟現在這個社會到處都亂得很。”
聽到那件事竟然就這樣被一句話帶過，我心裏湧起一陣惡心的感覺。
那十五個人，可都是被我殺死的啊……我跟他們無冤無仇，卻輕易地結束了他們的生命，而我卻可以像沒事一樣繼續過著平常的生活，這種事實我實在不想接受。一想起當時那些人臉上恐懼的表情，我的手就開始不斷冒汗發抖。異體能力這種東西，竟然可以如此簡單的就結束他人的性命，那麽擁有了異體能力後的我，或許真如金煉所說那樣，已經再也無法返迴正常的生活了。我以後，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越想頭皮越發麻。我悄悄地起身，走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
在地鐵內僅僅十分鍾的時間，卻好像變得無比漫長。
————————————
地鐵終於到站了。來到外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肺裏充滿清新的空氣。
夏日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穿過高樓大廈撒在街道上，充滿了夏日特有的活力氣息。地鐵站對麵就是漂亮的大型文化中心，真不愧是大城市。
由於不認識路，我搭了一輛計程車前往公安大樓。
開了沒多久，就看到在一環和二環的交通道之間聳立著一幢為嚴無比的建築物。穿過寬廣的前庭往內看，“中國公安”四個大字高懸在樓前。（美月：好明顯的基地……）
我下了車，正想往內走時，被門口站崗的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狠狠地瞪著我。
“我、我是來找人的……”
他完全沒有反應，還是照樣狠狠地瞪著我。我看了一眼他手中青森森的機關槍，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如果我就這麽走進去的話，他該不會用那玩意來射我吧，那可不是好玩的啊……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我旁邊，拿出一張證件給那個站崗的警察看過後，他把頭轉迴了正前方。大概是可以通過的意思了吧。
“你愣在這裏幹什麽，你應該也有特公的證件吧？”傑德看了我一眼說。
“我平白沒事怎麽會帶著那種東西出門……”
“我建議你還是隨身帶著比較好，有可能隨時會用到。”
比如呢？我沒問出來，傑德就領著我走入了大樓內。我跟著他一邊走，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問他。
“傑德，上次的任務，為什麽警方公布出來的內容隱瞞了一部分真相？”
我們去那裏的真正目的，應該是保護紫先生不被不知名的殺手所殺害才對，報紙上說的那十五個人純粹是預料之外的意外事件。然而警方卻故意使媒體把整個事件的焦點放在了那十五個人身上，並且完全消去了任何和我們有關的痕跡。
傑德推了一下眼鏡，說：“真相？你倒是說說看，真相是什麽？”
“所以說，事件的締造者不是應該是我們對付的那些身分不明的殺手才對嗎？”
“那好，我問你，那些人的來曆呢？殺人動機呢？目擊者呢？”
“來曆和動機雖然不知道，但我們不就是目擊者嗎……”
“那你要怎麽跟別人解釋我們的來曆，就說是特公，一群有超能力的人，也不隸屬於警察，無緣無故跑去紫家豪宅，等著把知道會來的殺手幹掉，然後連那些殺手的身份和目的都不知道？”
“這個嘛……”傑德的話讓我無言以對了。我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完全曲解了警察的工作啊。他們的職責既不是貫徹正義也不是保護市民的安全。對於條理之外的事物，嚴格按照條理整治——這就是警察的工作。他們的思維總是傾向於容易讓大多數市民理解的說明方法。那就像水越來越往低處流一樣。他們對事實到底是怎樣的並沒有興趣。這種比起小說更加玄奇的事實，更是與他們毫不相關。”
“怎麽這樣！警察不是應該協助我們特公去調查才對嗎！”
“凝風，特公在社會上是不存在的啊。”
“誒……？”
“我們幹的都是與常識脫軌的事情，即使說出去人們也不會相信。因為人是現實的動物。聽到的、看到的、以為的，就是真的。 人們用他們數量龐大，但功能、構造完全一樣的感官和邏輯結構，描述出這個世界。最終世界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因為這樣最適合，最能為自己接受和理解。所以，這樣就好了。真實就是這麽迴事。你要人們如何接受這種與他們的常識相違背的存在？特公這個機構純粹是因為確實存在了這麽一群常識無法理喻的人，又不能放著不管，所以才由國家組織起來防止造成更大危害而已。特公，是不被認可的存在啊。”（美月：好長的理論，我都搞不清了 眾：不是你寫的嗎？！）
“這……”
“當然，我跟你說的這些話雖然正確，但是不能公開來到處亂說哦。特公裏麵受政治洗腦很深的人也是存在的，我是對你才這麽說的，要問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我希望你能認清現實的真相。”
傑德說著朝我微笑了一下。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他是真心為我好還是存心想耍我玩了。
————————
我跟著傑德來到了一個像是檔案室的地方。整個房間一片暗暗的，傑德卻完全沒有想開燈的意思，我看他已經徹底是個暗黑屬性的人了。
傑德拿坐在一張電腦台前，而我拿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傑德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跟我說：
“關於這次叫你來的目的，先從原因開始說吧。”他推了推眼鏡，“剛才跟你說過的，上次我們對付的那群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的來曆和目的。其實，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原因是什麽？一般來說，從屍體身上就能知道他們的背景了吧？”
