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芸華不喜歡這種被人俯視的感覺,她想站起身走到陸岑岑麵前直視她,可四肢卻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動彈不得。


    可能這真的是瀕死的感覺吧,無力、絕望,像墜樓般一直往下沉。


    她咬緊牙關忍下恐懼,對陸岑岑冷笑嘲諷:“有本事你可以做殺人放火的勾當,但你們不會,因為你們偽善,你們道貌岸然,你們在意好名聲,你們要博善名,所以你隻能忍!”


    陸岑岑的身影也開始模糊,最後隻留了一句話消散在空氣中:“善良的人有我丈夫一個人就夠了。我早就想親手殺了你了。”


    說完,她的幻覺也徹底消失了。


    為什麽瀕死之前要看見他們?


    人在將死之際,看見的應該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才對吧?


    徐芸華現在是完全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否則她寧願現在送自己一程,也不要再受這樣的折磨。


    緊接著,她竟又看見了南煜……連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子也來嘲笑她?


    “我就是不求上進,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家人。”


    南煜神情淡淡的。


    徐芸華忽然覺得,她一直瞧不上這孩子,或許人家還一直瞧不起她呢?


    接著出現的又是她孩子的爸爸。


    “你有什麽資格怪別人?當年是你注定放棄我,你不覺得我能成功。徐芸華,我無愧於你。”


    徐芸華見到他,終於忍不住流出淚來。


    她一直都扮演一個被拋棄的可憐女人形象,是因為對不起她的人太多了,她才會為了報仇做這麽多事。


    這是她曾經愛過的人,他以為她會一直對她心懷愧疚。


    但臨著她快死了,她等來的就是一句:我無愧於你?


    ……


    原來臨終前,不止這一生所有的記憶會像電影版閃過,連放不下的人也會。


    可為什麽是這些人呢?


    為什麽是這些對她恨之入骨的人?


    就連和她又多那麽年感情的男人,如今到她麵前也沒有一句同情,隻是想和她撇開關係?


    她忽然覺得可悲。


    這輩子,就沒有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她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難受了,雖然依然不能動,但意識卻越來越清楚。


    可能真的快到時間了吧……她記得之前聽醫生說過,花生過敏,半個小時之內就會喪命。


    她絕望地閉上眼,靜靜等待死亡。


    忽然,耳邊傳來南裴決的聲音:“媽媽,收手吧,好不好?”


    她猛地睜開眼,卻到處都看不見南裴決的身影。


    她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是不是不願意見她?所以她連他的幻影都看不見?


    她真的後悔了。


    她念叨了半輩子的複仇,最後什麽也沒成,卻害得兒子如今替她關在監獄。


    對,阿裴還在監獄……


    她原本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入獄的,但那個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站出來承認自己的罪責。


    因為阿裴性格太軟了,如果她去坐牢,隻留阿裴一個人在外麵,他的一切都要被南家另外兩個搶走。


    現在自己都要死了,最起碼死前為兒子做最後一件事。


    肺部漲得要爆炸,徐芸華還是忍著窒息感,她喃喃開口,自言自語:“好,阿裴,媽媽收手。”


    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神智更清明了。


    之前窒息的感覺似乎忽然消失了,她似乎隻是無力一些,但沒有那麽嚴重了。


    幻覺和現實漸漸分開,她睜開眼,眼前什麽也沒有。


    自己到底會不會死?


    她兀自笑了笑。


    隨便吧,都無所謂了。


    她站起身,走到客廳。


    元宵應該是阿裴親手做的吧?到時候警察發現她死了,阿裴會不會有事?


