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阮明姿方才填好的炭盆,發出了輕輕的一聲火花舔過炭塊的“啪”聲。


    原本燃了一夜快要熄滅的炭盆,這會兒重新燃了起來。


    阮明姿手裏還拿著炭鉗,麵上一副很是冷淡自然的模樣,挑了挑眉:“醒了?”


    桓白瑜聽得阮明姿這聲音,昨夜酒醉後發生的一些零丁記憶,湧入了腦中。


    他放在身側的手都忍不住攥了起來,臉上那沒什麽表情的神色差點發出了龜裂聲。


    ……他昨晚都幹了什麽?!


    他竟然……抱了阮明姿?


    還跟她說了那些……放在平日,打死他都不會說出口的話。


    他……


    桓白瑜掀開被子,倏地站了起來。


    阮明姿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把炭鉗橫在身前:“你幹嘛?”


    看到阮明姿這下意識的動作,桓白瑜隻覺得身體越發僵硬。


    他昨晚輕薄了阮明姿,看看阮明姿這會兒對他都防備成什麽樣了……


    “對不住……”桓白瑜聲音沙啞的低低開了口,還是有些僵硬,“我昨晚孟浪了。”


    阮明姿猛得張大了眼睛。


    有點氣笑了。


    這人什麽意思?


    她費了千辛萬苦把人給拖迴正屋的床上,還起了一大早過來給他添炭火什麽的,可不是為了聽這麽一句的!


    阮明姿心下生了氣,麵上卻沒什麽表現,她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放下原本橫亙在身前的炭鉗,往前邁了一步。


    桓白瑜卻如臨大敵般,往後退了一步。


    他生怕再碰到阮明姿。


    阮明姿真是被桓白瑜這狗男人的操作活活氣笑了。


    喝醉了跑來抱著她,吃個絡子的醋,問她為什麽別人都有,就他沒有;又說什麽不想跟她做朋友,什麽不想把她卷進來。


    但醒了以後,仍是一副不打算對以上言論負責人的樣子……


    這不是狗男人,還能是什麽?!


    真真是太狗了!


    阮明姿這會兒不想再看到桓白瑜,她自個兒心裏也亂糟糟的,她指了指門,沒好氣道:“行,既然殿下醒了,想來殿下也避我如蛇蠍,趕緊走趕緊走。”


    桓白瑜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麽。


    他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的攥了起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阮明姿,阮明姿顯然正在生氣,不願意看他,正垂著眼,看向一旁的博古架。


    最終,桓白瑜還是什麽都沒說,撩起門簾,走了。


    就真的那麽走了。


    阮明姿站在屋子裏,真的是要氣笑了。


    狗男人說什麽“不想把她卷入進去”這種話,好似自己背負了什麽東西不想連累她一樣,可他問過她了嗎?


    阮明姿氣得轉頭拿起先前桓白瑜睡過的枕頭,狠狠的往床上一摔,無聲的罵了一句——狗男人!


    而在此時,狗男人桓白瑜僵著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出了阮明姿家的正門,就見著院子裏的另一間屋子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綺寧揉著眼端著盆從裏麵走出來,顯然是要去打熱水洗臉。


    綺寧同桓白瑜打了個照麵,愣了下,手裏的盆差點摔到地上。


    他沒看錯吧?大清早的,這位親王殿下怎麽跑到了他們的小院裏?


    綺寧有些疑惑,又有些警覺,還沒等他問什麽,就見著桓白瑜朝他點了下頭,大步走了。


    綺寧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位殿下,在天還未完全亮起的小院中,輕身一躍,直接翻牆走了。


    翻牆……走了……


    綺寧愣了好一會兒都沒迴過神。


    不是,這什麽情況啊?


    ……


    此時,在外牆守了大半夜的晉三原跟林十三,就見著他們殿下衣衫還算整齊的從人家姑娘院子裏翻牆躍了出來。


    “……”晉三原神色有點崩。


    在外麵凍了一夜等著自家殿下,就等來一個翻牆嗎?


    殿下,不是我說,你連人家姑娘家正門都不敢走嗎?


    也太弱了吧……


    當然最後這話,晉三原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他上前,無聲的抱了抱拳。


    桓白瑜看到自家手下在外牆那顯然是守了一夜,那本就沒什麽表情的臉,更僵了。


    晉三原見他們殿下這表情,連忙小聲道:“……昨夜,殿下在阮姑娘肩頭睡著了,屬下怕貿然進去驚到阮姑娘……”


    這好歹也算個解釋。


    但桓白瑜聽到自己在阮明姿肩頭睡著,整個人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晉三原垂眼默默的想,他們殿下此刻的神色,用個詞形容,倒像是……被雷劈了。


    天色慢慢亮了起來,這小巷隨時可能有人經過,晉三原覺得他們再在這兒站著也不像個事。


    他輕咳一聲,問桓白瑜:“殿下,咱們是不是得迴府了?”


    桓白瑜緩緩的點了下頭,“走吧。”


    他是真的不想,把阮明姿給牽扯到那些事中。


    既然都已經做了決定,眼下再動搖,又算什麽?


    ……


    待到桓白瑜迴了府,就聽得府上的侍衛小心的稟報說,鸞鳳宮昨晚就下了懿旨,讓他進宮。


    桓白瑜聽到這懿旨,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有聽到這來自他母後的傳話。


    他遠離了阮明姿的小院,便很快又恢複成了平日那番冷淡漠然的模樣。


    隻是這會兒,眉宇間神色更冷了幾番。


    晉三原知道,他們殿下會進宮的。


    他低聲道:“殿下,往日都是蘇一塵陪您進宮。這幾日蘇一塵不在,便由屬下陪您進宮吧?”


    桓白瑜看了晉三原一眼,淡淡道:“不必,我自己去便可。”


    晉三原知道他們殿下這是體恤他在外等了一夜,他拱了拱拳,沒有說旁的,應了一聲“是”。


    “退下吧。”桓白瑜淡淡道。


    “是。”屋子裏的人都退了下去。


    隻是晉三原退出房間時,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們殿下站在屋子裏一動不動的背影,隻覺得那背影,說不出的孤寂。


    桓白瑜沐浴過後,隨意挑了一身長袍。平日他也沒有讓旁人伺候他的習慣,自己把頭發一束,便直接佩劍進宮。


    他的佩劍,是由永安帝特許過,可以佩戴著直接進宮的。


    宮道上。


    雖說昨日剛下了一場大雪,但這會兒來往宮道,早被宮女太監們打掃得幹幹淨淨。


    桓白瑜心下輕嗤。


    這樣便能掩去這深深宮闈中的肮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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