“沒錯，的確是這樣。問題是，屍體——沒有了。”
“沒有……了？這是什麽意思，屍體總不會自己跑掉吧？”
看來這是件很難說明的事情，連傑德都皺著眉頭在思考著該怎麽說。
“當我們去檢查屍體的時候，那些屍體已經……變成一堆粉末了。”
我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粉、粉末……？”
“嗯……的確實很不可思議。目前隻能推測是某種病毒的作用，可能他們每個人嘴裏都事先放置了這種病毒膠囊，死前咬破膠囊，這種複製能力超強病毒就會在短時間內蔓延全身，讓身體達到代謝的盡頭，風化成粉末。然後這種病毒接觸到空氣後全部死亡。當然，這全部都隻是推測而已，因為我們連那種病毒都找不到。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我們就無法通過屍體推斷身份了，至於他們身上的物件更不用說，沒有一樣能夠成為線索的。這是一次慎密得近乎完美的行動。”傑德停了停，露出了微笑，“不過，多虧你殺了另外那十五個人，這樣一來總算沒有讓線索斷掉。”
“你說……”多虧‘！？“我憤怒地瞪著他。
“不要這麽生氣。況且你對我生氣也沒用，我說的都是客觀事實。”他露出了讓我相當火大的笑容。“因此，這次叫你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讓你幫我查點線索。”
傑德邊說邊轉向那台電腦，他調出了一份附帶照片的名單列表。人數是……十五人。
“……”
“不要這副表情。看來你還沒有習慣是吧，我來給你做點心裏輔導好了。”他露出了一臉和藹的笑容，“就把這當成是在救人就好了，不是有”以殺止殺‘的說法嗎，如果當時你不這麽做，怎麽能那麽輕易就救出你那個小女孩呢？如果死的不是他們，就會是你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了哦？要救人首先就得做好殺人的覺悟才行。“
“……你給我住嘴。”
傑德笑了一下，點擊放大了其中一份名單。
“其他幾個人的住址比較遠，一時半刻查不到。這個人的住址就在附近，等下你去查一下。”傑德讓我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資料上說這個人有個妻子，你去問問她話就行了。強行搜索什麽的就免了。”
“你自己去不行嗎，為什麽一定要我去？”
“你別誤會，這可不是抬舉你，隻不過你長得比較人畜無害罷了。我一個大男人去搭話的話，人家肯定會有戒心的。”
“你是在拐個彎子說我不像男人吧……那我等下要怎麽開口？”
“就說”你好，我是殺了你丈夫的人，現在是來盤問你的‘就行了。“
不爽……真的很不爽……看著這個陰險的家夥一副找我樂子的表情在那裏笑嗬嗬的樣子，令我一肚子火。我突然想到反擊他的方法了。
“為什麽不叫葉靈冰和綠瑩一起來？”
“因為我覺得我跟你比較合的來。”
“是因為你現在所作的事並不屬於你的工作範圍吧。這是屬於你的個人興趣還是另有什麽目的我不知道，但如果讓她們……尤其是跟教授關係比較親密的綠瑩知道的話，你就會很麻煩，對吧？”
傑德突然不說話了。過了一會，露出苦笑說：“凝風，有時候直覺太敏銳也不是什麽好事呢。”說罷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相片給我。相片裏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昵地站在一起，女人正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我會給你報酬的。”
“我當然會去，不過可不是為了你的報酬。”說完我轉身朝門外走去。
正當我打開門時，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門口正準備進來——削得筆直的幹練短發，略帶冷酷味道的表情，一身黑色的西裝，渾身散發出跟軍人一樣使人不敢接近的氣息。她剛看到我時表情微微有點詫異，但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恢複了正常，完全無視我，就這麽走進了門內。我不敢跟她對視，馬上離開房間出去了。
女人走進房間後，徑直走到了傑德麵前，用有點不滿的語氣問：
“傑德，那個小鬼是什麽人？”
傑德似乎對眼前這個女人挺沒轍，苦笑著說：“一個有潛力的新人。”
————————————
按照地址所述，我來到了一處出租屋帶。
這裏簡陋破舊的房屋跟外麵的城市樓群很不協調，感覺就像高檔絲綢上麵的一塊破布補丁。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敲了敲其中我要找的那所房屋的門。這裏的房屋當然不可能有門鈴。
過了很久沒有反應。我再敲了敲，還是沒有反應。
“不用敲啦，那個女人出去了啦。”
我迴身見到一個似乎是這裏的居民，有著濃重的外地口音，看來不是當地人。
“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大概是去醫院做孕婦檢查了。一年到頭都沒見到過她的老公，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幹什麽的。小夥子，我勸你還是別跟這種女人扯上關係好點。”
“我知道了，謝謝你了。”
於是我離開了出租屋帶，尋路來到了當地的醫院。是一所相當大規模的市級醫院。由於不認識路，找到這裏已經花去了很多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酷熱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令人打不起精神。路人們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像這種時間，如果能呆在家裏舒舒服服地睡上個午覺，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醫院內。