    她拖著身體,慢慢移動到外頭,將那份還沒吃完的元宵,悉數倒進垃圾桶,然後係起垃圾袋,放到門口。


    小區物業迴來將垃圾收走,隻不過收的時候會站在門口罵她兩句,給她貼個警告單,讓她以後做好垃圾分類,而且不要把垃圾放在過道裏。


    她又將保溫桶洗了洗,擦幹上頭的所有指紋,讓後將保溫桶放到櫥櫃裏。


    好了。


    現在,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查到兒子頭上了。


    她又迴房,打開緊鎖的抽屜,拿出一份親筆寫的,有她簽名的“悔過書”。


    當初阿裴剛剛入獄的時候,她衝動之下想去自首,承認自己的罪過,換兒子平安的。


    不過後來她冷靜下來,覺得讓阿裴在監獄裏待著也好,否則她做什麽都會束手束腳。


    現在沒必要了,她徹底輸了。


    她要承擔迴原本就屬於她的罪責。


    希望南家可以好好對她的兒子……


    她終於可以死去了。


    ……


    三天後,有人打電話聯係南家。


    物業在巡樓的時候發現徐芸華把垃圾放在門口,想叫她出來理論,當時沒有人出來開門。


    第二天、第三天,物業在好幾個時間段過去敲門,依然沒有人理會。


    他們這才察覺到不到。


    又想到這裏的業主是個獨居的中年女人,什麽親戚都沒有,害怕她出事也沒人知道,連忙找警察來一起開鎖。


    進去才看見徐芸華已經沒有唿吸了。


    然後通過她的資料,查到她除了獄中的孩子,就沒有其他親人了。於是便聯係了孩子的父親,和他說一下情況。


    警方暫時排除了他殺嫌疑,結合她留下的“悔過書”,初步認為是自殺,因主動食用花生引起過敏導致死亡。


    南家配合警方調查,把事發當天的事都交代完,警方便離開了。那份“悔過書”暫時會作為證物,等結案後就會交還給南家。


    他們走後,南家眾人唏噓不已。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南母,她歎了口氣,感慨道:“那人做了一輩子的惡,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沒有接受法律的製裁,就這麽走了……”


    陸岑岑抱著綰綰,隨口接話:“是啊,不過惡人有天收,法律不製裁,老天會製裁。”


    南洙決若有所思地看向陸岑岑,沉默不語。


    南煜想說點幸災樂禍的話,但想想畢竟是死了人,無論再恨她也不合適。


    他便轉移話題:“對了,我剛才瞄到她的悔過書,她說當年嫂子家裏的案子,還有之前差點害死高律師的爆炸案,都是她做的,那是不是就證明大哥沒罪啊?是不是可以讓大哥出獄?”


    南父點頭道:“嗯,我會先聯係律師,盡快辦妥,讓裴決早日迴來。”


    南母想了想,說:“要不這兩天看看能不能把裴決接出來?咱們給那人辦身後事,兒子不好不在場吧。”


    陸岑岑低頭看著綰綰,聽見婆婆的話,抬頭看了她一眼。


    真沒想到,她婆婆平時對徐芸華恨之入骨,連帶著也十分不喜歡南裴決,但這個時候反倒是一大家子裏最先開始為南裴決考慮的。


    南父點頭,正要迴她話的時候,南洙決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爸爸,還是先給徐阿姨辦後事吧。大哥的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徐阿姨已經離開三天了,再等下去不太好。”


    陸岑岑的奶奶拿著給綰綰喝的牛奶走了過來,剛巧聽見南洙決的話,麵露驚訝:“人都沒了三天了啊?那肯定不能再等,確實是早點兒入土為安比較好。”


    南母於心不忍:“不等你大哥,等他出來知道我們倆他媽媽最後一麵都不讓見,會不會怪你?”


    “大哥沒罪卻入獄,屬於錯判。又不是今天提交證據上去,明天就能立馬把人無罪釋放。還要繼續去法院,流程一兩個月都算快的。”南洙決很是遺憾地感歎,“總不好一直將徐阿姨的遺體放著,隻能對不起大哥了。”


    陸岑岑跟著點頭:“確實。早點讓徐阿姨入土為安吧。”


    奶奶也在一旁搭話:“就是啊,人都死了,再看最後一眼遺體有什麽用?又不能看看就活過來。不如找好點的入殮師,給逝者畫個好看的妝,拍張遺照,等孫女婿他大哥出來,給他看遺照就成。”


    奶奶年紀大了,自己說話也不顧及,笑嗬嗬地對陸岑岑說,“我以後要是死了,你沒能陪在我身邊,你千萬別有壓力。”


    “奶奶!”陸岑岑嗔怪著看她,“奶奶別跟我說這種話,你還要看綰綰長大,還要陪我婆婆打麻將呢。”


    奶奶慈愛地看著她:“嗨,死後什麽都是虛的,都不重要。死前陪在身邊才是真的。”


    南煜左看看右看看,明白過來情況了,現在是站成兩隊,爸媽那邊要等大哥出來,把徐芸華已經死的事情告訴她。


    哥哥嫂子是一隊,想趕緊把徐芸華火化了了事,迴頭慢慢給大哥打官司等他出來。


    他考慮一下,立馬站到哥哥嫂子那邊:“爸媽,我覺得哥哥說得對。趕緊把徐阿姨身體火化了完事兒。而且她又沒朋友,唯一的親人又沒辦法出來,我看葬禮也不用辦了。”


    “小煜!”南母瞪了南煜一眼,又偷偷看向南父,怕他還記得之前的感情,責怪南煜。


    南煜卻完全沒怕,甚至嗤笑一聲:“徐阿姨生前做過那麽多對不起咱家的事,你們還願意替她收屍,已經對得起她了好嗎。大哥出來肯定不會怪你們的,因為你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這話也就南煜敢說,雖然說得確實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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