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姿能下地的第一日,便去了水牢。


    水牢這種陰寒的地方,綺寧原本不想讓阮明姿去的,但阮明姿很是堅持的要去。


    桓白瑜也在場,沉默半晌後,讓晉三原拿了一件大氅來,把阮明姿包裹得幾乎隻剩下一個小腦袋;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輛木頭輪椅,讓阮明姿坐在了上頭,還在阮明姿腿上蓋了一張小毯子。


    阮明姿看著桓白瑜冷著一張臉,微微皺著眉頭挑剔著晉三原,讓他又是搬輪椅,又是拿大氅,又是拿來小毯子,她心情也有點複雜。


    其實她穿得夠多了,隻是桓白瑜好像牢牢的記住了太醫說的,她眼下身子弱會畏寒這些……生怕她著涼一般,恨不得把棉被都拿出來給人裹上才甘心。


    最後要出發的時候,桓白瑜又冷著臉支使晉三原把阮明姿素日裏用的小手爐給換上了新的木炭,暖暖的塞到了阮明姿手裏,這才得以出發。


    阮明姿瞥了一眼那冷著臉的狗男人,心底甚至還腹誹了幾句,但她卻沒注意,自己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到了水牢前,阮明姿反而又不想讓綺寧進去了。


    畢竟,先時綺寧曾經被囚禁在廬陽道那邊的水牢中受過酷刑。


    她怕他觸景傷情。


    綺寧臉色雖說略有蒼白,但他推著阮明姿的輪椅,輕輕的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下:“沒事,這都過去了。更何況,我也想看看那些折磨你的壞人,能落得個什麽下場。”


    神色很是堅定。


    阮明姿想了想,也就隨他去了。


    桓白瑜站在後麵,眸色深深。


    他誰也沒有告訴,自打他那日從地窖中救出阮明姿之後,他染上了一個偶爾頭痛的毛病。


    頭痛的時候,影影綽綽的,會看到一些場景。


    景色各不相同,唯一不變的,是裏麵總會有阮明姿的身影。


    可他每每想細看的時候,頭痛都會更為激烈的襲來,那些猶如井中月水中花的場景,碎裂成了陣陣漣漪。


    等那些鏡花水月都徹底碎了之後,腦海中阮明姿的身影反而越發清晰。


    桓白瑜深深的看著阮明姿的背影,眉眼冷漠,誰也看不透,此時此刻他在想些什麽。


    ……


    豐親王府的水牢是在地下的。水牢陰暗潮濕,但卻又巧妙的利用了地熱,讓水牢中的水,保持一個並不會把人凍死的溫度。


    從地上的暗門進入水牢,有一段說長不算長說短也不算短的樓梯。


    阮明姿這輪椅想下去,有些困難。


    綺寧有點猶豫要不要把阮明姿抱起來,可他又怕自個兒一招不慎摔著阮明姿,正猶豫的功夫,卻聽得一聲極輕的驚唿。


    卻是桓白瑜彎腰將阮明姿從輪椅裏抱了起來。


    低聲驚唿過後,阮明姿下意識的伸手勾住了桓白瑜的脖子。


    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臉稍稍紅了下。


    好在地牢裏雖說被侍衛點亮了壁燈,也不算太過亮堂,倒也沒人發現阮明姿的臉悄然紅過。


    桓白瑜抱著阮明姿一步一步邁下了水牢的階梯,晉三原跟在後麵單手提起了木輪椅,他見綺寧還有些發愣,拿眼神示意綺寧趕緊跟上。


    綺寧趕忙跟在後麵,一道下了水牢。


    這水牢很大,分成了數個隔間。


    其中一個的牢壁上,掛著三個人。


    他們的大半個身子都泡在水牢中的汙水中,身上看著沒什麽外傷,卻偏偏三人都形銷骨立,眼窩都深深的陷了下去,活脫脫像三個活死人。


    晉三原把木輪椅放到一處幹淨的平台上。他原本還有些擔心阮明姿會害怕,結果就見阮明姿似是瞪了他們殿下一眼,聲音壓得極低:“放我下去。”


    若非他有武功在身,怕是都聽不到。


    晉三原心下不禁感慨,阮姑娘,真是強,使喚起他們殿下,不帶絲毫弱氣的。


    強!


    此刻的晉三原尚不知曉,阮明姿真正的強,還在後頭。


    桓白瑜不置一詞,將阮明姿放迴了木輪椅中,還順道又替阮明姿把蓋腿的小毯子給蓋得嚴嚴實實的。


    阮明姿一直沒再吭聲。


    晉三原:“……”明明是陰森潮濕的可怖地牢,眼前這一幕,是該發生在地牢中的事嗎?


    一行人都詭異的安靜了下去。


    水牢的侍衛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遲疑了下,還是上前稟告:“……殿下,晉大人,要把那三名牢犯給提出來嗎?”


    桓白瑜淡聲道:“可。”


    水牢負責看管的侍衛,便將那水牢中分外狼狽的三人給提了出來,關到了另外一處鋪著稻草的牢房中。


    阮明姿示意綺寧推著她上前。


    綺寧把阮明姿推到了那鐵欄外。


    那三人見著阮明姿,猶如見鬼一般。


    其中那個聲音陰柔的,崩潰的叫道:“是殺是剮你給個痛快,別再這麽折騰人了!”


    這幾日,他們每時每刻都活在即將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恐懼之中,這種恐懼,阮明姿病了幾日,便折磨了他們幾日。


    然而,除了用水牢關押他們,他們預想中慘無人道的折磨,並沒有到來。


    他們卻個個惶惶不可終日,眼窩都陷了下去。


    阮明姿輕笑一聲:“別啊,你們折磨我的時候不是挺開心的嗎?我怎麽可能會給你個痛快呢?”


    少女聲音清甜,因著身子尚未好徹底,尾音還帶著一點倦。


    然而落在那三人耳中,卻猶如魔音催魂。


    先時那個誘拐阮明姿同他合作的中年太監,卻是掙紮著給桓白瑜的方向跪下,渾身濕漉漉的,不要命一般給桓白瑜磕起了頭:“豐親王,豐親王!都是奴利欲熏心,都是奴想著一時想岔了!豐親王看在奴在宮中任勞任怨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奴一條命吧!”


    他磕得又急又重,頭上很快就磕出血來。


    桓白瑜卻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冷道:“你在威脅孤?”


    那中年太監像是被噎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樣貌明顯是西疆人輪廓的,他語調怪異道:“……你是中原的王,我們西疆的明珠即將來到你們中原,在這個關頭,你殺了我這個西疆人,就是破壞大興同西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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