一個很平凡的婦女，在掛完號後緩緩地向候診區走去。她的表情很安詳，帶著淡淡的笑容。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可以看出那是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滿溢著幸福的表情。
“哎呀。”
她被一個正在跑著的小孩撞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我從旁邊扶住了她。
“小心。”
她感激地朝我笑了一下。
“真的很感謝你。”
我扶著她慢慢走到凳子上坐下。她剛才一直站著，顯然是有點累了，坐下後舒了一口氣。
陽光透過透明的天頂射進來，映照在她臉上。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輕輕摸著肚子，像是在感受著懷裏即將誕生的生命。那作為母親的慈祥的表情，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胸中充滿溫暖。那是一副，多麽美好的畫麵啊……
我的心一陣絞痛。
“請問你是……他的妻子嗎？”
我說出了剛才資料上看到的名字，接著她露出了很欣喜的表情。
“我是。你認識我老公嗎？他現在怎麽樣了，過得還好嗎？”
我無法迴答，隻能注視著她高興的樣子。
“我老公他雖然很少迴來，但一直都很關心我的。自從知道我懷孕了之後，他都很少出遠門了。不過我身子比較虛弱，醫生說如果要順利生產的話需要動比較大的手術，他聽到那筆龐大的費用數目後就出去湊錢了。大概又是跟朋友合夥做生意去了吧……”
輕輕地、慢慢地撫摸著肚子，這位慈祥的母親再次露出了笑容。那是……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期盼的表情、滿是希望的表情，被陽光包裹著的、幸福的表情……
“對了，我老公有沒有什麽話要你轉告我的？”
我忍住幾乎快嗚咽出來的聲音，艱難地說：
“他……要我轉告你……多多保……重……”
“是嗎。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她的笑容……如果我的母親還在世的話，一定也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吧。我低下頭，拚命地忍住身體的顫抖。喉嚨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拚命地湧上來。
“真希望他快點迴來，讓他看看我們的孩子啊，嗬嗬。”
“嗚。”
我馬上起身，幾乎是用逃的奔了出去。拚命的跑、拚命的跑，腦海裏那個幸福笑容的影子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揮去。
她沒有錯、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我、我卻把她差點就可以得到的幸福給毀掉了，就這麽輕易地給毀掉了！
“嗚……！嗚唔唔唔唔……！”
我就這麽跪倒在大街上，被路人奇怪的目光盯著，捂住嘴不斷的幹嘔。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那個女人的笑容和話語。
“真希望他快點迴來，讓他看看我們的孩子啊，嗬嗬。‘
“嗚、嗚嗚……”
不知不覺，我就這麽哭了出來。
————————————
“有我就足夠了，還要那種小鬼幹嘛？”
檔案室內，傑德難得一見的被眼前這個女人的氣勢給壓住了。
“話不能這麽說，說不定他以後的實力能提升到跟你差不多呢。而且人手正是嚴重緊缺的時期嘛……”傑德一邊整理她帶來的資料，一邊無奈地跟她搭話。
“傑德！”哢。
兩人的談話被我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
“哦？迴來了，用了好長時間啊。得到什麽線索了嗎？”
“沒有……”
“是嗎，真可惜。”
那個穿西裝的女人用不屑卻又帶著敵意的眼光暼了我一眼。
“這就是你說的可以跟我差不多的人？不過就是個殺了幾個人就在那裏哭哭啼啼的小鬼罷了，少開玩笑了！”
我沒有理她，直接問傑德：“有剛才那個人的銀行帳號嗎？”
“有，等一下。”說罷用電腦調了出來，抄在紙條上給我。
“那我先走了。”
“嗯，今天辛苦你了。”
“對啦！小孩子就滾迴家哭鼻子去吧！”
我一個人來到外麵。剛才一直恍惚的在街上遊蕩著，花了好長時間才讓心情平服下來。現在已經是黃昏了，血一樣的夕陽從雲端鋪散開來。
我來到銀行，將我這幾次任務得到的巨額存款全部轉帳到了那個賬戶上。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一點補償了。不……這種事根本無法補償吧。
“我還真是笨蛋啊。”
已經發生的事是怎樣都無法彌補的。我能做的隻有將這份罪孽銘記於心而已。
我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死亡是怎樣一迴事。死亡就代表失去了一切，連感到後悔或不甘的機會都失去了，一切的感覺和思考的權利都失去了，在還來不及分辨死亡是怎樣一迴事之前，思維就已經被強行中止了，有過的經曆、希望的未來、值得驕傲的迴憶、悲傷的過去、無法忘記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剝奪了，從此之後，所有的一切，包括曾經擁有過的身體和腦子，都不再屬於你了。“你”從此之後隻化為一個無意義的符號，墮入永遠的虛無之中。
死亡，就是絕對的“無”。
喂喂，你真的是第一次體會到嗎？
？
第一次體會到有可能這麽清晰嗎，別騙自己了。
唔……腦袋裏出現了某些無意義的聲音，我抱著頭好讓自己清醒過來。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重複著這樣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腦子終於正常了。
“剛才的是……幻聽嗎？”
看來今天我真的是太累了，不知為何我現在所想到的隻有盡快迴到家裏。
我乘上地鐵，隨著擁擠的下班人流，踏上了迴程。
————————————
下了地鐵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往迴家的方向走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突然——
視野變模糊了。
不、與其說是變得模糊了，不如說是變得超乎常理的清晰了。視網膜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需要捕捉的東西。穿梭的人流變得連輪廓都逐漸看不清了，眼睛卻認識到這是因為看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清晰。這種強烈的昏眩，感覺連走著都像在原地沒動一樣，又或許是正好反過來，耳邊聽見的全是無意義的雜音，後一秒和前一秒的聲音同時響起，腦子竟然能夠覺得這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要尋找的東西隻有一樣，是什麽呢？
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視線就像被吸鐵石吸引的小針一樣自然轉向身後的方向。在那裏是，早就知道的、一直在那裏的、輪廓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晰的、站在站台上的、
一個女孩。
混雜在模糊不清的人群中，唯一擁有輪廓的一個女孩。穿著普通的便服跟長褲，卻透露出一股神秘氣息的女孩。仔細一看，粉色的頭發額前和兩鬢都修剪得很漂亮，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小姐經過精心修剪的短發。
當然，我會一直注視著她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的樣子。
在我所在的這個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因此我不得不注視著她。
她看向我這邊了。
如神秘的黑洞一般無底深邃的眼眸，與我交接上了。
她想傳遞什麽？不對，是我、拚命地想向她傳遞著什麽？
就像不經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她又迴過頭去了。
接著、接著呢？
她飛了出去，從站台上，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猜她一定是落在了鐵軌上。
站台上的喧囂被一聲慘叫打斷，身旁的人都吵嚷地看著鐵軌，站台上的警笛聲不絕於耳。
警笛聲和緊急刹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一陣刺耳的聲音過後，地鐵停了下來。我感覺到兩頰上掠過一絲暖風，但是後背卻冒著冷汗。地鐵好像比預定停靠的地方稍稍靠前一些。我環顧四周，站台上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乘客，嗡嗡聲和慘叫聲摻雜在一起。我覺得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著我——站台上的人都湧到現場去看熱鬧。地鐵的門也打不開，車廂裏麵的乘客都饒有興致地看著外麵的站台。有的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也有的人純粹是為了看熱鬧，他們嘴角上還掛著令人厭惡的微笑。也許對他們來說，不去看的話是一種損失吧。在這種環境裏，唿吸著微薄的空氣，我覺得想要嘔吐。
隻是，那股巨大的力量，促使我上前去。
透過
抱著頭過了好一陣子，頭腦才開始正常運作。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很久的夢，也許這就是大腦疲勞的原因。
四下看了一眼，見不到幻的影子，試著用意識叫她也沒有反應，該不會是因為昨晚沒理她，所以鬧脾氣了吧？明明說異體不會有感情波動，自己卻鬧起了脾氣，她還真矛盾啊。
從窗口看出去，太陽還沒出來。看了看牆上的鍾，七點還不到。今天就做迴好好學生，乖乖地去學校吧……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手機就響起了短信接收聲。我拿過手機一看，是傑德發來的短信：
有工作，到市公安大樓來。一個人來。
“真是的……時機算得這麽準，他該不會是連我的作息習慣都調查過了吧……”
總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別去想比較好，越想下去好像隻會越恐怖。一個人來……是指不用叫上葉靈冰和綠瑩的意思吧。傑德到底在搞什麽呢，這麽神秘兮兮的。
算了，順其自然吧。
在桌上留下“有事外出”的字條，我便一個人出門了。
——————————
由於我們的小鎮上沒有地鐵站，要去市區的話就必須先到鄰鎮的地鐵站，然後乘地鐵過去。
走過作為連接兩鎮唯一通路的大橋，我來到了對麵鎮上。這裏的許多店鋪都陸續開門準備開始一天的營業了，街道上也可以看到不少趕路的上班族和學生。相比起來，我們那邊的鎮上真算是冷清得可以了。
到地鐵站買了張到市區的票，趁等地鐵的時間隨便買了點東西當早餐吃。不久地鐵便來了，我隨著稀稀疏疏的上班人潮乘上了地鐵。
地鐵內的位置很空，我就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很快地鐵就開動了。人們或是看報紙或是玩手機，各自打發著無聊的時間。這時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是小雨打過來的。
“喲，早上好啊小雨。”
“不是”喲‘啦，哥哥你去哪裏了呀？“
“我？我去工作。”
“又是去打工嗎？可是再怎麽說為了打工不去學校不太好吧？而且哥哥你昨天也沒去學校不是嗎？”
“安啦，我是逃課專業戶，技術很純熟了，沒問題的～”
“可是……人家想跟哥哥一起上學嘛……”
“啊、哈哈，對不起啦。冰箱裏有做好的早餐，你熱一下自己吃吧。趕快上學別遲到了唷～”
“哥哥你說這話還真沒有說服力……算了，拜拜囉。”“嗯，拜拜。”
合上手機，心情變得很不錯。就在我一個人嘿嘿傻笑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對麵兩個人在談論報紙上的新聞。
“隔壁鎮山上的那幢豪宅前天被劫匪入侵了啊。”
那是……在說紫家的事吧。我下意識地不想去聽，但他們說話的內容還是不由自主地傳入了我耳朵裏。
“哦，我也有稍微聽說過，那種偏僻的地方發生這種事還真是少見呢。對了，那些劫匪都是些什麽人啊？”
“我看看……是個有很多前科的犯罪團夥，”十五名歹徒欲綁架紫龍財團總裁的千金未遂，被及時趕到的警方當場擊斃‘……這裏是這麽寫的。警方效率有這麽高啊，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切，那是因為被綁架的是那種大人物的女兒嘛。如果換作我們這種小市民出了什麽事，警察也不會有那麽多精力去管吧，畢竟現在這個社會到處都亂得很。”
聽到那件事竟然就這樣被一句話帶過，我心裏湧起一陣惡心的感覺。
那十五個人，可都是被我殺死的啊……我跟他們無冤無仇，卻輕易地結束了他們的生命，而我卻可以像沒事一樣繼續過著平常的生活，這種事實我實在不想接受。一想起當時那些人臉上恐懼的表情，我的手就開始不斷冒汗發抖。異體能力這種東西，竟然可以如此簡單的就結束他人的性命，那麽擁有了異體能力後的我，或許真如金煉所說那樣，已經再也無法返迴正常的生活了。我以後，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越想頭皮越發麻。我悄悄地起身，走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
在地鐵內僅僅十分鍾的時間，卻好像變得無比漫長。
————————————
地鐵終於到站了。來到外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肺裏充滿清新的空氣。
夏日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穿過高樓大廈撒在街道上，充滿了夏日特有的活力氣息。地鐵站對麵就是漂亮的大型文化中心，真不愧是大城市。
由於不認識路，我搭了一輛計程車前往公安大樓。
開了沒多久，就看到在一環和二環的交通道之間聳立著一幢為嚴無比的建築物。穿過寬廣的前庭往內看，“中國公安”四個大字高懸在樓前。（美月：好明顯的基地……）
我下了車，正想往內走時，被門口站崗的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狠狠地瞪著我。
“我、我是來找人的……”
他完全沒有反應，還是照樣狠狠地瞪著我。我看了一眼他手中青森森的機關槍，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如果我就這麽走進去的話，他該不會用那玩意來射我吧，那可不是好玩的啊……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我旁邊，拿出一張證件給那個站崗的警察看過後，他把頭轉迴了正前方。大概是可以通過的意思了吧。
“你愣在這裏幹什麽，你應該也有特公的證件吧？”傑德看了我一眼說。
“我平白沒事怎麽會帶著那種東西出門……”
“我建議你還是隨身帶著比較好，有可能隨時會用到。”
比如呢？我沒問出來，傑德就領著我走入了大樓內。我跟著他一邊走，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問他。
“傑德，上次的任務，為什麽警方公布出來的內容隱瞞了一部分真相？”
我們去那裏的真正目的，應該是保護紫先生不被不知名的殺手所殺害才對，報紙上說的那十五個人純粹是預料之外的意外事件。然而警方卻故意使媒體把整個事件的焦點放在了那十五個人身上，並且完全消去了任何和我們有關的痕跡。
傑德推了一下眼鏡，說：“真相？你倒是說說看，真相是什麽？”
“所以說，事件的締造者不是應該是我們對付的那些身分不明的殺手才對嗎？”
“那好，我問你，那些人的來曆呢？殺人動機呢？目擊者呢？”
“來曆和動機雖然不知道，但我們不就是目擊者嗎……”
“那你要怎麽跟別人解釋我們的來曆，就說是特公，一群有超能力的人，也不隸屬於警察，無緣無故跑去紫家豪宅，等著把知道會來的殺手幹掉，然後連那些殺手的身份和目的都不知道？”
“這個嘛……”傑德的話讓我無言以對了。我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完全曲解了警察的工作啊。他們的職責既不是貫徹正義也不是保護市民的安全。對於條理之外的事物，嚴格按照條理整治——這就是警察的工作。他們的思維總是傾向於容易讓大多數市民理解的說明方法。那就像水越來越往低處流一樣。他們對事實到底是怎樣的並沒有興趣。這種比起小說更加玄奇的事實，更是與他們毫不相關。”
“怎麽這樣！警察不是應該協助我們特公去調查才對嗎！”
“凝風，特公在社會上是不存在的啊。”
“誒……？”
“我們幹的都是與常識脫軌的事情，即使說出去人們也不會相信。因為人是現實的動物。聽到的、看到的、以為的，就是真的。 人們用他們數量龐大，但功能、構造完全一樣的感官和邏輯結構，描述出這個世界。最終世界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因為這樣最適合，最能為自己接受和理解。所以，這樣就好了。真實就是這麽迴事。你要人們如何接受這種與他們的常識相違背的存在？特公這個機構純粹是因為確實存在了這麽一群常識無法理喻的人，又不能放著不管，所以才由國家組織起來防止造成更大危害而已。特公，是不被認可的存在啊。”（美月：好長的理論，我都搞不清了 眾：不是你寫的嗎？！）
“這……”
“當然，我跟你說的這些話雖然正確，但是不能公開來到處亂說哦。特公裏麵受政治洗腦很深的人也是存在的，我是對你才這麽說的，要問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我希望你能認清現實的真相。”
傑德說著朝我微笑了一下。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他是真心為我好還是存心想耍我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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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傑德來到了一個像是檔案室的地方。整個房間一片暗暗的，傑德卻完全沒有想開燈的意思，我看他已經徹底是個暗黑屬性的人了。
傑德拿坐在一張電腦台前，而我拿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傑德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跟我說：
“關於這次叫你來的目的，先從原因開始說吧。”他推了推眼鏡，“剛才跟你說過的，上次我們對付的那群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的來曆和目的。其實，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原因是什麽？一般來說，從屍體身上就能知道他們的背景了吧？”
“沒錯，的確是這樣。問題是，屍體——沒有了。”
“沒有……了？這是什麽意思，屍體總不會自己跑掉吧？”
看來這是件很難說明的事情，連傑德都皺著眉頭在思考著該怎麽說。
“當我們去檢查屍體的時候，那些屍體已經……變成一堆粉末了。”
我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粉、粉末……？”
“嗯……的確實很不可思議。目前隻能推測是某種病毒的作用，可能他們每個人嘴裏都事先放置了這種病毒膠囊，死前咬破膠囊，這種複製能力超強病毒就會在短時間內蔓延全身，讓身體達到代謝的盡頭，風化成粉末。然後這種病毒接觸到空氣後全部死亡。當然，這全部都隻是推測而已，因為我們連那種病毒都找不到。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我們就無法通過屍體推斷身份了，至於他們身上的物件更不用說，沒有一樣能夠成為線索的。這是一次慎密得近乎完美的行動。”傑德停了停，露出了微笑，“不過，多虧你殺了另外那十五個人，這樣一來總算沒有讓線索斷掉。”
“你說……”多虧‘！？“我憤怒地瞪著他。
“不要這麽生氣。況且你對我生氣也沒用，我說的都是客觀事實。”他露出了讓我相當火大的笑容。“因此，這次叫你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讓你幫我查點線索。”
傑德邊說邊轉向那台電腦，他調出了一份附帶照片的名單列表。人數是……十五人。
“……”
“不要這副表情。看來你還沒有習慣是吧，我來給你做點心裏輔導好了。”他露出了一臉和藹的笑容，“就把這當成是在救人就好了，不是有”以殺止殺‘的說法嗎，如果當時你不這麽做，怎麽能那麽輕易就救出你那個小女孩呢？如果死的不是他們，就會是你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了哦？要救人首先就得做好殺人的覺悟才行。“
“……你給我住嘴。”
傑德笑了一下，點擊放大了其中一份名單。
“其他幾個人的住址比較遠，一時半刻查不到。這個人的住址就在附近，等下你去查一下。”傑德讓我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資料上說這個人有個妻子，你去問問她話就行了。強行搜索什麽的就免了。”
“你自己去不行嗎，為什麽一定要我去？”
“你別誤會，這可不是抬舉你，隻不過你長得比較人畜無害罷了。我一個大男人去搭話的話，人家肯定會有戒心的。”
“你是在拐個彎子說我不像男人吧……那我等下要怎麽開口？”
“就說”你好，我是殺了你丈夫的人，現在是來盤問你的‘就行了。“
不爽……真的很不爽……看著這個陰險的家夥一副找我樂子的表情在那裏笑嗬嗬的樣子，令我一肚子火。我突然想到反擊他的方法了。
“為什麽不叫葉靈冰和綠瑩一起來？”
“因為我覺得我跟你比較合的來。”
“是因為你現在所作的事並不屬於你的工作範圍吧。這是屬於你的個人興趣還是另有什麽目的我不知道，但如果讓她們……尤其是跟教授關係比較親密的綠瑩知道的話，你就會很麻煩，對吧？”
傑德突然不說話了。過了一會，露出苦笑說：“凝風，有時候直覺太敏銳也不是什麽好事呢。”說罷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相片給我。相片裏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昵地站在一起，女人正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我會給你報酬的。”
“我當然會去，不過可不是為了你的報酬。”說完我轉身朝門外走去。
正當我打開門時，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門口正準備進來——削得筆直的幹練短發，略帶冷酷味道的表情，一身黑色的西裝，渾身散發出跟軍人一樣使人不敢接近的氣息。她剛看到我時表情微微有點詫異，但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恢複了正常，完全無視我，就這麽走進了門內。我不敢跟她對視，馬上離開房間出去了。
女人走進房間後，徑直走到了傑德麵前，用有點不滿的語氣問：
“傑德，那個小鬼是什麽人？”
傑德似乎對眼前這個女人挺沒轍，苦笑著說：“一個有潛力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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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地址所述，我來到了一處出租屋帶。
這裏簡陋破舊的房屋跟外麵的城市樓群很不協調，感覺就像高檔絲綢上麵的一塊破布補丁。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敲了敲其中我要找的那所房屋的門。這裏的房屋當然不可能有門鈴。
過了很久沒有反應。我再敲了敲，還是沒有反應。
“不用敲啦，那個女人出去了啦。”
我迴身見到一個似乎是這裏的居民，有著濃重的外地口音，看來不是當地人。
“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大概是去醫院做孕婦檢查了。一年到頭都沒見到過她的老公，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幹什麽的。小夥子，我勸你還是別跟這種女人扯上關係好點。”
“我知道了，謝謝你了。”
於是我離開了出租屋帶，尋路來到了當地的醫院。是一所相當大規模的市級醫院。由於不認識路，找到這裏已經花去了很多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酷熱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令人打不起精神。路人們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像這種時間，如果能呆在家裏舒舒服服地睡上個午覺，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醫院內。
一個很平凡的婦女，在掛完號後緩緩地向候診區走去。她的表情很安詳，帶著淡淡的笑容。她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可以看出那是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滿溢著幸福的表情。
“哎呀。”
她被一個正在跑著的小孩撞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我從旁邊扶住了她。
“小心。”
她感激地朝我笑了一下。
“真的很感謝你。”
我扶著她慢慢走到凳子上坐下。她剛才一直站著，顯然是有點累了，坐下後舒了一口氣。
陽光透過透明的天頂射進來，映照在她臉上。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輕輕摸著肚子，像是在感受著懷裏即將誕生的生命。那作為母親的慈祥的表情，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胸中充滿溫暖。那是一副，多麽美好的畫麵啊……
我的心一陣絞痛。
“請問你是……他的妻子嗎？”
我說出了剛才資料上看到的名字，接著她露出了很欣喜的表情。
“我是。你認識我老公嗎？他現在怎麽樣了，過得還好嗎？”
我無法迴答，隻能注視著她高興的樣子。
“我老公他雖然很少迴來，但一直都很關心我的。自從知道我懷孕了之後，他都很少出遠門了。不過我身子比較虛弱，醫生說如果要順利生產的話需要動比較大的手術，他聽到那筆龐大的費用數目後就出去湊錢了。大概又是跟朋友合夥做生意去了吧……”
輕輕地、慢慢地撫摸著肚子，這位慈祥的母親再次露出了笑容。那是……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期盼的表情、滿是希望的表情，被陽光包裹著的、幸福的表情……
“對了，我老公有沒有什麽話要你轉告我的？”
我忍住幾乎快嗚咽出來的聲音，艱難地說：
“他……要我轉告你……多多保……重……”
“是嗎。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她的笑容……如果我的母親還在世的話，一定也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吧。我低下頭，拚命地忍住身體的顫抖。喉嚨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拚命地湧上來。
“真希望他快點迴來，讓他看看我們的孩子啊，嗬嗬。”
“嗚。”
我馬上起身，幾乎是用逃的奔了出去。拚命的跑、拚命的跑，腦海裏那個幸福笑容的影子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揮去。
她沒有錯、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我、我卻把她差點就可以得到的幸福給毀掉了，就這麽輕易地給毀掉了！
“嗚……！嗚唔唔唔唔……！”
我就這麽跪倒在大街上，被路人奇怪的目光盯著，捂住嘴不斷的幹嘔。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那個女人的笑容和話語。
“真希望他快點迴來，讓他看看我們的孩子啊，嗬嗬。‘
“嗚、嗚嗚……”
不知不覺，我就這麽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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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就足夠了，還要那種小鬼幹嘛？”
檔案室內，傑德難得一見的被眼前這個女人的氣勢給壓住了。
“話不能這麽說，說不定他以後的實力能提升到跟你差不多呢。而且人手正是嚴重緊缺的時期嘛……”傑德一邊整理她帶來的資料，一邊無奈地跟她搭話。
“傑德！”哢。
兩人的談話被我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
“哦？迴來了，用了好長時間啊。得到什麽線索了嗎？”
“沒有……”
“是嗎，真可惜。”
那個穿西裝的女人用不屑卻又帶著敵意的眼光暼了我一眼。
“這就是你說的可以跟我差不多的人？不過就是個殺了幾個人就在那裏哭哭啼啼的小鬼罷了，少開玩笑了！”
我沒有理她，直接問傑德：“有剛才那個人的銀行帳號嗎？”
“有，等一下。”說罷用電腦調了出來，抄在紙條上給我。
“那我先走了。”
“嗯，今天辛苦你了。”
“對啦！小孩子就滾迴家哭鼻子去吧！”
我一個人來到外麵。剛才一直恍惚的在街上遊蕩著，花了好長時間才讓心情平服下來。現在已經是黃昏了，血一樣的夕陽從雲端鋪散開來。
我來到銀行，將我這幾次任務得到的巨額存款全部轉帳到了那個賬戶上。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一點補償了。不……這種事根本無法補償吧。
“我還真是笨蛋啊。”
已經發生的事是怎樣都無法彌補的。我能做的隻有將這份罪孽銘記於心而已。
我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死亡是怎樣一迴事。死亡就代表失去了一切，連感到後悔或不甘的機會都失去了，一切的感覺和思考的權利都失去了，在還來不及分辨死亡是怎樣一迴事之前，思維就已經被強行中止了，有過的經曆、希望的未來、值得驕傲的迴憶、悲傷的過去、無法忘記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剝奪了，從此之後，所有的一切，包括曾經擁有過的身體和腦子，都不再屬於你了。“你”從此之後隻化為一個無意義的符號，墮入永遠的虛無之中。
死亡，就是絕對的“無”。
喂喂，你真的是第一次體會到嗎？
？
第一次體會到有可能這麽清晰嗎，別騙自己了。
唔……腦袋裏出現了某些無意義的聲音，我抱著頭好讓自己清醒過來。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重複著這樣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腦子終於正常了。
“剛才的是……幻聽嗎？”
看來今天我真的是太累了，不知為何我現在所想到的隻有盡快迴到家裏。
我乘上地鐵，隨著擁擠的下班人流，踏上了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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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地鐵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往迴家的方向走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突然——
視野變模糊了。
不、與其說是變得模糊了，不如說是變得超乎常理的清晰了。視網膜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需要捕捉的東西。穿梭的人流變得連輪廓都逐漸看不清了，眼睛卻認識到這是因為看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清晰。這種強烈的昏眩，感覺連走著都像在原地沒動一樣，又或許是正好反過來，耳邊聽見的全是無意義的雜音，後一秒和前一秒的聲音同時響起，腦子竟然能夠覺得這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要尋找的東西隻有一樣，是什麽呢？
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視線就像被吸鐵石吸引的小針一樣自然轉向身後的方向。在那裏是，早就知道的、一直在那裏的、輪廓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晰的、站在站台上的、
一個女孩。
混雜在模糊不清的人群中，唯一擁有輪廓的一個女孩。穿著普通的便服跟長褲，卻透露出一股神秘氣息的女孩。仔細一看，粉色的頭發額前和兩鬢都修剪得很漂亮，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小姐經過精心修剪的短發。
當然，我會一直注視著她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的樣子。
在我所在的這個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因此我不得不注視著她。
她看向我這邊了。
如神秘的黑洞一般無底深邃的眼眸，與我交接上了。
她想傳遞什麽？不對，是我、拚命地想向她傳遞著什麽？
就像不經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她又迴過頭去了。
接著、接著呢？
她飛了出去，從站台上，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猜她一定是落在了鐵軌上。
站台上的喧囂被一聲慘叫打斷，身旁的人都吵嚷地看著鐵軌，站台上的警笛聲不絕於耳。
警笛聲和緊急刹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一陣刺耳的聲音過後，地鐵停了下來。我感覺到兩頰上掠過一絲暖風，但是後背卻冒著冷汗。地鐵好像比預定停靠的地方稍稍靠前一些。我環顧四周，站台上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乘客，嗡嗡聲和慘叫聲摻雜在一起。我覺得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著我——站台上的人都湧到現場去看熱鬧。地鐵的門也打不開，車廂裏麵的乘客都饒有興致地看著外麵的站台。有的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也有的人純粹是為了看熱鬧，他們嘴角上還掛著令人厭惡的微笑。也許對他們來說，不去看的話是一種損失吧。在這種環境裏，唿吸著微薄的空氣，我覺得想要嘔吐。
隻是，那股巨大的力量，促使我上前去。
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